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博士的确非常喜欢景生,她并不要求景生全然袒露自己的经历,倒很乐意主动告知景生她自己的经历。最后几天她指点景生代表美斯乐华文小学给Joy基金会的儿童基金项目写求助信件,教他如何阐述,需要搜集什么资料,从文字到照片到数据,手把手帮他修改英文词汇及语法,临行前还留给了景生一个电子词典。
“Dear Gu,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
景生拆开信,里头掉出两张照片来。
王德隆眼明手快地捡起来:“咦?一个女生,大学生?这是个男医生,什么意思?”
信是慈善基金会的公函,德文和英文各一份,还有一个更小的信封,是雷娜博士给景生的私人信件。景生看完一遍公函,虽然有些词汇不认识,大概意思差不多都懂。他递给王德隆:“王老师你也看一遍,我英语不好,怕理解错了。”
王德隆看信的间隙,景生告诉李勇敢:“基金会说已经批给我们一笔十万泰铢的慈善资金,指定建造一个校图书馆和食堂,还有三百册英文儿童图书,价值五千泰铢的文具,还有一套厨房设备。两位基金会的义工会带着钱过来,下星期就到,书籍文具和厨房设备要晚一个月到,两位义工会待到七月底,帮我们把图书馆和食堂造好,也会帮学校上课。”
王德隆激动地抬起头:“哇靠,居然有两台嘉格纳大烤箱,用煤气!哇塞!嘉格纳哦,可以自己烤面包和蛋糕——!”
王老师的□□语“和”读成“汗”,语调上扬,配合他短粗黑的两根眉毛不停地在圆圆脸上舞动,很能给人喜上加喜的感觉。
李勇敢喜出望外:“太好了——”
景生失笑:“学校连鸡蛋都只能一个星期吃一回,面包和蛋糕恐怕做不起来。”
李勇敢“欸”了一声:“这东西能不能卖了换点别的有用的?”
王德隆一呆:“当然不行,这是捐赠者指定的使用用途欸,或者、也许、可能可以试试烤肉串?”
鸡蛋一星期能吃上一回,但烤肉串,一年能吃上的次数一个巴掌就数完了。
三人不禁面面相觑苦笑起来。
这类大件家电显然不是基金会采购的,而是捐赠者赠送的,不能转卖折现也不能更换捐助目标项目。显然,豪气的捐赠者一片善意想要孩子们尝到人生的一点甜。
见李勇敢和王德隆都有点沮丧,景生笑了起来:“天降富贵,总要用起来才对得起人家一番心意,烤香蕉烤红薯烤土豆也行吧?到时候王老师你教教我们。”
王德隆挠了挠头,也笑了:“煤气的那种大烤箱我也不会耶,我家只有个很小的电烤箱,不过两个义工应该会教我们,信里的内容顾老师说得差不多,还有两位义工需要我们提供食宿。”
李勇敢又喜又忧,喜的是多了两位老师说不定可以把初中课程搞起来,忧的是吃饭又多两张嘴。
“一男一女,美国的女孩叫卡萝尔,刚考上大学,Gap Year了一年,说来我们学校待半年就去非洲再待半年,德国那位汉斯博士是MSF的无国界医生,之前在阿富汗,”王德隆把信翻来覆去地看,合不拢嘴,“没想到,这么厉害的人会愿意来美斯乐做义工,真好啊。”
李勇敢待王德隆详细解说了一番后,忍不住问景生:“德隆说的这个无国界医生组织去年得了诺贝尔奖,这个奖很厉害吗?”
景生笑着点头:“厉害,非常厉害。”
“有没有奖金?”
景生下意识地点头:“有。”尘封的记忆倏地开启,他记得那是1991年,诺贝尔的奖金从一百万瑞典克朗暴涨到六百万,报纸电视上大肆报道,少不了把杨振宁李政道丁肇中请出来撑一番场面,斯江感叹为什么我国改革开放这么多年还培养不出自己的诺贝尔奖得主,斯南却天天追着赵佑宁嚷嚷,“你以后要是得了诺贝尔物理奖,苟富贵勿相忘,好歹分我个十分之一。”还以此为由提前预支出了好几顿“庆功宴”。
李勇敢看着景生脸上浮起的笑容,忍不住追问:“奖金是不是还不少?”
景生回过神,默默在心里算了算汇率:“的确不少,两千多万泰铢肯定有的。”
“哇!”李勇敢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厉害!那我们美斯乐华文学校就也约等于很厉害了?”
景生和王德隆异口同声:“对,李校长您最厉害。”
三人哈哈大笑。
——
山中温差大,日头当午时也有三十多度,景生脱了衬衫,拄着拐杖往回走,路遇一帮孩子踢球,受邀当了会守门员,球门自然是没有的,几块石头排列出了个边界,他单腿站在当中,左挡右扑单腿跳,一刻钟后,进不了球的孩子们不依了,两队吵了起来,景生大笑,拎起衬衫擦了满头满脸的汗,接过口哨和拐杖给他们两小队当起了裁判,又带他们去喝美斯乐唯一的台湾珍珠奶茶,五泰铢一杯,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要了两杯,景生正准备付钱,却被他们拉住了胳膊。
“我们有压岁钱!”
“顾老师,你不用给我们买。”
景生笑着高高举起手里的钱:“好好好,那我买给妙妙喝总行吧?”
“那是可以的。”孩子们哈哈哈地笑。
做奶茶的老伯也笑弯了眼,从放冰块的塑料箱里取出早就冲调好的奶茶壶,倒出三杯来,孩子们自己从罐子里挖煮好的珍珠,还贴心地帮景生也挖了许多。
他们簇拥在破旧的遮阳伞下,你一口我一口地轮流分享宝贵的奶茶,不停地发出“哈——”“唔——”的惊叹声,还有人张大嘴给伙伴炫耀自己一口吸到多少珍珠的。景生接过老伯给的塑料袋拄起拐杖笑着和孩子们道别。身后落下参差不齐的“顾老师再见”,还有孩子们飞扬的笑声。
——
景生几个的住处是跟村民租的,原先是守林的小木屋,荒废了多年,一个月五百泰铢的租金,好处是旁边就有一条山上瀑布分流下来的小溪,取水方便,屋子靠着山路,也不难走。Nong养了十几只鸡,虽然只只精瘦,阿亮也眼馋了好久,奈何Nong信佛,把鸡当成儿女一样宝贝,妙妙还给每只鸡取了自己的名字。去年夏天蟒蛇夜袭,咬死两只鸡,Nong和妙妙坚决不许阿亮吃,埋了后还立了两个木条碑。阿亮拿她们没辙:“女人!小人!”
回到家,妙妙却不在,景生提了一桶水,把奶茶袋子挂在桶边,拆开雷娜博士的信。
雷娜博士手写了一封英文信,还贴心地附上了打印出来的中文翻译,说了说华文小学项目审批得非常顺利,还说起汉斯博士原来是她逝去丈夫的侄子,在阿富汗的经历导致他精神压力极大,心理评估后被强制休假半年,听她说起景生和美斯乐后决定加入这个项目。信末,雷娜博士坦承:“请原谅我的私心促成了此行,也许汉斯有办法帮助你回到中国,这个可能性或许非常渺小,但并不是0,至少你能通过他看见更广阔的世界。不用对我说谢谢,你值得。”
景生捏着信,眼眶微微发热。似乎从阿亮和Nong把他从被活埋的泥地里挖出来后,他的运气就慢慢变好了,一路总遇到好人,替他清理伤口挖掉弹头的游医,让他们搭车的司机,送给他拐杖的老伯,寺庙送给他们的素食,缅甸边境硬要塞给他香蕉的小女孩,不问缘由不收分文就收治他的医院急诊室,建议截肢后的反复检查和询问,截肢后的康复治疗,为了付医药费,他决定把清莱藏着的那笔钱弄出来。阿亮和Nong花了七八天功夫,才找到机会避人耳目,爬墙进去挖出了钱,所幸别墅虽然被翻了底朝天,钱却一分不少。阿亮辗转打听到马大伟的残部已经只剩下当初清莱赌场马海雄这批人,赌场也被谭晓林余部抢去卖给了果敢毒枭抵债,马海雄带着人退回了金三角。他们这才暂留在清莱想办法回云南。遇到李勇敢那天,正是阿亮不巧和谭晓林以前在香港的马仔打了个照面的第二天,怕事后被记起来他们正打算离开清莱。
景生摸了摸断肢处,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和雷娜博士谈过之后,思念这个东西就一发不可收拾,日夜澎湃不休。
我想回家。
我想你,陈斯江。
第520章
七年了,还有一个半月就是斯江三十岁生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再重来一次,景生确信自己还是会走同样的路,然而大仇得报后也不禁四顾茫然。他没想过能活着回去,所以从来不给自己任何期望,但他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却回不去。人就是这么奇怪这么贪婪,他以为自己已别无他求,拖着破败残躯在异国苟活到死,只要做的都是想做的事,也算够本。但日复一日,思念如附骨之疽,贪欲成了切肤之痛,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神使鬼差地上了清莱去清迈的大巴,又是怎么走到领馆门口的。
那几日清迈暴雨不停导致山洪爆发,城区的护城河几乎漫了出来,路上全是泥水,到处都是清淤排水的人,风声雨声呼喝声中TukTuk慢腾腾如蜗牛般前行,他看着地图上最后五十米,索性下了车,单脚踩进泥水里,冰冰冷。没走两步就有本地人过来替他打伞,扯着嗓子问他去哪里,又有摩托车停到他身边,半截轮子浸在水里,笑着说可以送他去。他被三四个陌生人护送到领馆门口,同他们挥手道别。
领馆的保安很热情,主动给他抹布擦脚,安检的时候也扶着他,替他开关储物柜。工作人员也很和蔼,但他没办法证明他是顾景生,也没法证明他丢了护照。遗失护照得先去本地警察局报案挂失,而他连入境记录都没有。
你从哪里入境的?什么时候入境的?怎么入境的?你持有什么签证?护照号码?身份证呢?户口所在地派出所是哪个?直系亲属联系方式?你在清迈的居住地?联系方法?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景生半真半假地答。工作人员十分同情他在海外遭遇车祸截肢,帮他拨打顾家的电话,该号码却不存在。另一个工作人员诧异得很,告诉他上海的电话号码早已经变成八位数了,怎么他给的号码还是七位数,是不是记错了,赶紧问一问亲友,可他无人可问。他也考虑过坦白一切陈情事实,但从何说起?凌队去世了,以前负责和他单线联系的缉毒队警员断线了。他最后抱着一线希望问领馆能否帮忙联系到顾北武周善礼,工作人员失笑,先生,我们是领馆。
他拄着拐杖离开领馆,年轻的保安撑着伞跑出来替他拦TukTuk,笑着把伞塞进他怀里,用中文泰文分别说了再见。
景生说谢谢。
他不见了两日,吓坏了阿亮和Nong。但从那日后,回家成了景生的执念。也许顾家已经搬走,也许斯江已经结婚生子。他没有资格去打扰他们。但他只是想告诉他们一声,顾东文的仇他亲手报了。这也许是借口,景生觉得自己骨子里是卑劣的。他只是不甘心,不舍得。在美斯乐安顿下来后,时间便成了指间流不完的沙,每一日,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都如此漫长,过去的两千五百多天折叠成了一线,轻飘飘地悬在紧贴着的峭壁之上。他开始睡得实了,经常一觉醒来不知身在何方的那种睡眠,也经常做梦,梦见斯江,她淡淡地问他既然活着为什么连封信都不给她,现在腿断了倒要找她照料余生是什么道理。她身边站着面目模糊的男人,笑得讽刺,她并不生气也不激动,看上去只是翻篇了。梦醒后,景生有时会企图说服自己放弃,有时会激动地提笔写信,但落笔无数次,却写不出片言只语,只余颓然。也梦到过斯南,她瞪圆了眼炸了一头狮子毛冲着他暴怒狂吼,上来就是一顿王八老拳,骂他十三点猪头三戆度,他醒来心里倒会松快一点。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上海,要回万春街,他要看上一眼。
——
年初五,美斯乐华文小学迎来了一辆破旧的皮卡,泥土飞扬中,义工来了,钱来了。
接风宴就设在校内,挂着中泰两国国旗的旗杆下摆了四张木凳,架起一张长木板,王德隆拆下自己宿舍的靛蓝色窗帘铺上当桌布,景生拿两个可口可乐玻璃瓶装上水,折了几枝附生在大树上的蝴蝶兰插进去,像模像样的。李勇敢着实下了血本,不仅杀了一只童子鸡,还重金买了块牛肉让景生煎几块牛排。景生笑他土充洋,把牛肉浸泡了几轮,切大块炒香了和椰子肉椰青加各种香料用砂锅炖到酥烂,把学校里众人馋了一下午,待烤了鸡,炖了牛肉,蒸了鱼,炒了空心菜和良菜,又摊了一个泰式鸡蛋饼,竹筒饭蒸了一大锅,啤酒饮料都上了桌,很是丰盛奢侈,比过年还要过年。美国来的卡萝儿啧啧称赞,举着尼康相机左拍又拍,又抓着围着围裙的景生一顿猛拍,还请汉斯博士给她和景生拍合影,对着镜头亮出各种剪刀手。汉斯博士便也顺势和众人一起在餐桌边合了影,又向景生请教碗盘里各色蔬菜香料的名字,其乐融融。
中国人的社交主场是餐桌,无论什么关系,一起吃上饭便是熟人。卡萝儿热情外向,她是爱尔兰裔美国人,祖上在南北战争前便在美国佐治亚州垦荒,她的理想是从政,见景生对美国政坛颇有兴趣,立刻来了劲,从共和党民主党聊到克林顿和小布什,语速特地放慢,偶尔和汉斯博士就阿富汗及中东局势产生分歧,两人语速一快,桌上就没人能听懂。
“抱歉,是我失礼了,”半晌后汉斯博士失笑,“卡萝儿,日后有机会我们单独再聊。”
景生却对汉斯表示钦佩。
“为什么?”汉斯不解。
景生笑道:“因为你没有把卡萝儿当成一个小孩子,没有高高在上地评判她的观点,你们很平等地在讨论、辩论,至少在中国很难得,毕竟你们年龄学历经历都有很大的差距。”他想起了顾西美和斯江的相处,想起斯江在灶批间告诉他曾经想过用自杀惩罚姆妈。
卡萝儿耸耸肩,有点不满,表示她不理解这有什么好赞美的,即便她不是已成年,不是大学生,没有从政的理想,大家都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有权表达自己的观点。
王德隆举手表示赞成:“如果中国父母都能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了。”他三十五岁还没有谈过恋爱,躲进美斯乐来一大部分也是为了逃避父母的催婚。大概喝多了几瓶,王德隆突然苦恼地告诉在座各位:“不瞒你们说,我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但我们都不敢跟家里人说,教会当然也不允许,反正就偷偷摸摸,对,我有罪,但上帝依然爱我。后来他三十岁的时候,家里就一直催呀,然后他就去相亲,也没有跟我说分开哦,然后就结婚就生了两个女儿,还要继续追儿子。哈,好不好笑?他老婆还觉得自己很幸福,她都不知道结婚第二天她老公就约我去开房,靠,其实也不好笑啦,就蛮可怜的,靠,其实我也没资格这么说啦。不过你们不要误会,我和他从来没有那个过啦,我的信仰不允许。”
景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不理解,但十分震撼,这么复杂的剧情明明逻辑无法自洽却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李勇敢却十分淡定,拍了拍王德隆的肩膀:“我懂,我明白。”
一桌人包括王德隆顿时都转头看向他。
李勇敢挠挠头:“哎,我不是啊,我没有啊,就是——泰国这种很常见嘛,没什么所谓的,我还见过男的和人妖在一起的,你情我愿就好对不对?”
卡萝儿点头:“对,这是他们的自由。Wang,你的前男友是个垃圾,但你应该鼓起勇气面对你自己,面对你的父母,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李勇敢的视线在景生和王德隆身上扫来扫去,若有所思,见景生挑了挑眉,他赶紧若无其事地叮嘱大家:“别说出去啊,王老师喝醉了。”
教会当然不允许同性相恋,万一王德隆因此遭殃,学校好不容易涨上来的资助怕又会落灰回去。守口如瓶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天慢慢黑下来,旗杆边的灯泡上嗡嗡嗡全是大头虫,麻雀密密落在电线上,吵得人头晕脑胀。王德隆带着另外两位老师洗涮碗筷,景生和李勇敢送汉斯和卡萝儿去宿舍兼做翻译。所谓的教工宿舍便是李勇敢家二楼搭出去的几间房,窗外香蕉田边有几株黄钟木树,金黄色的大花开得正烂漫,夜里都远远就能看见。
汉斯和卡萝儿跟着景生和李勇敢熟悉了一下厕所兼浴室,两人面对乡村艰苦的条件眼睛都没眨一下,表现得十分适应。
“这个有什么用途?”
卡萝儿好奇地指着蹲厕旁边的红色水龙头。
“冲洗”。景生想了想,省略了“屁股”二字。
李勇敢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蹲上蹲坑,嗯嗯了两声,拿起水龙头比划了一下,然后站起身从旁边红色水桶里舀了一瓢水一冲。
卡萝儿瞪圆了眼:“没有厕纸吗?”
景生四处看了看,从旁边的镜台下头翻出黄哈哈的半卷纸:“在这里。”
汉斯毫无障碍的接受了。
第二天一早,景生在学校看到汉斯时,觉得他走路姿势有点怪怪的,甚至脚上虽然还穿着昨天那双凉鞋,却没穿极其显眼的白袜子。卡萝儿忍着笑说:“Gu!你没有告诉我们那个水龙头有非常恐怖的水压!”
景生头皮一麻。
第521章
卡萝儿对景生兴趣非常浓厚。
“顾,我感觉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在规划图书馆的时候她突然抬头看向景生,一脸探索欲。
景生刚上完两堂课正在收拾教具,闻言不由得笑了,用英语回答她:“每个人都是一本书,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不一样,你的故事肯定很不普通,这是我的第六感,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确。”卡萝儿自信地笑着伸了个懒腰,望外张了张,站了起来,“哇哦,王在和学生们踢足球,我也要去。你呢?你喜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景生笑着摇头:“没关系,不用说对不起,我很喜欢踢足球,现在也经常踢,我是美斯乐最好的守门员。”
卡萝儿眼睛弯了起来:“你这样说可太好了,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的印象是很积极很阳光,看,你什么都会,会教书,会烹饪,会说英语,你对孩子们也很好,所以我会忘记你是残障人士,而且你和普通人并不一样,很明显你比其他人更优秀。当然,我没有说李和王就不优秀,但你不一样,你闪闪发光。真的。我并不是在恭维你,我是真诚的。”
“谢谢,我也很真诚地谢谢你,”景生拎起脚下的竹篮,“很高兴我听懂了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现在我要去收拾同样优秀的白菜了,感谢你和汉斯的到来,今天我们的午餐不仅仅有炒白菜,每人还会有一个荷包蛋。”
卡萝儿失笑,又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上帝啊,我最讨厌的荷包蛋!请赐予我力量吧希瑞,我不得不干掉它!对了,汉斯已经画好了食堂的图,以后你不用再拎着篮子去做饭,他给你们安排了两大张备餐台。”
“我看到图纸了,他想得很周到,收拾完菜,还能直接在长桌上吃饭。”
“是的,做面包和披萨也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