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婆谢过善礼“景生,斯江斯南,先去谢谢周叔叔,来,这是阿婆给你们的,拿好了。好了啊,不开心的事我们全丢在猴年,新年里要开开心心的,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了”她瞥了眼西美,“你们都要懂事一点,晓得伐”
“知道了,谢谢奶奶外婆。”
景生收起红包,把五斗橱边上的半箱仙女棒拎了起来,招呼斯江斯南“走吧,煮汤团去。”
西美把陈家的一盒子汤团拿起来“斯江,把这个拿下去给舅舅一起煮了。”
斯南把自己收到的压岁钱双手呈上“姆妈,这些给你,新年里你要开开心心的呀,恭喜发财,发大财,姆妈你发财就是我发财。”
斯江也送上一堆“姆妈,我的也给你。祝姆妈鸡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我和妹妹会听话的,我保证。”
西美接了一手的红包,不自在地避开斯江的眼神“嗯,知道了。也祝你们新年学业进步。这些姆妈先帮你们存起来,留着给你们上大学用。”
斯南兴致勃勃地转身跟着景生下楼“大表哥,我能玩几根仙女棒五根行吗不行的话三根可以吧”
“随便你玩,这半箱全用光,明天我去给你买新的。”景生大方承诺,谁让这两个小可怜大年夜还遭了一顿打骂呢,真惨。
“大表哥你变了。”
“嗯”
“这次我回来你都不喜欢我了,老跟我作对,现在你好像又喜欢我了,我香你一记吧。”
“谢谢侬,不用了。”
“咦,你怎么又跟我作对了来嘛,来嘛,过来嘛。”
“南南”斯江追下来,看见斯南跟猴子一样悬在景生胳膊上,简直无语了,“大表哥头上受伤了,你干嘛呢,刚刚还跟姆妈说了要听话的。”
“我没说呀。”斯南撅着嘴去亲景生“我就要亲一口一定一定要亲到,你过来你过来。”
顾东文一巴掌把景生的头压了下去,乐得不行“你傻不傻,妹妹亲一口,好运行一年。汤团交给你们,看着点锅子,我上去了。”
景生瞪了他一眼,摸一摸一脸的口水,嫌弃地扒开斯南的手,黑着脸发狠“没了,你一根仙女棒都别想玩了。”
斯南呆了一呆,灵机一动,抱住景生大腿小脸一仰“那我给你亲回去吧,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斯江喊了起来“潽了潽了,锅子里潽出来了,阿哥”
南红一夜没睡,六点钟吃了一碗红枣茶两个馒头,准备先回宿舍收拾点东西再回复兴岛,等明天回门正好把阿大三个送来轧闹忙。
弄堂里不少人家已经敞开了大门放过一轮鞭炮,到处都是红纸屑,棚户区里老苏北人家的孩子们还有挨家挨户拜年的习俗,不少孩子拎着篮子一路喊着恭喜发财,老头老太们笑眯眯地把各色糖果点心拿出来分发。南红哈出一口热气,在寒风中抖了抖,小时候她从来没拿到过糖,因为她赖床不肯出门。西美总是最早起来去拜年的,一篮子满满地回来,像个守财奴似的立刻装进饼干盒子里,生怕被她偷吃了。她其实是偷吃过,故意把奶糖糖纸丢在饼干盒子边上留下证据,西美大哭大闹,她哈哈大笑。西美的报复就是把她的蝴蝶结头花剪得粉粉碎,结果大哥被她缠得没法子,又给她买了四个不同颜色的蝴蝶结,西美又大哭大闹,她照旧哈哈大笑。这辈子她和西美就没像斯江斯南这么好过,姊妹情这个东西,南红觉得很陌生,大概因为她生来就不是个好姐姐吧。
“南红”
南红转过身,一看是善礼,便笑了“你也回部队去”
“你去哪里我送你吧。我开了车,就停在马路对面。”善礼露出一口白牙“对了,祝你新年好。”
南红也不客气“肯定好,年初一就遇到你这个贵人。”
天灰濛濛,马路上冷冷清清,电车吊着长辫子晃悠悠地进站出站,车厢里也空荡荡的。老伏尔加从常德路转上南京路,往外滩方向开去,不时传来轰乓的炮仗声,南红如数家珍。
“看这边的常德公寓,解放前有个很红很红的女作家叫张爱玲,她和她姑姑住这里,听说公寓里是那种老式电梯,带铁栅栏的,电梯阿姨势利得很,眼风一扫,外地人本地人上只角下只角煞辣丝清爽。不是谁都能上楼的。”南红想起笑着说这话的方太太,方太太认识张作家的姑姑,请她们到禹谷邨吃过下午茶,大概也是她和阿哥偷看过的时髦女士之一。
“平安电影院,离你们部队挺近的,来看过电影伐电影院门口有卖香烟汽水零食的,还有卖花的。”南红出了会神,她和赵彦鸿第一次看电影就在这里,那时候还叫平安大戏院。他戆呵呵地什么都要买,捧着一大堆进去,再捧着一大堆出来。
红灯转绿灯,陕西北路路口的景德镇瓷器商店铁门上贴着红纸,年初五开业。再过去的兰棠皮鞋店也贴着红纸告示。
“呀,名字改回来了。”南红的脸几乎靠到了善礼的肩膀“凯歌食品厂改回凯司令了,我姆妈以前一直在这里卖白兰花。说不定你还见过。”她转过头贴上车窗“江宁路那边就是美琪大戏院,我年轻的时候去听戏,总喜欢先来凯司令二楼吃杯咖啡,他们家凌老板最最客气不过,每次都要送栗子蛋糕给我们。”
“你喜欢吃栗子蛋糕”善礼东看西看,他对这条马路一点印象也没有,当然也不记得有没有遇到过卖白兰花的老人家。
南红歪着头想了想,笑了起来“其实也还好,不过有人送,总归吃起来香一点,说起来也有面子。”她每次吃完蛋糕回去总要气一气西美,现在想来真是太幼稚,难怪西美最讨厌她。
这一路,善礼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在上海住了几年,却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城市,身边的南红却像是这个城市的灵魂,每栋楼她都记得是什么风格,开过什么店家,出过什么名人逸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说起这些时语气缱绻缠绵,温柔可亲,偶尔还带着一点促狭和调侃,她不只是在回忆她的年少青春,更像在说自己的爱人。
“啊呀,到了。前面靠边,对,这里停就行了。”南红说了一路,差点错过宿舍的弄堂口。
目送老伏尔加远去,南红甩了甩手里的坤包,笃笃笃踩着高跟鞋进了弄堂。
年初一,门房间角落里的煤球炉上温着一挑子开水,门卫老伯伯的眼镜压在报纸上,人不知道去哪里了,玻璃窗上贴着的福字掉下来半边,在寒风中摇摆。南红从包里掏出一堆什锦糖搁在报纸上,笑着进了楼。
楼梯转弯口坐在报纸上的男人抬起头,见到南红立刻站了起来。
南红一愣,冷着脸问“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还想得起回上海来”
“回来过年。”赵彦鸿拎起身边的蛇皮袋,“新年好。”
“好撒好”南红冷笑着拨开他,径自往自己宿舍门口走,“哪能大年初一跑回来捉奸你爷娘又跟你说什么了我去打了一夜麻将,一输三,输了五十六块,不过输的是我自己的钱,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她拔出钥匙反手要关门,男人却挤了进来,顺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好几下“随便你,跳舞也行打麻将也行,你高兴就好。我没跟他们说回来的事。老板派了辆车,早上四点多才到,跟门房爷叔磨了半天。”
南红抬腿就踩了他一脚“松开,一嘴烟味臭死了。”
赵彦鸿松开她,在十几个平方米的宿舍里转了两圈。南红摇摇热水瓶,空的,从包里把最后几粒糖掏出来丢在桌上“吃不吃随你。”
赵彦鸿剥开糖纸,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打开蛇皮袋,拎出一捆钱来“这里是一万块钱,我挣的,你收好了。”他几口就把糖嚼碎了“随便你怎么花。”
南红眉头拧了起来“你哪来这么多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帮人开船走私”
赵彦鸿避开她的视线“老板包吃包住,年底还发了奖金。南方现在上班都能挣着这个钱,不稀奇。”
南红走到他面前,两只手摸上他的脸,在新出的胡茬上轻轻蹭过。赵彦鸿情不自禁握住她的腰把她靠向自己。
“哎哎哎,你轻点。”
南红揪着他的两只耳朵往外拉“问你话你当耳边风是伐是不是在搞走私你不老实交待我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举报你”
赵彦鸿吓出一身冷汗,他最清楚南红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把她双手牢牢按在自己耳朵上“别胡来,什么走私不走私的,说得那么难听。我要干了违法的事,那边海关老早把我逮起来了,还等你举报。”
“真没违法”
“没。”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好意思看。”
“做贼心虚是不是”
“看了就想睡你,这不好久没那个了嘛。”赵彦鸿盯着南红“行吗现在,这儿。”
“你大年初一跑千把公里就为了回来睡我”南红指甲在他耳朵上掐出了血印。
赵彦鸿“嘶”了一声,却不敢掰开她的手“我回来送钱,送钱还有过年”
“睡一次一万你不觉得亏你们海员跑船谁不嫖块钱一个钟头,能干到腿软,你跟我表什么假忠心”南红双手游移到他颈后,虚虚地挂着,一条腿挂在男人腰上轻轻蹭了蹭,似笑非笑地顶了顶他“你在汕头爽不爽”
“放你娘的屁”赵彦鸿火了,一把将她抄了起来,两步扔在了单人床上,压了下去“我忠不忠你不知道来,验货。”
“滚,不要脸的臭流氓,谁要验你的货。”验一次就生一个儿子,她亏大了。
赵彦鸿的手从她毛衣下面伸了进去,太过激动,整个人簌簌发抖起来,闷头亲了一阵,扯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喃喃地喊着“红红,你验一下。”
南红气得了他一爪子“十三点,说了几百遍了,不许叫红红,难听死了”
“宝宝,宝宝总行了伐让我亲亲。”
“戆徒,亲侬只头,快点脱裤子。”
第100章
年初二,南红两口子把三个儿子送到万春街白相,赵彦鸿给景生斯江斯南补了三个大红包。斯南一口一个大姨父叫得贼甜。北武私下找赵彦鸿半是审问半是警告地谈了大半天,赵彦鸿闷头抽了半包烟,只说他要真的干了不法之事,第一桩就是和南红离婚,绝对不拖累她和儿子们。
因为南红送了冰箱给店里,顾东文给阿大三个包的都是整一百的压岁钱,他怕景生和斯江斯南不开心,特地跟她们说了两句。斯南小手一挥:“阿舅,我这么懂事,才不会眼红呢。”斯江却有点惭愧,大舅舅开店,小舅舅小舅妈出了钱,大姨娘送了冰箱,只有自家爷娘没出力也没出钱。
景生见斯江又起了小心思,瞥了顾东文一眼:“你是我爸,给我多少是多少。可斯江给你做了这么久的童工,黑板上菜单就换了好几回,又端菜又收钱又算账,你才包十块压岁钱,也太坑了吧。”
顾东文瞠目结舌,大年初二被儿子训了一顿人情世故,这家伙真是!他竟无言以对。
斯江却松了一口气,笑盈盈地抱着顾东文的胳膊说:“别听阿哥的,我和斯南一样多最最好,今年我还要帮阿舅做事情,阿舅不是一直说东生食堂是咱们一大家子人的店吗?我出点力心里才舒服。”
顾东文揉揉斯江的头:“唉,儿子隔肚皮,闺女才捂心啊。”
那边阿大三个数完钱简直欢喜得失魂落魄,还没回过神来,手里的大红包已经被爷老头子冷酷无情地收了上去塞进了南红的包里。
“小孩子拿什么钱,都交给你们姆妈管。”赵彦鸿瞪着跳起来的三个儿子:“干什么你们?造反啊?你们上学不要花钱?吃饭不花钱?买衣服不花钱?将来你们挣的每一分钱都给我老老实实地交给你们姆妈,听见没有?”
南红兰花指轻拈出三张大团结,儿子们一人一张安慰奖:“好了好了,大过年的高兴点,来来来,笑一笑,这个月的零花钱拿好。放心,压岁钱姆妈替你们存起来,将来娶媳妇哪够啊,老子娘还不知道要贴多少。”
阿大阿二阿三心里委屈,阿大阿二阿三不敢说。
顾阿婆见女婿千里迢迢回来,又这么低声下气,心里舒坦了不少,不免又苦口婆心地说了南红一顿,南红哪有耐心听,胡乱应上几声糊弄过去了。
年初三一早,赵彦鸿回了汕头。北武和善让坐善礼的车回南京,准备过了元宵节直接回北京。年初五,服装公司表演队在友谊会堂演出,两百万元的库存布料一销而空,有个模特的爷娘看到女儿要穿露肩裙,大闹了一场,最后南红不得已给小姑娘肩上披了自己的一条披肩才算过关。东生食堂恢复了营业。万春街的小小班也重新开始轮流。
年初六开始,顾西美就忙着四处奔波,她是教育系统的干部编制,照理转回来再不济也能进教育学院做个后勤什么的,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关部门一再推诿,到了三月里,还没有任何单位接受。斯南不愿意去幼儿园,宁可天天吊在顾东文身后当小尾巴,闲得无聊时把万春街新一批小鬼头压榨了个遍。
揣在西美口袋里的户口也一直没能落地,年前她和公婆商量好,把斯江三姐弟的户口先落进陈家,派出所却说缺文件,三姐弟出生要证明,亲子关系要证明,斯好的出生没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也要证明,连陈东来和陈阿爷的父子关系明明户口本上有迁出记录也得公安局再出证明。有的证明得阿克苏找兵团出,西美打电话拍电报费了好些功夫才补到,交上去后,又说还缺别的,如此三番两次折腾了一个多月,西美气得在派出所闹了一场,质问办事的警察话怎么就不能一次说完,累得人一趟一趟地跑。
等文件总算齐全了,西美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送进去,钱桂华却跑回了万春街,在门口拦住了西美。
“大嫂侬迁户口格事体阿拉勿同意哦。(大嫂迁户口的事情我们不同意哦。)”钱桂华扯开嗓门把陈阿爷陈阿娘喊了下来:“阿公阿婆偏心偏了十几年,没道理偏成这样的。”
“侬胡说八道啥!”西美气得浑身发抖。
陈阿爷摆出大家长的威严:“老三媳妇你干什么?松开你大嫂,有事上去说,在这里瞎胡搞像话伐?”
钱桂华哪里肯,揪着西美挡住阿娘,高声喊道:“康阿姨,李阿奶,吾倒要请大家来评评道理啊,一家门三兄弟,大哥大嫂去了新疆十几年,没在眼门前尽过一天孝,阿公生毛病,阿拉送医院排队挂号买药服侍,阿婆要切啥,噻是阿拉东海往屋里搬,现在好了,一句闲话勿响,要迁进三只户口来,至少要同阿拉打声招呼对伐?没道理偷偷摸摸呀。”
“啥宁偷偷摸摸了?”陈阿爷一巴掌拍在门框上:“老三呢?你叫老三回来跟老子当面说。我是户主,房子是我买下来的,我还做不了自家的主了?你们想干什么?反了天了。”
街坊邻里渐渐围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和。
钱桂华更来了精神,拍手跳脚地闹:“阿公侬一碗水端端平,阿拉一点废话都没,但是侬偏心偏到外白渡桥去了,阿拉现在自力更生勿靠爷娘,但是住的是公家房子呀,拿的是房卡,付的是房租,儿子将来顶替上班了,能不能再登勒房子里还勿晓得,为啥阿拉斯强斯淇格户口没迁进来?迭格房子三兄弟噻有份啊,总勿见得只留把大哥大嫂吧?(这个房子三兄弟都有份,总不见得只留给大哥大嫂吧?)”
陈阿爷气得心快跳出喉咙口:“放你娘的屁!老子我还没死你们就想着分家产了?!”
康阿姨和李奶奶上前劝钱桂华少说几句,等陈东方陈东海回来再说,哪有媳妇揪着公婆不放的,难看咧。钱桂华眼泪水淌淌,忆苦思苦,多年不忿如滔滔江水:“你们不晓得啊,吾阿公阿婆这些年为了大哥大嫂,出钱出力又出人,斯好还没落地就寄了五百块洋钿,五百块哦!二哥和东海都是老实人,吃亏就吃亏,要孝顺嘛,从来不吭声,但是噶许多年,小宁阿拉私噶养,钞票从来没少交,一个号头十块洋钿,一年一百廿块,十年也有一千两百块了,当年房子阿公侬是两根小黄鱼顶下来格,现在连格套私房也要留给大哥,阿拉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大家港港看,是唔是迭格道理?(但是这么多年,孩子我们自己养,钞票从来没少交,一个月十块,一年一百二,十年也有一千两百块。当年房子阿公你是两根小金条买下来的,现在连这套房子都要留给大哥,我们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大家说说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要么,三兄弟格儿子女儿噻迁进来,要么啥宁啊勿要进来。”钱桂华气咻咻地拍大腿。
街坊邻里心里都清楚,陈东海媳妇这话赶话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陈老二陈老三不露面,明显是借着女人的嘴抱怨,日后还能回来跟爷娘打商量,留点转圜的余地。这几年谁家没有知青回城,家家都有户口房子官司在闹腾,听了钱桂华的话,看到西美的脸色,大抵都信了,便有人劝西美再等等,等孙辈们一起迁进来,又有人问她户口怎么不在单位里,更有人窃窃私语,指摘西美和东来两口子不上路,塌尽了便宜,还有人嘴上劝钱桂华退一步海阔天空,言下之意却讽刺西美一家得寸进尺。
故而这偏架拉得太明显,把钱桂华的气势拱高了十分。阿爷气得心脏病差点发作,阿娘哭哭啼啼喊着老头子,西美百口莫辩,她这辈子她跟南红吵跟姆妈吵跟陈东来吵,从来没跟外人吵过,说了几句喉咙就劈了,说一句钱桂华要顶三句。
顾阿婆得了讯,拎起扫帚颠着小脚急急赶了过来,对着钱桂华一顿乱扫,扬州话枪毙杀头X娘的骂了三五分钟不带喘气,最后把破扫帚扔在陈阿娘脚下,环顾四周丢下狠话:“外孙外孙女的户口通通迁进我顾家来,我家老大老四都乐意,为了这么个破房子,亲骨肉的情分都不要了,你们也好意思开口,真是比畜生还不如,猫啊狗啊还知道一窝亲呢,我呸!”
她一口痰直接啐到钱桂华脸上:“西美,上去收拾行李,抱上斯好跟你老娘回娘家。”
周围看热闹拉偏架的都悻悻然散开了,钱桂华不敢对顾阿婆动手,回嘴都不敢,怕顾东文找自己麻烦,缩到旁边洗脸,听着公婆口口声声劝亲家母消消火,说媳妇孙子自然住陈家,哪有搬去外家的道理。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心里埋怨老二家明明事先商量好的却不出面只让她遭罪,又因为拦住了斯江三姐弟迁户口而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