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过,初中的时候,偶然得知你喜欢的人被家长安排订婚……”常矜的语气变得忧虑,“那是你哥哥?他现在是已经订婚了吗?”
“没有。”
俞西棠摇了摇头:“他后来拒绝了那个婚约。”
常矜惊愕住了:“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他为什么会突然拒绝——”
说完这句话,常矜顿住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回溯了。常矜发现自己似乎懂了,懂了俞西棠的未竟之语,甚至能够与她共感。
坐在她身边的俞西棠,既是那个冷艳凌厉,敢爱敢恨的少女,也是那个倔犟拧巴,会躲在被子里掉眼泪的小女孩。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她,在常矜面前慢慢归于重合。
俞西棠静了一会儿,才说:“这也是我一开始爱他,后面慢慢又恨他的原因。”
为了利益连结而产生的重组家庭,各自都忙于工作的父母,她和魏怀瑾之间巨大的年龄鸿沟,以及魏怀瑾从小到大对她的体贴温柔和悉心照顾,都是她年少时对魏怀瑾抱有依恋的原因。
“我那时懵懵懂懂,其实也并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只是在得知魏怀瑾要订婚的消息时,很清晰地感觉到,我痛苦万分。”
在那之后,俞西棠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偷偷咬着手臂哭了很多个夜晚,终于在某一天被魏怀瑾发现。
她拉着魏怀瑾的衣袖,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求他不要订婚。而那时,魏怀瑾紧紧地抱着她,一双手臂分毫不差地将她楔入怀中。
长大以后,他其实已经很少这样靠近她,这个过于温暖的拥抱,对她而言,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几乎快要模糊不清。
那晚,俞西棠房间的灯光亮了一整夜。魏怀瑾看着她睡沉,直到拂晓时分才离开。
没过多久,俞西棠就听说了魏怀瑾拒婚的消息。
后来,她长大了,慢慢明白了这种感情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读懂了魏怀瑾那晚的沉默。她开始迫切地想要理解爱情,于是谈了一段又一段的恋爱。
她的出发点并不是想刺激魏怀瑾,但魏怀瑾,她的哥哥,很显然无法接受。他们为此吵过很多次架,原本和谐的兄妹关系也渐渐崩裂,愈发岌岌可危,俞西棠交往的初衷也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
她交往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男生,那些人并不值得她留恋,都只是她人生里的过客。她并没有因为谈过很多恋爱而变得更懂爱情,但她发现,她越来越能看懂她的哥哥,看懂魏怀瑾掩盖在温文尔雅和沉稳循序下的阴影。
俞西棠:“我也是最近一年才明白的。我就是我哥的那道阴影。”
自那时起,俞西棠便一直都清楚,魏怀瑾对她的感情其实早就越过了边界。
不然,他不会因为她前天晚上的一条讯息就发了疯,连夜坐十五个小时的飞机,从澜川跑来千里之外的格施塔德找她。
“他爱我。但他爱我爱得太懦弱了,懦弱到无法抵抗他的身体爱我的本能,懦弱到现在都不肯回答我的问题,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心。我已经对他非常失望。”
话到这里,俞西棠又垂下眼帘,声音变得轻微,仿佛清晨的风吹过草叶。
“......但是我也明白,他其实爱我爱得很痛苦。他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之一,我不想,也不忍心看他再这样痛苦下去。”
俞西棠眼睛里没有阴云,她微微勾唇的样子,只有洒脱的明艳和灼目的肆意:“我不想再爱他了。我要向前走。”
“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值得我去爱,又不是除了他,我就没办法爱上别人。”
如果他非良木,那即使她已栖身这一方枝桠数年,依旧会一朝飞走,不再回头。
常矜问道:“你昨晚给你哥哥发了消息,你对他说了什么?”
俞西棠:“我说,花瓶碎了。我想我们也该结束了。”
第40章 明确
这场旅行结束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
常矜和常鹤没有回国, 二人与朋友们告别之后直接去了日内瓦机场,坐飞机至纽约。
一月份的纽约均温只有零度,但常矜下了飞机之后却不觉得冷, 反倒心情雀跃。
常父常母正在纽约的家中等待他们。
“我的宝贝们!!”
常矜常鹤一进门, 就被甄伊水一只手臂一个地揽住,母亲和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显然非常开心:“这次和朋友们去旅行玩得开心吗?”
常矜点点头, 抱回去:“很开心!”
“听鹤鹤说你们一直在格施塔德滑雪?没去别的地方玩吗?”
“我们也去了附近的镇子,但总体上还是在那一片玩。”常矜的生存空间渐渐缩小, 她说, “妈妈我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甄伊水这才松开手, 满脸爱怜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小孩, “妈妈都那么久没见过你们了, 抱一下而已嘛。”
甄伊水抱着两个孩子撒娇:“这次来就住到寒假结束再回去吧?难得有一次寒假你们不用到处跑, 能不能用来陪陪妈妈呀?”
常鹤:“都可以,我在哪里都一样。”
常矜却是犹豫了。
她想到了顾杳然,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 她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明确自己的心意。她还想着寒假空闲下来了,能偶尔去他家找他玩, 和他聊聊天的。
但是妈妈这样说的话......
常矜还是点点头:“我也留下来。”
常恪今天也在家里, 甄伊水拉着他们聊天时, 他就坐在客厅......织毛衣??
看到爸爸也在家,本来就很惊讶的常矜, 现在更震撼了:“爸爸今天没有工作吗?”
甄伊水朝他俩眨了眨眼:“你们爸爸这三天都休假啦!”
常恪放下毛衣针线:“伊水, 这里我不会织了。”
甄伊水立马回过头去常恪身边, “来啦!我教你!”
常矜和常鹤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悚。
和平时见到的总是西装革履的穿着打扮不同, 常恪鲜少地着了身休闲服,但又并非家居服,而甄伊水也穿了件漂亮的丝绸荡领吊带裙,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
看样子在常家兄妹的飞机落地之前,他们二人出了趟门,也许是去买了什么东西,也有可能只是这对恩爱夫妻利用闲暇时间,在这附近悠闲地逛了逛。
看到两个孩子坐过来,常恪才终于抬头。他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他们内心的想法,他笑了:“你们妈妈难得没有全世界到处飞,而是回来找我玩了,我就把工作暂时丢给了小王,陪她三天再回公司。”
甄伊水心虚,但理直气壮:“这话说的,我也经常回纽约看你啊!”
常矜:“妈妈去年又去哪里玩了?”
“可多了,我和陆阿姨去了扎金索斯沉船湾,去了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了里约热内卢玩滑翔伞,去坐了东方列车,还回托斯卡纳看了一眼我和你们爸爸结婚的那个地方,”甄伊水抱怨道,“你们是不是都不看我的朋友圈呀!我不是一直有发照片吗?”
常鹤:“妈妈,我们平时要上课,而且我们有时差。”
常矜:“我有看!我还看了妈妈在微博发的文章!”
甄伊水虽息影多年,但人气犹在,她出演过许多优秀作品,所扮演的角色往往都成为经典,时隔多年仍是业界标杆。也是因为这层原因,她鲜少回国,回国也不怎么出门,只是为了看看孩子。
甄伊水嘿嘿一笑:“那是我在回纽约的飞机上写的。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总是旅游也很无聊,果然还是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刚好有了点灵感,想尝试一下自己做导演,拍一部女性群像电影。”
一家四口人难得齐聚,光是闲聊就能聊很多东西。
常矜看着父母,常恪显然并不擅长这种手工活,针线频频出错,而甄伊水在说话之余也在关注他的进度,时不时帮他看一眼。
她忽然开口:“爸爸和妈妈当初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常恪和甄伊水都愣住了,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还是甄伊水先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她打趣常恪:“对啊,为什么呢?”
常恪没接招,他看向自己的女儿,“为什么小矜会这么问?”
常矜:“因为爸爸妈妈看起来很不一样。”
“爸爸是严谨的,而妈妈是随意的,爸爸喜欢稳定安全且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妈妈喜欢生活中每一秒都充满惊喜,喜欢未知。”
常矜抬起眼睛,澄亮亮的眼里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我想知道,为什么即使是很不同的人也能在一起,并且过得很幸福呢?”
常恪看着女儿,挽起唇角笑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问题。”
甄伊水一副已经搬好小板凳洗耳恭听的样子:“你来说,因为我也很好奇!”
常恪面露无奈:“好好好,那就我说。”
父母爱情故事,在孩子那里,永远是他们最好奇的问题之一。
常矜好奇道:“爸爸你第一次见到妈妈时,你觉得妈妈怎么样?”
“你妈妈吗?”常恪笑道,“让我想想,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让我觉得,这是个很奇怪的人。”
遇到甄伊水时,常恪还在读小学。
那个年代的澜川,顶级富人的圈子还要更小,那时还没有迦利雅,而他们这些生来便万事不愁的权贵子弟,依旧和现在一样,大多遵从国内顶私到美国藤校的精英模式路径来完成学业。
很单一,正如同他们从小到大所接触到的环境和观念。
常恪是在这条路径中长大的佼佼者。他在小学时就已非常优异,无论是体育,学术还是特长方面,他的表现都足以碾压同龄人。
常恪第一次见到甄伊水是在一节自然课。他们两个班的学生被老师带着一起去植物园,观察植物的生长和形态。
他看得仔细,于是慢慢落在了队伍后面,却没想到有个人比他还要夸张,不仅走着走着会突然蹲下来,还会盯着一朵花看很久。
他在这时留意到了甄伊水这个女孩。
那时候的甄伊水已经很漂亮了,她生的便是倾国倾城的底子,从小到大就没有丑过。
他发现这个漂亮的女孩还会和花朵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有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常恪开始经常在联合班级课上看到甄伊水。
她朋友很多,不像他总是独来独往,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让她看起来仿佛一颗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小太阳。
但这颗小太阳也有被他发现落单的时候,比如说自然课和体育课。
但这个家伙好像一点也不怕寂寞。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和花花草草聊天,或是走在路上轻快地哼着歌。
她好像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很开心。
常恪不再能见到甄伊水,是从G5那一年开始。
那年,维也纳少年芭蕾舞团恰好来他们学校招收新生,只挑走了一个女孩,便是甄伊水。
常恪:“之后就得问你妈妈了,因为我直到大学都没再见过她。”
常鹤问了:“舞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