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或许我可以给你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话音刚落,他眼底弥漫着从未有过的不必从外攫取的光热,以至于温度过高到容易将人灼烧。
外观的轮廓、线条愈发清晰。
夕阳西下,最后的晚霞恰如其分地映照在男人另外半张脸上,而另一半则因为光照的影响落入昏沉的黑暗当中。
他自以为丧失了他原有的冷静,疯狂迫切地要求得到她的回应。
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但生活从来没有赋予年轻的女人同样的权利。就算没有李澈的心理问题需要她去思虑周全,直观地去看她和周寅初之间天下地下的差距,这也不是说跨越就能轻易跨越的。
她宁愿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只蜗牛。
“我不认为,我有能力承受‘贪得无厌’的代价。”
温宁这话说得语速极快,生怕自己会犹豫、迟疑、以及之后的表情出卖了她自己。
她执意:“我要下车。”
他没有说话,无声地打开了布加迪的车门,而车子停靠在大厦边上。她看着他车前的大灯突然发出的光亮,刺眼、危险而又迷人。玩弄她的男人直接地碰触也不如眼下偶尔流露的一丝真情要难受,至少,她可以将前者视为一种同等的利益交换,当交换的本质得到更改,她的恐惧更甚以往。
她害怕她同样也是眼皮子浅薄的,是经不起诱惑的。
谁不想摆脱生活的重担,有的时候温宁在看一些抛弃了初恋又重新去找他们的女人的故事的时候,她本能地代入其中,知晓那些男人只是因为年少不可得而有所留恋,用不了多久就会将女人抛弃,她也会难受。
如果继续听任他的演说——
他很快就会发现她和上赶着的女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会厌弃她。
而她,从来就没有和他相提并论的资本。
她抬眸,宁愿当个彻头彻尾不走心的坏女人,也决不允许自己在未知的情爱里犯傻,她抬眸望去,江城市中心最高的大厦的电子屏幕上滚动着新一轮投放的广告,而广告的女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应颖——
周寅初的那位绯闻女友。
奢华的珠宝配上淡漠的笑容,其商业价值正是从她冷淡的表情中得以凸显,她想,他们才是站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第21章 v5
视线从冰冷的LED电子屏幕上抽回, 温宁感觉自己脚下犹如为无形的枷锁掣肘,履步为艰。
那辆布加迪没有逗留,而是在下一个路口, 扬长而去。
大抵也是那个男人最大程度的耐心了。
她以为他做好了丢失骄傲的准备, 但事情的真相在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温宁知道哪怕周寅初展露出与之前的不同, 但这从不代表他会成为一个新的人。
依照他的秉性, 周寅初恨不得把今天所有说出口的话都当做不作数吧。
她想, 她足够成熟,成熟到也同样可以假装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那样年少炙热的心意, 出现在年富力强的男人身上,本就是不得当的。
一时念起。
到头来, 唯一可能为此付出严重代价的人唯有自己。
温宁快步朝前走去, 他的车已然汇入了车流当中,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
周寅初看着车窗外的那抹倩影, 那段令他魂牵梦萦的往事再度涌上心头,以及今日在江城饭店看见温宁旋即升腾起的害怕再度失去的强烈感受,都让他心绪不宁,以至于无法不去抛出自己全部的诱饵。
然而,那是一条极其固执的鱼。
现在,什么为丈夫守寡的情节, 在他脑海中就是封建时代遗留的祸害, 他简直难以试想假如那些就是这个女人离开自己的理由。
这不值当。
他想,如果她要透透气, 想要呼吸新鲜的空气,那他也不介意她下车走一走, 说不定走一圈过后,她自然而然就想通了。
她应该明白,毫无疑问,他就是她不二的选项。
但凡她懂得权衡利弊的话——
财富只是他们的工具,她接受自己意味着拥有的远不止明面上他所能展现的这些。
推敲之际,江城鼓楼区的交警找到了他。
“先生,您的车以这样的行驶速度,恐怕不大合适吧,”交警面色为难,维持道路秩序道,“考虑到交通安全规章,我们这里还是劝您不要故意降低速度,以免造成后排车辆拥挤……”
周寅初反问:“他们不会超车吗?”
他想不通身后那一排车辆为什么偏要在他身后,完全不懂得变更车道,不止是这一点,他之所以沿边走,是因为他要时时刻刻留意温宁,他有他的特殊原因,而旁观着身后浩荡的车队,也依照他的路线,令周寅初觉得这群人简直没带脑子。
“要不这样,我把我的车给你,你负责解决交通顺畅……”
他随手拎起他的外衣,意欲下车。
交警制止了他:“这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恐怕不行。”
非要让他走。
周寅初迫不得已地遵守着这法规,终于在在一个路口一跃而过,企图找到附近的停车,等下了车再去找温宁。
期间,他频频通过后视镜去辨析她的人影。
暮色四起。
华灯初上。
他鲜少开车,对附近的路况全然不熟悉,依稀地依照他的直觉往回走,结果去发现走错了道。
这盘根错杂的城市道路令他心烦。
他总算找到了原有地标下她曾经沿边而走的人行道,却发觉,整个道路尽管有无数相爱的情侣,相伴的家人、朋友,唯独失去了她的身影,故而显得空荡荡的。
-
温宁回到她的馄饨馆,那盏点在路边葳蕤的灯光,似如万千家庭的火烛,忽明忽暗间,安抚了她。
李澈比同龄的孩子有着更强的同理心,这不,他一下子看出了自己的低落。
他主动跑到母亲的位置边上,面对休息的妈妈眼疾手快地倒了杯柠檬水:“妈妈,你出去吃饭了吗?”
温宁随即应了一声。
男孩的小脸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没有不开心的事情。”
“那周叔叔……”孩子的语气略微停顿,好像触及了不该触碰的区域。
像是意识到大人之间的关系与小朋友之间的不一致。
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像未成年的小孩一样简单、明了。
“你周叔叔回家了,他的工作应该比较忙,”温宁再度提及周寅初名字的时候努力控制着她的呼吸,不至于在小孩子面前丢人现眼,她试图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以她母亲的身份不该说什么,于是她轻触儿子的鼻尖,“下周,妈妈带你去见邱医生。”
李澈不复多问,瞬间点了点头。
或许,李澈不开口这事倒也还好,而从李澈这一声含糊的“周叔叔”当中,温宁的母亲几乎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剥皮蛋的动作也是一滞。
连忙将温宁喊到小厨房去。
母亲显然还没有老到记不住事情,又或者,纵使部分记忆模糊不清了,那有关自己女儿的一切也忘不掉:“你同周寅初见面了?”
她对周这个普通的姓氏尤为敏感。
温宁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心绪变化,她维持着淡然自若道:“妈,今天去喝结婚喜酒的时候,偶然间碰见了。”
“宁宁,”温宁的母亲对遇见周寅初这件事显然提心吊胆,仔细端详了温宁许久,总算放下心来,说出千篇一律的话来,“不是妈妈故意说这些叫你难受的,但人和人归根到底就是不一样的,鸡蛋怎么和鹅卵石碰呢?”
温宁换上了清爽的围裙,夺过母亲手里的活计,压低声音道:“我晓得的。”
“是妈妈连累了你,害你对不起别人……”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尽管在一天之内承受这么多的破事,但温宁神情仍然谦和,宽慰起她的母亲道,“妈,没要必要记得千年旧事了。那点钱对于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的。”
但母亲却犹豫了。
她该不会认为自己三十三岁的女儿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魅力,稍微一加施展,就能让身价百亿的老总回心转意吧。
母亲自言自语道:“宁宁,妈妈前两年存了小十万的钱,要不我去找周寅初……”
温宁惊讶地发觉她竟然忘了在肉馅的调味的时候撒上胡椒粉,连忙补救,埋着头打断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好好把钱攒着,日后说不定也能派上别的用场。”
一阵手忙脚乱以后。
母亲又试探地问:“你和妈妈说实话,你心里还有他吗?”
温宁并非故意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你先回去吧。”
她本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母亲似乎陷入了异常漫无目的的回忆,而她,卷入其中,窥见曾经过往的自己。
她不得不赶人走。
知道母亲确确实实在为子女担忧、谋划。
一方面她和普罗大众一样明白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另一方面,却也和寻常人一样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温宁也很好奇,难不成还了这十万块钱,她对周寅初过往造成的伤害就不复存在了吗?
还是说,他们就能平起平坐了?
不至于。
这过去的十万块钱对于周寅初来说,九牛一毛,却或许是一个女人带给他最大的教训。
他引以为鉴。
而如今,周寅初之所以会一边抛下诱饵,一边拿出开房的交换条件,包括今天有关“利用价值用完了”的疑问,约莫着和那十万块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当一个女人决定从一个男人手中捞走一部分钱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是正常的男女关系一样。
在周寅初心中,或许早就认定了她是唯利是图的小人。
温宁细细掂量起周寅初今日份说出口的话——他能给她的,比她想象中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