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妒。
周寅初又深知任何人不管是谁,只要能和温宁生活在一起,那个人一定是幸福的。
正是旁人的这种幸福,正映衬着他的不幸。
“可如果李远哲没有离世的话……”她早知自己就不该做这种假设,可话还是轻易说出了口。
他的心思,她又何尝会了解到,以周寅初的高傲,也不会流露出半分。
“那就争取活得比他长一点,按照我拥有的医疗条件,总是有机会的。”
周寅初独自走向了床边,随手开了瓶威士忌,倒进裂纹高透的baccarat玻璃杯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是么。
她感觉每个人都在被命运的齿轮推着走,经济的差距让她放弃了自己最初纯粹的情感。
而如今,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她时而狐疑着真正的结局。
她分明是动容的。
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他们每个人的日常都充斥着数不胜数的机遇,上天赋予了周寅初更大的选择权利,他却选择弃之不顾。
“可如果见到那时的你,或许我会劝你‘别等我’。”
他斩钉截铁地对她说:“你要是见到我,那你的眼里根本就不会有别人。”
她失声而笑。
哪怕哪天所有的记忆趋于模糊,她也无法怀疑他的自恋——
就好像认定了但凡他出现,千百次都能占据她的心一样。
“周寅初。”
她郑重其事道:“谢谢。”
夜晚的窗帘已经自动合上了,可温宁却够了够床头柜的酒瓶,她本来也想品尝些许的,但她认识到今夜的品尝方式似乎有些不同,他渡了口给她,口舌纠缠之间多了一丝熏醉的令人上头的快感。
“和我还‘客气’?”那个吻分明已然侵占着她更大的空间,他尤为不觉,因那句话而变得愈发蛮不讲理,“看来是想下不来床了?”
第57章 v41(周母)
“你要是不说这些虎狼之词, 我或许对你……更有好感。”她依旧在提及有关“爱”的词汇之时,下意识躲闪。
“好感?”
“温宁,你这定义感情的词未免也太……”周寅初并没有为此懊恼, 而是托举着她的下巴, 品尝着不可多得的娇艳欲滴的甜品,“怎么,就和一个仅仅有好感的男人结婚了呢。”
他非要自己承认些什么, 其实温宁也不是不明白, 但总下意识绕开那一段。
“睡吧。”
等待她的当然又是一个不眠不休直至夜深人静的夜晚, 身旁男人的喘息愈发低沉,也让她不自觉沉沦其中。
夜色撩人。
……
次日, 恰逢周末来临,温宁带李澈理性去医院做心理问诊。
她和邱医生也算认识了, 他对他们一跃而成的婚姻没有半分的难理解, 似乎早有预判般——
“老实讲,周寅初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邱医生说笑了, 本身也算我高攀他。”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有的时候经济的落差就那样存在着,毫无疑问,她占尽了这段婚姻带来的实质性好处。
“他人也不在,你倒也不用这么夸他,”邱医生捡起地上一支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悠闲从容道, “万一他要是知道了, 估计得乐呵半天。”
周寅初的朋友之间,有时还蛮有趣的。
而眼见澈澈在机子上填荣格心理测试, 时而有认不清的字、不明白的概念转身问邱医生,倒也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紧张。
她不再无时无刻关注着她的小孩, 意识到澈澈在他自我成长和治愈的道路上。
“我出去透透气。”
邱医生低头看了一眼表盘的分针:“好,等半个小时左右,等我和澈澈分析完,会发消息给你的,不着急。”
温宁接受这好意的安排:“那就麻烦邱医生了。”
二院是公认的江城范围以内最好的儿童学科以及消化科,来的人不乏身价不菲的,也都是照着惯例排着队。
但温宁也属实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周寅初的母亲。
她一个人,看上去孤零零的。
似有个生活上照料她的女士,也谈不上多年轻,在一旁提着保温杯和她的包。
周母对她的态度、想法可想而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事情,更何况,她当初收下了那笔钱,如今又和周寅初走到了一起,在周母看来或许自己就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温宁明明可以躲闪的,她还年轻,脚下也没有灌了铅,越是尴尬的时候,出于本能越走越快。
但对方又是周寅初的母亲。
回到人本身,她对于周寅初最近一段时日的从旁靠近、了解,再到唤醒曾经沉睡的心,她没办法对他的家人现身医院的情况熟视无睹。
周母还是曾经那副模样,想必周寅初骨子里的强势一脉相承。
尽管面色衰老,但也不能影响她套装优雅的穿搭,以及习惯性地以高位者自居。
女人骨相极佳,饱经岁月洗礼,也依然能看出年轻时必然是个美人胚子,但或许也正是岁月的增长,她脸上的肉愈发挂不住,不可收拾地瘦削了起来。
她本人已经取过药了,没有假手他人,甚至没让她的保姆跑动这一趟。
而是遵守着医院的规矩,自己单独取号、排队。
“温宁。”
她还记得自己。
也是,能从精明强干的女人手中顺利拿走十万的女孩怎么可能不被记住呢。
“你怎么会过来?”令人难以想象的,比起自己应该出口的关心,周母却抢先一步问候了她的状况。
温宁没有办法说谎,澈澈也曾是她期盼的小生命,她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照料的责任和义务,总不能为了迎合新的婆母而刻意三缄其口:“我带孩子来做心理咨询。”
“这样啊。”
她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像是希望能够听见别的答案一样。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周母把身上的披风取下来,交给她的保姆,然后便自己踉跄了两步,和温宁去了趟咖啡厅。
期间,温宁不乏频频回头,扫了几眼,但她也以为,仅凭周母平常的自尊心,万万到不了需要自己扶一把的地步。
坐下的女人依旧维持着她初见时的气场:“你跟寅初结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温宁浅尝了口祁红:“阿姨。”
以为即将等来几句排斥和厌恶的话,亦或是,至少时一顿管教,和叫人认清自己身份的独白。
周母却淡淡道:“我也很想在你们的婚事发表自己的观点,很明显,你的丈夫并不希望我多说话。”
“你应该知道他等了你多久吧?”
温宁深吸一口气:“最近刚知道。”
周母既没有露出笑脸,也没有和十五年前一样拿出一沓钱:“你们姻缘之前的失败在于我,但之后怎么过,还是看你们自己吧。”
却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感受,就好像她为此不满却也不再表达了。
彻底的置身事外,不愿多管。
“阿姨,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或许,那个曾经年轻无知的女孩也希望得到您正面的接受吧。”温宁不再回避自己的心声,既然他们已经冲破了世俗的条条框框,没有必要在即将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非要因为原生家庭的因素,而埋下无数的隐患。
“我明白我算做错过事,毕竟我受过您那么大一笔钱,”温宁并不是个擅长言辞的人,她并不爱与人周旋,也深知今天的自己根本也没有和周寅初母亲抗衡的资本,但她必须将话说清楚,“但我生活也有我的难处,当时家附近强制拆迁,而等新房,凑最小套的面积还不够,靠妈妈一个人打工实在太难了,我就拿了您这一笔钱。”
人人都有物质的一面,她不认为自己有多么清高,确实在年少时走过那一段的捷径。
但她是周寅初的家人,她既不想在他的家人面前自己形象烂到谷底,不想因为自己造成他与长辈之间的隔膜。
周母发话:“你其实没有必要跟我解释这些……”
“可我想要解释,”温宁知道自己或许在周母看来身世差劲,各方面不过尔尔,年龄又上来了,可她不想有一刻会后悔自己不曾为他们的幸福争取过,“我想,我和周寅初的婚姻是需要祝福的。”
“我不已经默认接受了么?”
“这不一样,”温宁定心地给对方的哥窑青瓷杯重新斟上了茶水,“我无意造成阿姨您和寅初之间的分歧。”
“我们母子的问题不在你,而在于我儿子的固执,我不是看不明白,”周母苦笑,“温宁,我没有怪你。”
“活到我这个年纪,已经想开很多了。”
她以为等待她的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但似乎和想象中不大一样,周母没有对她有一句评头论足的话,没有以过去的婚姻桎梏着她,而是……相对平和地与她说着话。
“阿姨,您来这里是因为?”
“胃部,长了个瘤。”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做手术?”
“这个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说实话,我根本就不想做手术——”周母似乎看得很淡,“保守治疗也无妨。”
“本来想去国外看看,后来想想国内医生实际手术台数量要大,经验也要丰富些。但对于这一套下来,总担心会不会吃得消。”
周母没有再处心积虑地设防,她抿了一口温宁倒的茶水:“活一天,算一天吧。”
“您胃里的情况,还是少喝些红茶吧。”温宁体恤道。
“我刚刚还以为你是因为怀孕过来抽血,”周母和气了些许,反而令温宁不习惯起来,“说实话,我年纪可能真的大了,想着要是有个孩子在自己身畔,或许也觉得圆满些。”
温宁愣了愣:“我……”
“你们该怎么过久怎么过。”
周母自嘲:“以他现在的能力,也不至于整天计算着我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