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你升入初中后可能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你喜欢的人,也有你不喜欢的人,有喜欢你的人也有不喜欢你的人,这四种人无论你以后在哪个阶段,读书、工作、成立家庭后,都会一直存在。你喜欢又喜欢你的人,才是值得你用心去对待的人,比如家人,比如你最好的朋友,我们为他们付出时间、金钱和精力᭙ꪶ都是心甘情愿的,并且无怨无悔。而你在成长的过程中需要学会的是如何和另三种人相处,总有一些你不得不相处的人是你不喜欢的或者不喜欢你的,最关键的是你要在相处过程中让自己舒服。任何友谊都不是靠委屈自己维持下去的,也不是靠贬低别人才能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君子和而不同,我们可以尊重和我们观点不同的人,却不能在言语上迎合别人心里却充满恶意。”
是的,斯江确定,小舅妈就是她的神仙舅母,她真是太幸运了,当然还有神仙阿哥。嗯,斯江决定要对阿哥更好一点。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顾东文刚出门去买菜,斯江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把新胸罩和背心洗得干干净净晾好,烧好泡饭,蒸好菜包煮好鸡蛋,榨菜萝卜干咸菜豆腐乳装好碟子。
“阿哥,侬噶早就起来啦?(你这么早就起来啦?)”见到景生从阁楼上下来,已经吃好早饭的斯江搁下筷子笑眯眯地打招呼。
景生愣了愣,嗯了一声,表情十分尴尬,把手里的短裤往身后藏。
“吾来帮侬汏衣裳(我来帮你洗衣服)!”斯江眼尖手快,端起舅舅的洗衣盆就跑过去:“吾来吾来!侬快点去切饭(我来我来,你快去吃饭)。”
景生涨红了脸躲开她:“不要,我自己去。你别堵在这里,让开让开。”
斯江甜甜地笑,直接搂住他的胳膊开抢,刚揪住那团布料,景生就不耐烦地推开了她:“烦死了你,说了我自己去。”
他一把抢过洗衣盆几步就出了家门,楼梯被踩得咚咚响。
斯江被凶了一句,撅着嘴很不高兴,想了想又释然了,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没想到阿哥这么大的人了,还把鼻涕到处乱擦,怪不得难为情不肯让她帮他洗呢。好吧,下个月立冬阿哥生日,她要送四块手帕给他。
第130章
斯江觉得景生变得有点怪怪的,一整天都不怎么看她,跟他说什么都是嗯哦啊,骑车骑得飞快,吃午饭时也只闷头看书,好像在生她的气,但她一日三省也没发现自己哪里做错了。
“阿哥?”
“嗯。”
“侬勿开心了呀?(你不高兴啊?)”
“没。”
“侬生吾气了?(你生我气了?)”
“没。”
“侬今朝闲话老少格。(你今天话好少。)”
“有伐(有吗)?”
“侬为撒(你干嘛)要去阁楼上头看书?”
“勿为撒。(不为什么)”
斯江问了半天什么也问不出,等到大舅舅夜里回来就悄悄地和他通了个气,担心他会不会在学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顾东文到阁楼上转了一圈,回到客堂间开了一瓶啤酒配糟鸭舌,摸着下巴跟斯江摇头:“三天猫四天狗的,覅睬伊。(不要理他)”
“勿来噻,吾要睬阿哥。(不行,我要理哥哥的。)”斯江一颗红心向景生,坚决反对。
“小赤佬开始长毛了懂伐?”顾东文眯起眼笑:“他变声了,说话声音像只公鸭,吓死人,所以就不愿意开口。”
睡到床上斯江忍不住问外婆:“啥叫开始长毛?”
顾阿婆收了一大堆胸罩和背心,以为外孙女问的是女人的事,还斟酌了一番,婉转地说:“就是长大了呗,胸啊变大了,下面嘛有毛了,还会流血,流了血就可以生小孩了。”
斯江默默看着帐子顶,心揪成一团。学校女厕所虽然是一间间百叶门隔开的,但是一长条的厕坑一冲水,常看得见血蜿蜒流过。最初她还以为是谁流了鼻血,说出口把郭乘奕李南她们笑死了。体育课总有女生会请例假,不用跑步,可以回教室自修。她不好意思多问,一直流血该怎么办呢,拿什么堵上?流那么多血居然还要上学,太可怕了。流了血就能生小孩又是什么鬼?这比带血上学还要恐怖。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地滚到外婆身边问:“那流了血怎么办呢?裤子会脏掉吧?会不会流到地上?”
半梦半醒的顾阿婆一激灵,爬了起来:“啊?囡囡,侬流血了?多伐?”她声音太响,阁楼上的灯立刻亮了。
顾东文在楼上问:“囡囡哪能了?”
斯江大窘,赶紧否认:“没,没啥!我没事。”
梯子咚咚响,景生下了楼,在大衣柜背后敲了敲:“真的没事?”斯江听他声音是有点嘶哑,但也没大舅舅说得那么难听。
“没事。”斯江听着景生在客堂间里好像倒了杯水喝又蹭蹭上了阁楼,她拽下外婆,搂着她脖子又问了一遍。
顾阿婆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啊哟,我们女人生下来就命苦。流了血就能嫁人生霞子(小孩),血嘛,是个女人都要流的,再疼也不能嚷嚷,我小时候就肚子疼,疼得想死,你太外婆拿那些不用的旧衣服给我垫着,裤子里塞的草木灰也是新鲜的,还让我在床上躺两天,喝点红糖水。后来逃难的时候谁考究得起来?就这么流着呗,走到哪里,血就滴到哪里,反正也没人看,谁还有心管这种事。现在老百姓日子好过了,对了,阿婆要给你买两根月经带备着,再给你买多点那个最软的草纸。你别怕啊,囡囡,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斯江只差没有簌簌发抖了。
“你姆妈特别苦。”顾阿婆叹了口气:“她吃不消草纸,趟趟都要磨破皮,里面流血外面也流血,疼得路都没法走,还不肯在家里歇着非要去上学,也不知道后来在新疆怎么撑下来的,一天还要做十几个钟头的农活,唉,听她说生了你以后好多了。你大姨娘看着是个精细的吃不起苦的,偏偏命好,再粗的草纸她用着也没事,你说乖不乖?生你三个表兄弟也没吃多少苦。”
“唉,都是命啊。”顾阿婆把斯江搂在怀里又撸了好一会儿才打起了呼噜。
——
第二天就是校运会,斯江一夜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上马桶的时候老疑心自己流血了,看了好几遍才蔫蔫地出了房间,见景生已经在吃早饭了,脸色阴沉沉。她默默往窗外晾衣杆上溜了一眼,看到两条格子四角短裤在朝阳下被风吹得鼓鼓的,哗啦啦作响,一想到将来她每天要洗自己血淋哒滴的短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两个人各怀心思,默默吃完早饭开始收拾中午要带的东西。
学校借在沪西体育场举办校运会,学生得自带中饭。比赛嘛,其实是少数同学的事,而看长得好看的人比赛和聚餐玩耍才是大多数同学的事。校运会举办前几天,全校师生上下一心地求老天给面子别下雨。前几届每逢运动会就下雨简直准得像魔咒似的,给大家形成了巨大的阴影,天气预报没少被诟病。没想到连刮了两天阴嗖嗖的秋风后,正日子这天竟然阳光明媚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斯江把昨晚准备的雨伞放了回去。景生把炒饭和大排装进两个饭盒子里,水壶里倒满白开水,一人带一个苹果两只橘子,又往斯江的饭袋子里塞了一把巧克力夹心糖和一袋蝴蝶酥。
斯江想了想,体贴地塞给景生两块手帕:“阿哥,拿好。”
景生接过来看了看,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塞进了裤袋里,想起昨晚她问了那一堆,勉强多叮嘱了几句:“你记得跑步前热身,还有接力赛跑完别站着不动,慢慢走走发散一会知道吗?”
“记住了。还有别靠近铅球区。”斯江背起书包,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把流血这个恐怖的事告诉小舅妈,她觉得舅妈可能会安慰到她。
——
两人到学校的时候,贴着号码的空公交车已经一辆接一辆地占据了半条愚园路,交警和戴着红袖章的老师正在维持交通秩序。穿着靛蓝白杠运动服的学生们喜气洋洋飞奔而来,一见面就高喊着今天不下雨。
斯江朝景生挥挥手,背着一书包吃的喝的上了楼。班上男生们已经开始交换零食了,教室里充斥着萨其马、五香蚕豆、盐津枣的味道。郭乘奕举着班级牌在通道中穿行,时不时举牌敲打一下:“垃圾带走!泡泡糖不要黏在课桌下头!你们男生最腻惺(恶心)了——”
看到斯江进来,李南赶紧从女生堆里跑回座位上:“我和蝈蝈、小百灵还有伍薇她们都说好了,中午在篮球场边上的看台下一起吃饭,没太阳,还能睡个午觉。”
李南说了几句又嘀咕起来:“快看,张乐怡肯定在跟程璎诉苦,好像我不让你们跟她好似的。”
“你让吗?”斯江转头瞥了她一眼:“你让了吗?”
李南一愣,嘴一扁:“不让。”
斯江叹了口气:“那她就也没说错啊。”
“你是不是想跟她好?她在你背后说你坏话呢。”
斯江不由得看了前面的张乐怡一眼。张乐怡半趴在程璎课桌上正和隔壁两个女同学有说有笑。李南扯了斯江一把,探身朝徐昊招手:“喂,老徐,说好了分一张草席给我们用的啊。”徐昊不耐烦地摆摆手。
“他还带了草席?”斯江吃了一惊。
“他们什么都带的。”李南笑弯了眼:“老高几个还带了麻将牌呢,迷你的那种,不过肯定不能给老何发现,抓住肯定被没收,好几十块钱呢。”
“啊?高强?他不是物理课代表?还打麻将?”
“嗯呐。”李南乐得不行:“仙女啊,你还真是仙女,干嘛?你这口气简直像男生说你——”她捂住嘴,眼珠转了转,伏在课桌上闷笑起来。
“喂!”斯江一胳膊肘捅过去:“烦死了你,说话说一半最讨厌了。”
李南侧过脸:“男生说没想到仙女也要出污(大便),哈哈哈哈哈。我告诉你,这话是展韬说的,你可别出卖我啊。”
斯江也趴桌上了,郁闷的,至于男同学们,她一个也不想看见了。
在操场列好队的班级,跟着喇叭里的指示依次前往大门上公交车。斯江拎着班级牌子跟着老师们上了车。
“座位都让给女同学——”何宏伟站在司机身后指挥:“书包放在脚底下,不要靠着门站,有人晕车伐?晕车的同学到前排来。”
“仙女,快过来,我们都坐最后一排。”后门上车的李南朝斯江招手。
张乐怡占了中门前面窗边的二人座,一脸期盼地站了起来:“斯江,坐我这里吧。”
斯江笑着对她们摇摇头,看向第一排的方树人:“方老师,我能跟你坐一起吗?”
方树人把自己的包拿开:“欢迎欢迎,快坐,把班级牌子交给你们何老师放好。”
斯江抱着包坐下,她不打算迎合别人的要求,谁的也不迎合。
最后上车的郭乘奕笑着拍了拍斯江的肩膀,坐到了张乐怡的身边。
很快,行驶中的公交车上传出了《在希望的田野上》,还有《金梭银梭》、《军港之夜》,跟着又有人唱起了《三月里的小雨》、《童年》……一首接着一首。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总是要等到考试以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代数几何算不清,季老师港倷考勿及格就要倷命(季老师说你们考不及格就要你们的命)……”
车厢里笑声鼎沸,歌也唱不下去了。
“他们竟然还会唱台湾歌曲啊?”方树人笑得不行,转身问何宏伟:“这是谁改的歌词?得唱给季老师听才对。”
“嗐,我们班男生可以的,很有想法。”何宏伟笑着喊了一声:“林卓宇,你们谁篡改的歌词?老实交待啊。”
“集体智慧!”林卓宇的声音从后门传了过来:“我们还有政治课版本的,何老师你敢听伐?”
“你们敢唱我就敢听。”何宏伟站了起来:“谁唱得最好,就发展谁入团啊。”
“切——!”男生们哗然,没人肯唱了。
“你们那个谁?郁平?不是喜欢唱靡靡之音的吗?还有高强,下了课不回家,跑去混录像厅,来,你来唱。”何宏伟笑着点名,显示出班主任强大的情报网,简直对同学们的业余生活了如指掌。
这些连李南都不知道的消息,立刻在小小车厢里掀起了暴风雨。斯江目瞪口呆,同学们好像和她印象里的不太一样。
高强被林卓宇几个夹在咯吱窝下吃了一顿桑活(揍)。
“好啊,叫你来打篮球你不来,居然偷偷摸摸跑去看录像!”
“怪不得那天你用什么蛇形刁手。”
高强愤然反抗:“展韬,你怎么把兄弟我卖了?没义气啊——”
展韬大叫:“冤枉!不是我。老何你怎么知道的?”
何宏伟笑着指指高强:“市宫那场录像不对外,我就坐在你们两个后面一排。”
一车人哈哈大笑。
斯江觉得自己班和老师同学们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一点。
第131章
沪西体育场上各色旗帜招展,主席台上挂着校运会的主标语和“好学力行”的校训,看台两侧挂满了红底白字的宣传口号:努力拼搏振兴中华、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少年强则中国强、紧密团结在党中央的周围,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方老师,快看快看,您上墙了,哈哈哈。”初一(2)班的男生们围着方树人哄笑。
方树人也笑了:“你们眼睛这么尖,反应这么快,那明天代数课我们加做一张随堂测验。”
男生们哀嚎着一哄而散去指定的看台下面放书包,被连累到的女生们尖叫着追着他们打,斯江也笑得不行。李南和张乐怡两个人的包放得相距甚远,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没喊斯江把包跟她们放一起。斯江随手丢下书包,扛起班级牌子走到跑道上等列队集合指令。
大喇叭里有人在测试话筒,突然传出一声尖厉的嚣叫,场中上千人捂住耳朵,笑的笑叫的叫。随后传来高中体育老师浑厚的声音:“对勿起大家啊,还有两只话筒没调好。阿拉再试试看,请大家耳朵捂好。”
嚣叫声又响了几下,噗噗噗,有人用手拍了拍话筒。有胆大的男生仗着躲在人堆没人看见,大叫:“啊呀撒宁放了只噶响个屁(谁放了个这么响的屁)——”
话筒里传出校长的笑声:“看来话筒没问题了,声音还蛮响,大家都听得到是吧?谢谢这位同学的验证啊,我看出来他是一位胆大心细,遇屁不慌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