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常矜张口结舌, “我那么重, 你背我??”
顾杳然望着她的眉眼干净利落, 黑白分明的一双眸,笑起来时分外柔和灵动, “不重啊, 上次抱的时候感觉还挺轻的。”
这个“上次”刷地一下, 将常矜拉回了昨日的记忆中去。
她感觉自己被风吹得冰凉的脸,又有了回暖的趋势。
常矜只慌神了一秒又马上镇定下来, 她坚决地拒绝了:“不行,也太危险了,万一你把我摔了怎么办?”
顾杳然撑着下巴,一双笑眼弯如勾月:“这么信不过我吗?”
常矜表情凛然:“你不用再说了,我自己下去。”
常矜准备站起来穿板,但顾杳然直接伸手把她刚刚曲起来的膝盖按了下去。她还没来得及瞪他,就看到他朝她一笑。
“你在这坐着就好。”
常矜看着顾杳然长臂一伸,将她的单板捞了过来,把固定器的拉条解开,向她示意,“来。”
常矜条件反射地配合了他的动作。
她怔怔地看着他低头,神态专注,修长五指包裹着黑色手套,为她穿好板,固定她的雪鞋。
她忽然意识到,满山遍野的雪似乎都化了,消融在他某一瞬间望向她的眼睛里。那双眼明亮,晴朗,像是一座温柔炽热的火山。
他垂下的眼睫纤长,根根分明,她曾亲手量过。
常矜的心脏前所未有地鼓动起来,砰砰砰地跳,力量感十足。
顾杳然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常矜抱着这个疑虑,第二次失眠了。
这次失眠,她直接一觉睡到了大家早上的出发时间。
晴空万里,少女峰脚下的村庄和小镇苏醒了,清早的雪山妆容素净,澹治动人。
少年少女们陆续起床,来到餐厅。
在吃早餐的秦姣珠抽空看了眼钟表:“这个点了,常矜还没下来吗?”
关若素刚好吃完,站起身来:“我去叫一下她。”
“常矜!矜矜!起床了,已经九点半了噢。”
常矜躺在床上,关若素弯下腰,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再不起床,你就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出发了喔。”
“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关若素抬起头,恰好看到端着盘子,正站在房间门口的顾杳然,她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怎么也来了?”
顾杳然穿了件白毛衣,翻领的领口,露出卧着喉结的脖颈,那处凸起正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微微上下滑动,“我给她盛了粥和豆浆,她醒过来就能喝。”
常矜还躺在床上,她睡得很沉,还意识不清。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顾杳然的声音:“......她前晚失眠了,估计昨晚也是。喊不起的话就让她睡吧,等她睡醒,再让司机载她来雪场。”
“.....你把这些放在她床头柜上面吧,我就不进去了。”
“我和西棠说一声。”
临到了出发前,一切就绪,俞西棠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背包,随意丢在床铺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她扫去一眼,在看到来电人姓名的瞬间,手底下的动作也停了。
电话被拿起,接通。
电流声送来她所熟悉的那道低沉温雅的男音,他先是沉默了一秒,然后才开口喊她的名字。
“小棠。”
秦姣珠看了眼门外,“车已经来了,俞西棠还没下来吗?”
关若素抬眼看楼上,刚好看到俞西棠关门走下来:“噢,她来了!”
常鹤拿起沙发上的背包和雪板包:“那我们走吧。”
只有顾杳然没有动。
他注意到了,俞西棠没有带背包下来。
俞西棠走到他们近前,看着自己的伙伴们,说:“你们先去滑雪场吧,我留在这里,等常矜醒了再和她一起过去。”
她笑起来,一如既往地轻松潇洒:“总不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怪孤单的。”
常鹤点点头:“行,那我们先过去。”
俞西棠挥了挥手,目送着朋友们上了车,保姆车的车门缓慢关闭,遮去里面她熟悉的几道身影,然后发动,平稳地向前驶去。
手臂垂落下来,俞西棠脸上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
常矜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她昏昏然坐起身,朦胧的睡眼初一睁开,便看到床尾镶嵌着的一块琥珀色阳光,刺眼到她马上又闭眼,再慢慢撑开眼皮。
窗外是澄碧蓝天和舒卷的云絮,还有阿尔卑斯山若隐若现的淡淡秀影。被阳光笼罩的空气里浮尘飘涌,仿佛有谁碰洒了一袋金粉。
常矜猛然睁大了眼,不对!
现在几点了?!
她连忙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第一眼看时间,第二眼看群消息。看完朋友们留下的叮嘱,原本还紧张的女孩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可以慢慢收拾完再去了,”常矜自言自语,“这几天怎么睡眠质量这么差啊......”
常矜坐在床上,低头滑动手机,看到了最新的消息,喃喃道:“原来西西也还在吗?”
她披上外套,打算先去洗漱,再去找俞西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常矜刚打开房门,就听到俞西棠沉凝的嗓音,刚抬起一点的腿马上僵在了原地。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现在正站在一楼的客厅里,似乎是在对峙的两个人。
俞西棠穿着一身酒红色的修身款滑雪服,高马尾英姿飒爽,此刻她面露不虞地看着眼前高了她足足一个头的男人,语气并不算好。
“为什么大老远跑来这里?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有什么话是非要当面说的?”
“.....有工作。但我还是要来。”
男人出声的下一秒,常矜立刻意识到这个侧对着她,面孔隐绰在阴影里的男人的身份。
他就是俞西棠的哥哥,魏怀瑾。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了件丝绵质白衬衫和黑色定制西装,但这趟匆忙的旅途显然并不轻松,魏怀瑾身上的衣物均有了少许褶皱,他干脆脱了外套挽在手臂间,脸上也隐含着整夜未眠的倦态,但这依然无损他的英俊和魅力。
和常矜身边的男生不同,已经快二十八岁的魏怀瑾成熟稳重,举手投足从容泰然,微微蹙眉时所散发出的威慑力,如非久居高位很难拥有。
他动了动唇,问出口时,声音带了点沙哑:“为什么给我发这条信息?”
“小棠,我知道我在电话里问你,你也不愿意和我解释的,所以我才会坐飞机过来。”
魏怀瑾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孩,俞西棠盯着他,直到此刻才移开目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俞西棠的语气嘲弄,却不知道是对着他还是自己:“你应该很惊喜吧,毕竟我的感情在你眼里一直很多余不是吗?我一直让你觉得很有压力吧?”
“现在我决定提前结束我无聊的暗恋和叛逆的青春期,你以后都不用为此烦恼了,你现在肯定很开心吧?”
“小棠......”魏怀瑾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脸色似乎又比刚刚要白了些,“你明明知道不是。我从来没那样觉得过。”
“那你想怎么样,你一次次地拒绝我,却又不准我和别人谈恋爱,魏怀瑾,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觉得很可笑吗?凭什么我就得一直等着你,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订婚才能解脱?”俞西棠笑了笑,极尽讽刺,“还是说,你以后会娶我?”
这句话对魏怀瑾的刺激性极强,一向克制的他猛地伸手握住了俞西棠的手臂,两个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的肩膀到胸腔都在起伏着,昂贵的西装外套跌落在地,沾了灰尘。
而俞西棠却很平静,即使是被他抓着手臂也不挣扎,只是微微仰着头观察他的表情。
“......我不会订婚的,小棠。”
常矜琢磨着魏怀瑾说的这句话,竟品出几分苦涩。
她听到俞西棠嗤笑了一声:“但你终究会订婚的,难道不是吗?”
久久的沉默过后,俞西棠失望地甩开了他的手,“我要走了。我的朋友们还在滑雪场等我过去。”
“哥,我从来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说到底我只是想听你回答我,就那么一句话,但你到今天都不愿意承认。”俞西棠说,“那也没关系,从今天开始,我不再需要你给我回答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柳絮。
“我说真的,哥。就让这场错误到此为止吧。”
这段对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庞大,常矜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一根长钉子从头到脚贯穿,牢牢地钉在原地,直接动弹不得。
上楼的脚步声很急促,常矜第一反应是躲。
但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于是快步走上二楼的俞西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睡衣站在楼梯口的常矜。
俞西棠似乎也没想到她已经起床了,眼神转变,露出点惊愕:“你.......”
但她没说完。她反应过来什么,飞速地看了眼身后,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常矜的手腕,将她重新带回了房间,锁上房门。
常矜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不敢看她。
俞西棠转头看她这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别站着了,来坐吧。”
房间内一片寂静,落在床尾的那块阳光已经偏移,漏到了拼木纹的地板上,依旧熠熠。
等常矜也坐下来以后,俞西棠才开口问她:“你刚刚都听见了?”
“.....嗯。”
常矜的声音很轻,她看了眼俞西棠的脸色,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她喊她:“西西。”
“你说过,你曾经有个很喜欢的人,也是你的初恋。”常矜对上俞西棠抬眼看她的目光,没有退缩,只是声音变得更低,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他吗?”
俞西棠没有隐瞒:“是。”
至此,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