宋厂长察言观色,赶紧跟上:“你要是在昆山一个个招,还要培训,都是成本对伐?而且我们的职工只要有班车往来上海同昆山,用不着管她们住,据我了解,昆山这一片的服装厂都要包吃包住才招得到人。如果不用造宿舍,能节约很多管理上的精力和成本对不对?还有一点,顾总你们在昆山,除了实习生,说穿了就是童工,就只招得到来打工的外地年轻小姑娘,她们不好管,但凡谈个朋友、室友吵架,工资都不要就跑的大有人在,你们人事随便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也不夸张的。别说现在了,二十年前我们厂里工会主任最忙的就是解决年轻女职工的恋爱烦恼和家庭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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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厂长手里还有三千万的置换资金,坚持要全部入股瑞德,并且要买下隔壁两块地扩大厂房面积,还给出了详细的资金运营方案和生产计划书。
在纺织局了解过一圈建欣的情况后,北武和南红商量了好几次,在三月底召开了上海四重奏服装公司股东大会,解释了瑞德和建欣的合作意向,选择退股的职工统一按10%的收益退股,由顾北武认购。卢佳出席了股东大会,在新的股东决议上签了字。
北武和宋厂长是四月中达成的合作框架,瑞德原股东不追加投资,建欣投资三千万人民币,新公司更名为欣德,建欣仅占70%股份,上海四重奏占16%股份,香港瑞德占11%,周家占3%,条件是新厂至少接受建欣五百名老职工,并从1994年开始共同负担原建欣服装厂四千名退休职工的退休金。新厂把生产销售香港瑞德的内销产品放在生产任务的首位。北武、南红任董事、监事,周老太太挂名监事,宋厂长任董事长兼总经理,符元亮任副总经理,主管销售,宋厂长的管理班子里出两位副总,一个主管生产,一个主管人事和财务。每年的财务审计由上海的外资会计事务所负责。
一直忙到六月底,昆山欣德的所有手续办完,隔壁两块地一共一百五十亩也以三十万的总价拿了下来,工地上忙得热火朝天。符元亮带领四重奏的原班人马四月份顺利完成了春季广交会展览,签了近两千万的订单。
这时北武已经在浦东日夜不停地忙了近两个月。
当下的浦东,陆家嘴、金桥、外高桥三个重点开发区都已经初具规模,张杨路商业中心也已启动,七通一平设施工程有望年底全面完工。但面临的问题也很大,先是国际资金分流严重。在外,东盟去年一月就在新加坡的第四届首脑会议上决定未来十五年内把关税降至0-5%,建立东盟自由贸易区。诸成员国纷纷推出各种招商优惠政策,吸引了不少原本有意投资浦东的国际巨头。在内,今年五月,李光耀再次考察苏州,新加坡劳工基金(国际)公司迅速和苏州政府签署了《合作开发苏州工业园区的原则协议》,首期将以新加坡模式在金鸡湖边的农田上开发8平方公里。要知道浦东外高桥保税区也只有10平方公里,采取的还是“资金空转、土地实转”的非常规模式。
北武建议浦东的领导们立刻组织干部前往新加坡考察学习,并尽快推进和有意向投资浦东的一批国际巨头的合作谈判,这个建议并没有得到重视,然而很快就有消息确认韩国三星集团将成为苏州工业园区引入的第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消息传来的时候,上海各级政府里还有许多人把新加坡要把整个园区的地势抬高95厘米这件事当作笑话。
“新加坡只是这8平方公里的规划就要耗资三千万,他们是先做地下再做地上,实现的是九通一平,”北武在顾问会议上发言时说道,“这是非常合理的,我们浦东还是有规划先行没有做到足够好的弊病,边开发边改规划,成本更高。我们的软件服务还得跟上,投资一条龙服务要更加简化,外国人工作签证的办理时间还需要再缩短。另外,我还是坚持上次提出的意见,外高桥保税区是否可以升级成自由贸易区,最好能够认同国际法,实现货币自由兑换。现在我们的外商投资,几乎全部是通过香港进入,离香港回归还有四年,如果长期依赖香港实现引入外资和投资国外,会很被动,上海的目标应该是下一个国际金融中心,不是和香港竞争,而是和香港互补,有了这个自由贸易区,投资者会对浦东更有信心。”
会议结束,著名经济学家徐老特意喊住北武,两人落在众人之后慢慢往外走,聊了些家常后,徐老叹道:“小顾啊,上次我就跟你说国际法和货币自由兑换现在提不恰当,至少得过二十年再说,以后这个话题还是要少说。”
北武和善让交换到复旦的时候都上过徐老的课,这些年书信联系从未断过,他也不和徐老客套,直截了当地笑道:“老师,如果只从政治上考虑,五十年后这个话题还是不合适对吗?”
徐老不禁笑了:“你啊,一点也没变,还是老样子,得收着点啊,要收着点。”
“谢谢老师提醒,我既然当了顾问,就得说真话说实话。只是一个建议而已,没事的。”
自贸区的概念提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各路专家学者们也多有争执,但北武的意见实在过于耸人听闻,即便有“一国两制”作为借鉴,但一个上海市怎么能辟出地方行使另一套完全不同的法律体系?别说是10平方公里,10平方米也不可能。
进了秋天,给顾北武扣帽子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传说中央有领导点名批评顾北武这种提议属于反党行为,北武去浦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最后一次参加顾问会议,是参加《浦东新区九十年代社会保障发展规划》研究。
国庆节后,昆山欣德的第一期厂房建设完成后,周致远以欣德大股东的名义出现在了董事长办公室。
“姑父,好久不见。”
周致远的笑容和以前一样温和。
第457章
周致远欠了欠身:“出来后,我给二叔、奶奶打过好几次电话,他们都不同意我去万春街,说是会给你们添堵。听说顾伯伯和景生出了事,我一直想帮点忙。可惜年后那次去万春街没能见到您和姑姑,顾奶奶把我骂出来了——”
“宋明敏呢?”北武没有接他的话。
“她女儿去加拿大读大学,她去当陪读妈妈了,”周致远探身要给北武点烟。
北武避了开来,掏出自己的打火机,烟头明灭间,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成了建欣的大股东?”
“置换前,她托朋友找我帮忙,我就替建欣偿还了职工集资,拿了点股份,结果上船容易下船难,”周致远笑道,“这两年她实在发不出退休工资,我只能硬撑着再往里投,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成了大股东。”
“你出狱后做什么了?”
周致远弯了弯眼:“什么赚钱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和一些朋友做点小生意,在安雅技术开发公司挂了副总经理的名头。”
北武沉默了片刻:“和海南安亿一家的那个安雅?”
“是,姑父您真是博闻。”
北武平静地和周致远对视:“你老板是90年躲去澳洲留学的,现在不倒卖走私军火了?”
周致远大笑起来:“这种江湖传闻您怎么也信?小李人在香港呢,公司一直是做正经生意的,房地产也有做一点,做得不多,这不六月份国家开始调控了嘛,我们还是打算做实业,踏踏实实地做工厂。”
“我听说安亿去年替海南的投机客牵线搭桥拿到的银行贷款就超过百亿?投机客们把图纸上画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再卖楼花赚大钱,”北武掐灭了烟,“海南的房价三年涨四倍,也有你们的功劳。”
“功劳不敢说,”周致远把自己的七星烟整包推了过去,“姑父尝尝我这个,比牡丹好抽多了,我也听说这次总理发话终止房地产公司上市,不许银行资金进入房地产业,是您和几位老师一起建议的?”
北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是说我反党搞资本主义的领导告诉你的?”
周致远笑着摇头:“领导怎么可能这么说,这谣言也太没水平了。”
“那你说点有水平的我听听。”
“我想说,请姑父姑姑放心,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帮你们做好这个公司,以弥补我过去犯过的错,”周致远一脸诚恳,“我前几年才知道我那是病,我一直在吃药,醋酸甲羟孕酮。”
“这个药可以阻止垂体向□□发送生成睾酮的信号,作用是降低睾酮水平和□□,”周致远歉意地笑了笑,“爸妈还是想我结个婚生个小孩,我没跟他们说,还请别告诉他们。这个药有点副作用,所以我每年要检查两三次肝功能。”
“这些,我都要谢谢你和姑姑,我以前只知道自己是个变态,不能让人发现的变态,”周致远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不是变态只是病人后,我心里好受多了,有病治病,日子还有希望。我想做个好人。”
——
夜里,北武和善让回到万春街,说了周致远的事。
顾阿婆的眼睛已经全好了,她看着善让问:“你家里知道不知道这个事?”
“我妈我哥都不知道,”善让的声音有点哑,“我大哥大嫂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就只有春节回去几天。”
西美很是吃惊:“你说的安亚那个老板,就是老孙上头领导的小儿子?他走私军火?怎么可能!他才比斯江大七岁,老孙还说过——”
还说过什么?说过要不是那人实在够呛,斯江连他家都配得上……
西美低下头不响。
顾阿婆也搞不明白:“个么他到底要做好事还是要做坏事?安的什么心呢?”
北武在桌子底下握住善让的手:“不管他要做什么,现在厂建起来了就要正常运转。我跟南红通过电话了,从他手里买回股份不太现实,南红香港公司现金流也很吃紧,我们这些年也没存下什么钱,就算卖了五原路的房子也最多只有几十万,目前也只能维持现状了。”
“会不会他就是想帮帮忙呢?”西美低声问了一句,看看北武的神色,又叹了口气,“算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说了算,我和姆妈帮不上什么忙。”
顾阿婆不满地瞪了西美一眼:“你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就是帮了南南大忙了。”
西美一怔,讪讪地嗯了一声。
斯南知道了后,问:“阿舅,你能把股份买回来伐?我有两万多块,都给你。”
“要买回21%的股份,要毛七百万洋钿,如果算上溢价,一千万也不一定买得回来。”北武放下手中的生产计划表,笑着回答。
斯南呆了呆:“那就算了吧,但他肯定不怀好意,舅妈我这么说你别生气。我就感觉他有阴谋,暗搓搓的搞这么多小动作。”
“不生气,你说得对,”善让柔声道,“还有,你有永远不原谅他的权利,谁也没有让你算了过去了的权利。”
“嗯,你记得跟她也这么说。”斯南下巴朝阁楼上戳了戳,现在回家她连姆妈两个字也不叫了。
但周致远似乎不这么想,他特意选了礼拜天再次登了顾家门,仍旧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他到的时候,西美陪顾阿婆去了教堂,斯南还在亭子间里睡懒觉,斯江上班,赵佑宁在客堂间里替斯好讲解物理大题。两人都不认识周致远,上门的都是客,便招待他吃茶点。
“舅舅舅妈和虎头住在五原路,你要不要去那边招他们?”斯好挠了挠头,琢磨了一下亲戚关系,“大表哥?”
“不要紧,我是来看望斯南的。”周致远笑着拿起电话机边上的一个相架,照片是斯江斯南景生阿大阿二阿三一帮子小鬼头在王开照相馆的合影,斯南一脸的不高兴。
“你认识斯南?”赵佑宁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
斯南被吵醒冲进客堂间的时候,赵佑宁又一拳狠狠击中了周致远的鼻子,一手的血。上一次为了她打架,还是小时候在淮海路的老大昌咖啡馆。斯南甚至没留意周致远的模样,她扶着门框,看着佑宁扭曲甚至称得上狰狞的脸,毫无缘由地哭了。
——
“你打他干嘛,”斯南在宏业花园替佑宁手背上涂碘伏,“弄伤了手多补划算,影响你做实验,影响你弹钢琴。”
“没事,就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好了。”
“就算没事,手沾到那个腻腥的人,也龌龊忒了呀,”斯南抬起头,眼睛里亮闪闪,“应该留给我打,你喊两声打得好就好了。”
“那我还算个男人吗?”佑宁挑了挑眉,“你也没少打吧?”
斯南静静看着他,忽然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扯了下来,狠狠地亲了上去。
“吾想咬侬一口。”
佑宁睁开眼,见她一脸挣扎不禁笑了,抬起胳膊送到她嘴边:“随便咬。”
斯南扯开他的衬衫,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
“嘶——侬真的下得了口啊?”佑宁倒吸了口凉气,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肌肉。
“放松呀,咬勿动了!”
“轻点。”
“勿来噻,因为吾太欢喜侬了。”
“欢喜就要咬吾?”
“嗯,欢喜到想切忒侬。(喜欢到想吃掉你)”
佑宁笑得胸膛肩膀震个不停。
衬衫扣子被一粒粒解开,斯南的手一路往下移:“这里硬梆梆,炖三个钟头,此地软乎乎,可以切片涮火锅或者像刺身一样生吃?让吾咬一口试试。”
沙发凹陷下去,情人间呢喃的细语夹杂着笑声。初秋的夜风从开着的落地窗漏进来,白色窗纱倏地鼓起,又倏地平息。
“我们做一次试试吧。”
陈斯南从佑宁胸口抬起头,拽住他的皮带,一脸坚定不移地提议道。
第458章
陈斯南的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疼痛。不是摔疼,不是撞疼,不是跌打滚爬的那种疼,甚至连牙疼都比不上。
“不行,你再试试!”陈斯南一脸不屈,“我就不信邪了,再来。”
赵佑宁笑得险些撑不住自己。
“你还笑?!”斯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
“下次再试吧,等你真的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的呀,我真准备好了,”斯南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嗯。”
“你好烦啊,你干嘛不搞得经验丰富点?现在就不会这么费事了,肯定哪儿不对——”斯南突然想起生理健康常识来,“你知道那里是哪里吗?你知道的吧?”
赵佑宁直起身子,扯过旁边的衬衫胡乱抹了把脸:“我还不至于这么纸上谈兵,别瞎想,我们这种情况因该也挺正常的——”
“正常个屁啊,疼是正常的,但这怎么会正常呢?欸,我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石女?”斯南将信将疑地坐起来,准备认真研究一番。
“册那!吾流血了!赵佑宁,你到底是长了个锄头还是钉耙啊!”
陈斯南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九十年代第一个因为初体验失败进妇科急诊的女生,这夜急诊室值班的还是一位年轻的男医生。
“侬烦色了!”斯南大惊失色,“我说了不要来医院,你非要来,我不看,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