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茉明白了:“你得靠这个结果来判定自己的工作价值是吗?没必要的周遇,你来了之后市场部的业绩提升有目共睹,你要是没有价值,上海为什么抓着你不放,董办为什么同意接收你,那可是得董事长亲自点头的哦。”
陈茉粗暴地说:“要是公司不留你,是公司格局太 LOW 眼瞎了,你不用担心。”
周遇淡淡笑了笑。
陈茉又问:“是不是因为江峰?”
这次周遇坚定地否认:“不是。”
公司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员工之间谈恋爱,默认不影响业务和工作开展即可,毕竟到了一定的人数规模,内部难免有好几对,有的是情侣、有的是夫妻。
不过周遇和陈茉从异地变为每天都能见面的办公室恋情之后,并不高调,两个人在公司里没有特殊表现,但是也不会刻意偷偷摸摸,周遇的公寓本来就在公司附近,下班后被同事撞见几次,逐渐也就传开了。
江峰知道了之后觉得不忿,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偏偏周遇也在董办,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由此会产生一些幼稚的挑衅行为。
就比如说下午茶时间,江峰会专门选出一杯蜜桃四季春送到周遇的工位,江峰皮笑肉不笑地说:“甜甜的绿茶,特别适合你。”
周遇不回应,只是伸手把饮料放到一边,低头翻自己的资料,江峰索性把话挑得更明白:“隔着几百公里也能把人搞到手,有本事,教教我?”
周遇还是没有反应,头也不抬,江峰嗤笑一声:“真他妈能装。”
周遇这时候才抬头,在他面前插上吸管,说:“谢谢。”
江峰气得半死。
陈茉很理解江峰的这个态度,毫无疑问这同样是一种不甘心,有点类似于她当初对周遇的心态。
江峰不是对她多有好感,不过是自以为是结果发现并非如此的恼羞成怒罢了,但是虽然理解,却不相同,陈茉觉得自己可没有江峰这么下作和小心眼,她瞧不上这种输不起的人,更瞧不上不仅输不起还在背地里嚼舌根搞小动作的人。
所以陈茉冲过去直来直去地想把话说清楚,江峰死活不应,说是陈茉自作多情。
“行,算我自作多情,我自恋地要命,以为你想追我。”陈茉干脆地说,“那你也别在公司到处说什么周遇千里送这种话了,跟你有什么关系,恶不恶心?”
“开个玩笑而已,这不是事实吗?”江峰弹了下舌头,“不就是为了舔你来的江城?”
陈茉直接说:“我追的他。”
“哎呦,稀奇。”江峰阴阳怪气地冷笑道,“男狐狸精。”
“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也没怎么样。”
陈茉气死了,但是周遇说他不在意,也不觉得困扰,陈茉顺了两天气也就好了。
两个人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谈起了恋爱,但是有一点是很不同的——那就是陈茉此前从来没有和人生活过。
以往的恋爱关系是由一次又一次的约会串联起来的,但是在周遇的公寓,陈茉头一次谈起了和人一起“生活”的那种恋爱——下班,去超市买菜,做饭、吃饭、一起洗碗。
普普通通的日常,在陈茉的初次体验下却像过家家一样有趣,特别是头两个月,她干什么都觉得很新鲜。
就算是做家务看电视,也和在家里和父母做家务看电视很不一样,然后夜色渐深,就一起钻进卧室,在床上折腾完之后暖暖和和地腻在一起聊天,总是陈茉说得多一些。
虽然在一起之后在陈茉极力地启发下周遇的话也稍微多了一点,但多数时候,都还是陈茉主导话题,想到哪里就说哪里。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第一份工作是做笑话的,有一句话我一直想收进去,但是我当时的经理不同意,他说不好笑,怎么会不好笑呢?又短又好笑。”
陈茉趴在周遇胸口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复述道:“找情人和找老婆的标准不一样,范冰冰在我们村没人想娶。”
周遇没有陪着她笑,他的表情很沉默,对这个段子的回应是:“我对范冰冰的长相没什么感觉。”
“哦,那你喜欢哪个女明星,有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硬选,你总不会一个都不认识吧!”
周遇想了半天,说:“高圆圆。”
“啧,果然大部分男的都不喜欢外表攻击性强的美女,怕自己搞不定。”陈茉笑嘻嘻地胡说八道,“那要是你能认识高圆圆,你想娶吗?”
周遇突然说:“娶你可以吗?”
陈茉脑子轰得一声,瞬间宕机,茫然地发出一个音节:“啊?”
周遇看着她,慢慢地,认真地说:“我爱你。”
陈茉所有的笑意都卡住了,噎在喉咙里,她不知道怎么反应,她说:“啊……”
她翻身下来,躺在周遇身边,大脑一片空白,周遇侧了侧身,紧紧抱住她,她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什么都没说,再也没说。
灯光熄灭,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入睡。
被突如其来地提出结婚话题之后,陈茉第一反应是躲掉,不过等第二天睡醒了,她还是觉得需要聊一下这个事,就和周遇诚恳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表示严肃,陈茉邀请周遇坐在餐桌对面而不是沙发上,两个人像商务对谈一样在挺直脊背,桌面上清空了所有杂物,只放着两杯水。
“我是认真的,这个你放心,我对你对感情的态度都是认真的,但认真不代表一定要去结婚,你明白吧?”
“恋爱有很多种不同结局,良好的关系走向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维护的,还会受到很多环境因素影响,是没有办法保证的,不是说不想结婚就代表不认真,你能同意吗?”
“能。”周遇说,“我可以慢慢等。”
“你的意思是反正你已经想好了,只是在等我?!”
“也等我们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吧。”周遇想了想,尽量在用陈茉刚刚用过的词。
其实他的认知和用词比较平实,因为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他又换了回来。
“我不是说现在要去结婚,那还太早了,我们还不熟悉,相处的不够。”
“就是我们相处下去感情好的话,不好当然不结。”
“特别不好的话……”周遇顿了顿,声音变低了一点,“就分手。”
表面上看起来,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陈茉知道根本不一样。
陈茉难以置信:“你怎么会这么甘心呢?!第一次恋爱就直接想着结婚,还没尝试过其他类型,怎么就知道现在这个是真正合适真正喜欢的?”
周遇也不理解:“不去试就行了,确定了是喜欢,为什么还要去试?”
“人是会变的,会腻的,腻了就换,起码你多试几个,选好了才不会后悔。”
“那是渣男。”
“女的也一样,人之常情,难免的事。”
“那就是渣男,和渣女。”
陈茉瞪着他:“可我就是这种人。”
周遇一下子闭嘴了,他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背。
陈茉深吸一口气,开始发表自己深思熟虑过的长篇大论。
第26章 一辈子吃辣椒炒肉
在讲到这一段时候,陈茉给夏莉转述了一遍自己当时的长篇大论。
“最初的人类社会里是没有婚姻的,对吧?只有繁衍,母系社会带领着氏族壮大人口,以母系血脉为连结单位,那个时候有婚姻吗?没有!人们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
“后来生产力发展了,人口也壮大了,需要打猎、游牧,战争,男性以其生理特性逐渐建构出男权社会。为了共同养育后代,婚姻这种形式开始产生,它把男性和女性圈定在一个绑定关系中,以姓氏和财产传承等做法让男性对自己的血脉产生确定关系和责任感,以此保证后代能够充分获得资源,成功长大,人口越多的部落越容易在资源争夺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所以婚姻这种形式越来越牢固,婚姻形成了家庭,以家庭为单位,下一代更容易活得更长,养育得更好,同时男女出现分工,在社会生产力高度没达到的情况下,一个人活下去的概率比两个人共同努力要小,所以婚姻关系是一种必需品,生存的必需品。”
“围绕着婚姻关系,家族、氏族、国家,这些概念和联系全部都被建立起来了,那首歌怎么唱的,家是最小的国,国是最小的家。”
“人类需要婚姻,人需要结婚,曾经是这样,我完全同意这一点。”
“但是生产力在继续发展,二次工业革命飞速解放了生产力,随后两次世界大战,男性大量战死或者伤残,劳动力短缺,让大量女人从家庭走上工作岗位,男女的分工越来越不是界限分明,女性越来越多的参与到社会劳动和再分配当中,女权运动和工人运动先后兴起,其中的重要议题,就是对婚姻形式的探讨。”
“当时就有观点认为,以当前的生产力情况,婚姻不再是人类的必需品,它没有迫切性了你明白吗?无论是远古时代还是现在社会,都需要自己进行物资生产,两个人合作的效率高于一个人,所以必须结婚,不然就过得不好,甚至真的可能死掉,可是在现代不结婚不会死掉的,现在不是了,工业社会什么都有,劳动或者剥削他人的劳动能够换取他人制成的产品和物资,资源的供应充足,人是可以独自生活的。”
“那么为什么在这时候,还是那么多人想要结婚?”
“我不明白。”
夏莉都要听晕掉了:“服了你了,人家想跟你结婚,你跟人家讲这个?周遇怎么受得了你啊?有毛病!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
“我在和他坦白我的思维过程和想法啊,我才不想被人误会是渣女。”
“你告诉他你是不婚主义者不就行了?”
“我不是啊,可是我不是!这是一种选择,婚也是一种选择,不婚也是一种选择,我还没有选,所以我不是不婚主义者,因为我还不明白。”
“等我真想明白了,我才会去选!也许我会结婚,也许我不会,谁知道呢!”
陈茉两手一摊,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的,在现代法律当中,婚姻是一种经济关系,婚姻法主要保护的也是双方在这种关系下的经济利益,当然还有基础的人身权益。”
“出轨可以离婚,移情别恋也可以离婚,但是移情别恋不违法,甚至出轨也不违法,单纯的出轨很难在财产分割中处于弱势,除非伴随着财产隐匿和转移问题。”
“可如果是那样纯粹的经济和利益关系,人们也没有必要结婚,签一份合同一起合伙就好了,婚姻里免不了是有感情关系存在的,大部分是这样,人不是机器,做不到那样明确的切割。”
“现代人常常说,人们是因为爱结婚,可是一方面说婚姻是爱情的终极,一方面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是因为人性的善变和不确定性吧。”
“婚姻是一种固定的关系形式,虽然每个社会阶段的定义不同,但是大体上每个社会阶段都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就比如说古代中国的婚姻形式能接受一夫一妻多妾,但是现代中国的婚姻定义就是一夫一妻。”
“可是爱情是流动的,因为人性就是流动的。”
“人一辈子有可能只爱一个人吗?不管有没有可能,婚姻就是要把人绑定在这种一对一的关系里,结了婚是可以离婚,可是离婚可不像分手那么简单,想象一下日复一日的生活,再刺激的事情无限重复下去也会让人厌倦,哪怕是性!就算是换姿势换玩法,又能有多少种?一年两年还好,十年要和同一个人做爱几千次,能不腻吗?”
“可是离婚又不被人推崇,被人推崇的是一辈子,那就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陈茉深吸一口气,“我的天。”
“就算对自己有信心,那么对方呢?就算对自己和对方都有信心,那么人性呢?时间呢?所有的变量全部加在一起,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才第一次谈恋爱,他怎么能说,他想要结婚啊?!”
夏莉听完,在脑内粗略算了算:“啧,那你们一两天就一次啊?身体还挺好。”
“这是重点吗!”陈茉一摆手,“那是刚开始的时候,现在哪有那么频繁,两年了,他都过二十五了!”
陈茉还要再说,夏莉忍到极限,阻止道:“好好好,你不要再啰嗦你自己了,我现在只好奇周遇的反应。”
“什么反应。”
“就是你这么一大篇……论文讲完之后,周遇说了什么。”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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