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他就也不用去担心,林颂这个不稳定的变数,什么时候会给他来上一刀。
……
还是傍晚时分,林颂就把整个家的灯全都打开,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她点了烤肉饭外送,蜷腿坐在客厅柔软的地毯上。
电视开着,但播放的是录像,她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流泪,米饭都更咸了。
小林颂坐在钢琴前,胡乱地弹了两下,就开始耍赖,她对着镜头皱鼻子,可可爱爱道:“颂颂不想弹琴。”
镜头外传来了伊妈和伊公的笑声,伊妈说:“颂颂赖皮。”伊公说:“颂颂不想弹,就来跟伊公打船,好不好?”
“好呀好呀。”坐在电视机前的林颂跟录像里的小林颂同时出声。
林颂看着小时候的自己从椅子上跳下去,她无声地弯唇,因为这些录像,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
伊公很快就出现在镜头里,抱起小林颂,往院子里走,坐在了蓝花楹树下。
“小福婆,打船吼。”
下一个录像还是在客厅,她跟伊公、兰阿嬷玩扑克,输了就耍赖,捂脸趴在地毯上,不肯起来,伊公大笑:“颂颂,要输得起,你都提前把大小王藏起来了。”
还有一些零散的录像和福兴厂有关。
小林颂坐在办公室里啃西瓜,推门进来的船工们爱怜地看着她,夸夸道:“颂颂真棒,都会自己吃西瓜了。”
最后一个录像,是小林颂举着的摇摇晃晃的镜头,阳光,伊公,阿嬷,镜头从蓝花楹、茶几、钟表、钢琴,晃悠到厨房,模糊的,刺眼的,忽明忽暗的,所有人的脸都无法看清。
镜头里伊公在喊她:“颂颂。”
林颂按下了暂停键,一派寂静中,她最后一次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回道:“我在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不能再任由自己停留在负面的情绪里,她去洗了一把脸。
喻宁她们一直都很担心她,却又知道她想一个人待着,都不敢打扰她,更何况,亲人去世的悲伤,谁都无法真的感同身受,只有她自己主动走出来,她们才能帮到她。
林颂也在邮箱里看到几封邮件,是“林楹”的账号发来的。
她知道这是林律师代发的,伊妈去世后,这个账号就是林律师接管的,每年她生日,都会有一封来自这个账号的祝福信。
林律师夫妻跟周其均的父母,一起来过葬礼吊唁,但那几天,林颂太忙了,没能好好招待他们。
林颂找出林律师的微信,约见面,她要去一趟鹭城。
林颂又出现在群聊里。
可颂呼朋唤友:“来我家玩吗?”
喻宁:“马上到。”
梁真:“可。”
郑静瑜:“这半个多月憋死我了,颂颂姐,我好想你,好想你,虽然每天都在厂里见到你,可是看得见,摸不着,我最近憋了好多话。”
关青松:“虽然残疾,但有召必到。”
方调元:“这个……林总,我也可以来吗?”
林颂@方调元:“安达的不许来!”
方调元笑嘻嘻:“明天我就辞职。”
林颂洗了个澡,吹干了头发,准备好食物和啤酒,打开铁门,站在门口,欢迎她的朋友们。
先到的人是喻宁和方调元。
林颂朝着喻宁张开双臂,笑眯眯的,她问:“爱我吗?”
喻宁点头,抱住了她,非常肯定道:“当然爱你!”
方调元抱胸,懒懒地靠着车身,笑:“林总,不问我啊?”
郑静瑜和关青松大概从喻宁那得到了消息,看到林颂的那一刻,就过来先给了她一个拥抱。
郑静瑜头如捣蒜:“爱爱爱,爱死你了。”
关青松不好意思讲,挠了挠头,红了脸。
而梁真是半个字不肯说爱的,她示意林颂:“你可以问问我后面那个人。”
林颂扫了眼,是姜自恒。
姜自恒笑起来,他其实也去过葬礼,但没有打扰林颂。
他走到林颂面前,低头看她:“我,也可以拥抱吗?”
林颂白他:“不!行!”
姜自恒笑意更深:“好吧,我本来想说,还有我也爱你的。”
在隔壁职工楼的大榕树下,还停着另外一辆黑色车子。
周其均跟林颂分别后,回到家里,遛了一圈小白,摸了摸小白的脸,跟小白对视:“嗯?你今天很暴躁,呜咽什么,你舍不得她吗?你傻不傻,她都没照顾过你,还对你很凶,你想她干什么呢?”
恶霸小狗一脸茫然,它今天心情很好呢。
转眼就坐上了车,它哈赤哈赤地在周其均耳朵旁吐舌头,隔着挡风玻璃,一眼看见了林颂。
本能地想出声狗叫大战,却被主人一把捏住了嘴。
车内的周其均看着林家大门口那群人。
他认得姜自恒,情侣头像,工业路,但他不知道,林颂是怎么跟姜自恒在一起的。
这才是真的毫不相关的两类人,但林颂在他面前,似乎很自在。
第37章 风光
周其均一直以为,他并不好奇林颂过去的故事,因为和他没有关系,就像他也不想分享自己的过去,因为和她也没有关系。
但这一刻,他的确心有芥蒂,像一根鱼刺梗着。
不同于酒店门口玫瑰花那次。
虽然那一次,他也没有拥抱她。
周其均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看见她对面的男的,握了下她的手,受了伤,包扎着的手,他在检查她的伤口。
而林颂没有拒绝。
那扇铁门慢慢地关上。
周其均不知道在车里静坐了多久,听着院子里传来的笑声,直到深夜,林颂再一一送她的朋友们离开,她有很多朋友,最后一个离开的人是姜自恒。
周其均冷冷地打量着离去的姜自恒,等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地对比时,更觉荒诞。
他能胜过姜自恒什么?个子更高点,鼻子更好看点,气质更成熟点,肩膀更宽阔点,胜过了又想怎么样?
他们或许还有可能很像,因为都来自工业路。
周其均一直待到林家的最后一盏灯光熄灭,他才回家,打开了电脑,一堆待办,却无心工作。
大半夜又开始折腾洗狗,小白早已经习惯了,再困都强撑着眼皮,顶着一身泡沫,跟主人一起洗香香。
还要听着主人偶尔一两句冷淡的话。
“对我骂穷男滚开,那姜自恒不穷吗。”
“汪。”
“感情没有标准可以衡量,没人知道,到达什么样的程度,做了什么样的事,就成了爱。”
“汪汪。”
“也就一年多。”他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讽,“那爱也太随便了。”
周其均给小白吹干了毛发,再慢慢地梳顺,小白趴在他的腿边入睡,他也在缓缓理清思路。
小白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要的就是这个,他不需要回应。
就像之前他和林颂的相处。
林颂感情用事,随心所欲,但也正是如此,无论他怎么样,她都可以自顾自地做她想做的事,从来不需要他去解决她的情绪问题。
而今天,是林颂第一次强烈地要他改变,要他给出一个态度。
就像是他以前见过的那些恋人那样,期待对方要成为他们想要的那种人,说着用爱能让对方成为更好的人。
他对林颂也没有什么要求,她想要他提供帮助,他就会做,她打乱他的生活,也没有关系,她犹豫,反复,迷茫,或成长,这都是她的选择。
因为他并不相信,几十年人生形成的自我,会因为一段感情、一个人,而改变,人本能就会抗拒这种痛苦。
至少现在,他的确理解不了林颂说的爱。
周其均做完卫生,再去洗澡,最后躺下来,天色将明,他太阳穴抽痛,依然没有半分睡意。
他打开微信,林颂的头像早就换了,是今年春天他苦练之后,给她拍的新照。
他盯着两人的最新聊天记录。
葬礼之后,基本都是他在发消息,一整面的绿色。
周其均:吃饭了吗?吃了什么,拍给我看看。
周其均:刚刚开庭结束,中院门口也有一棵蓝花楹,下午还有两个庭,这一周比较忙。
周其均:等会我去接你吃晚饭。我现在先接待一个客户,做配件的,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
周其均:当律师的口头禅就是,我理解,退一步说,提请注意,建议补充……这是陈律师说的,不好笑吗?下周我们所里团建,可以带家属。
林颂回复的信息比较简短,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她情绪低落,而周其均发这么多,是出于担忧,只是收效甚微。
他刚想点开林颂的头像,下一秒,看见可颂那两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一瞬心脏的悸动,瑟缩成了血淋淋的一团,等着被她用力地捏在手心。
可颂发来的话,周其均看不懂。
可颂:“周其均你会遭报应的知道吗?你知道你在欺负谁吗?”
周其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