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宇大大咧咧地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勺辣椒油:“唉,没见着,人太多了,谁管得着谁啊?你别瞎担心了,都初中生了,还能丢了?”
唐泽年却站了起来:“李南家和我家是一条弄堂的,我回去问一下吧。”
斯江感动得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张乐怡叫了起来:“嗷嗷嗷嗷,别啊,我们失散了好不容易再遇上,起码吃完再走嘛,肯定没事的呀,南瓜块头那么大,谁能搬得动她啊!斯江阿哥,赵佑宁,你们说呢?你们快劝劝斯江啊——”
她眼珠子一转,促狭地说:“除非有人想撇开我们单独那个去,咳咳咳,不好了,我怎么说出来了呢?”她笑得歪在郭乘奕身上。
斯江羞红了脸,一屁股坐了回去,狠狠拧了一把张乐怡的脸:“瞎三话四!戳气色了!”
景生把半碗甜豆花放到斯江面前:“我和唐泽年跑一趟,你们吃完了在这里等,别走开。”
唐泽年愣了愣:“也好。”
——
一刻钟后,景生和唐泽年回来了,还带回了李南。
斯江高兴极了,拉着李南坐下问她吃咸的豆腐花还是甜的。李南却气囔囔地冲着张乐怡发脾气:“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啊,不是说好走北京路的吗?我一转头你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回头找了你好久!”
张乐怡一脸冤枉:“什么呀,你问我走不走北京路我都说了跟大家走啊。我一直和班长还有老林在一起,我们还找了你半天呢。”
李南脸都气红了:“你就想找斯江阿哥呗,动不动就说斯江的气球在这里斯江的气球在那里,我陪你跑了那么多次,一次也没对过,然后我往北京路走你就理也不理我。”
“我真的没不理你!我就是想找斯江,你干嘛这么说我!”张乐怡羞红脸,也生气了,拽着郭乘奕的手让她评理。郭乘奕一脸无奈,左哄又哄,可成千上万的人呢,谁说得清说有理呢。斯江也没辙。
“说了你还不承认!”李南红了眼眶:“我算认清楚你了,反正今天我一个人从西藏路走回常德路的,不说了,说了就生气。”
女生们一闹别扭,男生们就自动撤退了。唐泽年和赵佑宁对视一眼,突然就生出了默契,同时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周嘉明赶紧跑过去把两桌的钱都付了,只留下了景生一个对着眼泪汪汪的两个小女生还有两个一筹莫展忙着又哄又劝的两个大女生。
景生:???
——
班级联赛接近尾声,校运会即将开始。斯江很愁,不是愁比赛,比赛她们还没赢过,排球输得不那么难看,篮球也还好,再也没出现过三十分以上的差距。但是张乐怡国庆后就以身体原因退出了篮球队,也不和李南说话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斯江第一次体会到了女生友谊的脆弱。
张乐怡找了好几次斯江,每次都说得眼圈红红:“南瓜吧,我真的是受不了她,什么都是她对,那天的事明明是她自己走丢了,偏只怪我一个人。”
斯江说:“我也不好,说好大家一起走的,怪我没拉住她。”
“她才不会怪你呢。”张乐怡扁嘴:“她就是柿子捡软的捏,她也不会怪班长老林他们呀,就盯着我,还不是因为我说过一些她不爱听的话。”
斯江沉默。
“做朋友难道就只能说好话吗?她都已经那么胖了,每次食堂吃饭还要把我的大排夹去一小半。我就开玩笑让她给我一毛钱饭票,她就生我的气。”张乐怡叹气:“仙女你说,我会真的要她一毛钱饭票吗?归根到底还是她没把我当朋友。”
斯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在学校吃饭,不知道还有这么场排骨官司。
张乐怡叹气:“反正你也当心一点吧,唐泽年喜欢你那个话,就是南瓜传出来的。蝈蝈当时还让她少说两句,她根本不听,一副她什么都知道她和你最要好和老唐也很铁的模样,唉,要是被老师知道了呢,反正她是不会为别人着想的,她就想着她自己。”
斯江瞠目结舌。
但她和李南留下来值勤的时候,李南说的又是另一个版本。
“张乐怡找你了对伐?是不是让你不理我只跟她好?”李南把扫帚挥得唰唰响。
斯江摇头:“她没跟我这么说。”
“我真是看错了人,没想到她个子最小心最大!”李南本来就圆的眼睛一瞪就更圆了,像只发威的老虎。
“太好笑了,她还到处说我抢她的大排,帮帮忙哦!吾脑子有毛病伐?明明是她不爱吃肥的,每次都求我帮她吃掉,省得被食堂监督员抓住浪费粮食去洗盘子!”李南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她现在和殷盈她们一起混了,到处说你坏话,什么你是假仙女我是真小人,还被殷盈怂恿着退出我们篮球队,呸,一点集体荣誉都没有,叛徒!”
“我不管,仙女你要和我做朋友的话,就不能再理张乐怡。”李南斩钉截铁地把黑板擦拍在讲台上,激起一蓬粉笔灰,把自己呛得直咳嗽:“咳咳,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斯江第一次面对如此艰难的人生抉择。初中女生的生活,也太难了。
第129章
斯江有点怀念小学生活了,那时候她几乎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是也没有这么多的烦恼。想到这点,她又对现在自己的这些朋友充满了歉疚,把他人对自己的好当成负担好像很过分。
但她不知道相信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冲突。她和李南是同桌,日常接触多一些,张乐怡时不时就从第一排转过身幽怨地看她们一眼,好几次眼角带着晶莹的泪花。斯江难以承受这份厚爱,唯有埋头在书本里。李南却不许她被这样的张乐怡要挟,对她加倍的嘘寒问暖,并且言词如刀,提醒斯江不要被鳄鱼的眼泪迷惑。一到课间休息,斯江更为难了,两边都要拉她去上厕所,她只能说自己不想去。古代的皇帝是怎么在那么多小老婆之间活下来的,斯江深表钦佩。
这么拉锯战了几天,有一天下午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张乐怡突然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把全班同学和化学老师盛老太吓了一大跳,盛老师赶紧让郭乘奕和林卓宇带她去卫生室检查。化学课后张乐怡直接请假回家了。
第二天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教育大家不要嘲笑其他同学的身高,还举了不少国家领导人的例子。斯江觉得这次班训应该是因为张乐怡的关系,李南却不服气地撇撇嘴:“笑死人了,就许她笑我胖,不许我说她矮?装病倒是一把好手,会哭了不起啊。”
斯江忍不住在吃午饭的时候跟景生提了提这件事。景生诧异于她的纠结,对小女生这些龃龉他不甚在意。
“你见过你爸妈的初中同学吗?”
斯江想了想,摇摇头。
“你见过小叔叔小婶婶的初中同学吗?”
“从来没有。”
“听他们提起过吗?”
“好像也没有。他们常说起大学同学——,舅舅有几个高中同学好像也是初中同学,算吗?”
景生夹给她一只油面筋塞肉:“初中同学不配拥有姓名,懂吗?”
斯江瞠目结舌:“???!!!”
景生淡淡地说:“人是会变的,你不变别人也会变。你和万春街里一起长大的谁特别要好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你还记得起名字吗?”
斯江心里觉得他说得不对,可是好像没法反驳。
“这种幼稚无聊的事情,不要理会。”景生抬起眼:“学习才最重要,你进班级前二十名了没?年级前一百进了吗?”
斯江立刻瘪忒:“没。”但她没放松学习啊,委屈。
“初中部能直升高中部的连三分之一都不到,你管谁喜欢谁谁讨厌谁呢,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哦。”斯江撅起嘴,油面筋塞肉被她分成四块。
景生想了想,放缓了口气:“我的意思就是不要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你校运会有参加什么项目吗?你们班女排女篮好像都被淘汰了吧?”
“嗯。有个4*100接力跑,还有个跳高。”斯江更没劲了,谁说努力就一定有回报?她们这么努力了,小组赛还是垫底。
“你跳高?”景生表示怀疑。
“我跳得挺高的!”斯江说完自己也笑了:“在我们班还行吧,阿哥你呢?”
“跳高,跳远,还有100米、4*100米和400米跑”景生有点无奈,他的跳高是因为参加了篮球队后被拉壮丁拉去的。
“这么多啊!到时候我去给你加油,对了阿哥,过几天你们篮球赛和初三(3)班争第三名?”斯江高兴起来:“你才应该是你们班的体育委员。”
“天天替那帮家伙擦屁股?捡球收拾器材?我傻啊?”景生扯了扯嘴角,伸手给了斯江额头一个毛栗子:“聪明面孔笨肚肠就是你,都说了不要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斯江不服气:“你这也太——太自私了吧,为同学们服务是好事。”
景生不理她,收拾完碗筷,把留给周善礼的饭菜拿纱罩盖好,催斯江赶紧᭙ꪶ做作业。
两人临走的时候周善礼才姗姗归来。
“你们都吃好啦?”周善礼坐下来就狼吞虎咽:“对了斯江,我遇到你大姨娘了。”
“啊?在哪儿遇到的?”斯江很久没见过南红了。
“在火车站,她带队去广州演出,好像明年她们要去广交会正式对外表演。她向你们两个小朋友问好。”周善礼想了想,还是把口袋里的几张票拿了出来:“今年十二月底,你们有空的话去看看,你姨娘单位举办的,带上好朋友一起去。”
“这是什么?圣诞舞会?”斯江吓了一跳:“我们可不行,要上课的。”
“星期六晚上有什么关系。”周善礼没说南红也送了他好几张票。
“不不不,我们——”斯江窘迫地往回推:“我们才是初中生。”
“你姨娘就是要让你们去见见世面,怕什么呀?”周善礼眼睛一瞪:“在友谊会堂办的正规得很,我也会去的。”
“周叔叔你也会去?”斯江也瞪圆了眼,印象里周叔叔和舞会两个字浑身不搭界。
周善礼老脸一红:“跳舞之前有个什么自助餐,随便吃一分钱也不用花。”他把票子塞到斯江手里:“这就是吃饭的钱懂吗?有牛排!大虾!随便吃!”
景生把票接过去收好:“那我们要去的。”
“阿哥?”
景生拽着她就走:“回学校去了。”
“景生,晚上问问你爸有没有鳝筒,有的话明天搞一个。”
“知道了。我爸送了一打啤酒来,放你冰箱里了。”
“嗐,你怎么不早说!”
——
景生踩着脚踏车猛然加速,完美地掠过走在上街沿正前瞻后顾的任新友。
“陈斯江——”任新友追了两步,郁闷地慢了下来。
景生甩掉自己曾经的“篮球教练”,一个急转弯拐上愚园路,正在往后看的斯江猝不及防,整个人扑上景生的背,顿时鼻子、门牙还有胸口撞得一阵剧痛,眼泪直冒。
“慢一点呀!”斯江气得拍了阿哥几巴掌,拍得自己手心疼,更惨。
“到了!”景生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我去停车,你自己快点去教室。”
看着斯江对自己翻了两个白眼后咬牙切齿地捂着鼻子佝偻着背走进教学楼,景生若有所思,突然想起刚才被她撞了的那一下,脸腾地就烧了起来。
“顾景生,我刚才看到你们了。你没听见我叫你们?”任新友小跑着追了上来。
“不好意思,没留意,赶着上课。”景生漫不经心地应付了两句,推着车奔向车棚。
任新友挠挠头,莫名有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呢。明明是他给顾景生启蒙了篮球运动,怎么他反而打得比自己还好,他们班居然能争夺初中部的季军了,这种滋味,不太好。
斯江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暗暗龇牙咧嘴,大概这一个多月剧烈运动很多的原因,她最近觉得胸脯隐隐有点胀痛,洗澡的时候瞄过两眼,好像的确长大了一些。班上像程璎和李南她们都已经开始用胸罩了,一起换运动衣的时候大家也嬉笑着提起过,她对发育并不是一无所知,但是要自己去买胸罩,她有点说不出口,但是不买也不行,跑步的时候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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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运会前,斯江收到善让从北京寄来的信,还有一个特快空运的包裹。包裹里是十二件全棉胸罩和四件小背心,胸罩不是李南她们穿的一整排侧扣的,而是松紧带的款式,看着就很方便穿脱。斯江简直惊呆了,小舅妈这是辛德瑞拉的神仙教母吗?
善让在信里说了不少她学校和学生的趣事,邀请斯江和景生寒假去北京看雪景,最后才提起是景生给她打了电话。
“学校就是一个缩小版的迷你社会,我们在学校里除了学习知识外,最重要的两件事是锻炼身体和人际交往。实际上,知识任何时候学都来得及,就算耽误了还是追得回的,比如你舅舅被耽误了十年,依然能够留学美国。但锻炼和交往这两件事,一旦缺失却是无法弥补的。”
这个道理是斯江平生第一次听到,简直令她难以置信,她这段读了两遍才确定舅妈说的就是她理解的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