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瑞博不会放弃,但也绝不会这么能沉住气,不声不响地追她超过了八小时。
青梨看了一下天上的月亮,她刚刚才把后面那个人甩掉,她不能就这么被迫消耗体力,所以要抓紧一切机会休息。
布置好陷阱后,她爬上一棵大树,用从瑞博那里缴来的吊袋把自己吊在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在鸟巢里的雏鸟一样。
这种吊袋材质柔软又结实,防水防割,虽然无法完全防毒虫和蛇,但可以避开其他野兽和绝大部分的毒虫,还能隔绝湿气,能让人安心不少。
而且她还把驱蛇粉洒在了周围的树干上,可以说是很安全了。
虽然比预想中的轻松不少,但将近二十四小时里,她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又在不停地跑动,所以眼睛一闭,她立刻就睡着了。
因为睡得不踏实,她一直在做梦。
六岁以前,即使知道自己有个小三岁的弟弟,父母畸形的关系,但并没有影响她以为自己就是青家的这种认知小公主。
那时候她真的挺幸福的,郁郁寡欢的母亲每天都会对她露出温柔的微笑,会给她穿层层叠叠的公主裙,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会用中文和她说话、讲故事、背诗词,她的中文就是在那个时候学的,但是对方并没有教过她写字。
汉萨·青也一样,每次来的时候都会送她很多小礼物,那些昂贵的零食、玩具,衣服,她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虽然她从小就不怎么爱说话,比较内秀寡言,但她内心是充实又温暖的。
六岁那年,她不光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父亲,汉萨·青几乎没有再回来见过她,对她不闻不问,她被交给正妻维多,从受宠爱的情人之女,青家大小姐,变成了厨房里的灰姑娘,一个女仆,维多的出气筒。
她麻木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要么在十五岁以后被维多卖给哪个男人,要么被虐待到死,说不清楚哪个更悲惨一些。
那十二年不见天日的日子,她每晚都会自己讲故事给自己听,中文的语调越来越奇怪,故事也渐渐偏离了最初的模样,华人母亲留给她的印迹随着时间就这样渐渐消散了。
直到她去找青苏迪,想让对方给加诺真买点药的时候偷听到了维多正在打电话。
主要有两件事,一个就是要把她一千万卖给一个老男人,一个就是假意买橡胶园给岳峙,将对方引到印尼万隆青家的庄园,然后埋伏击杀,趁乱低价买回岳峙手里那两条印尼橡胶和棕榈油出口的商业线,提高青家橡胶和棕榈油出口的价格,压低运输成本。
岳峙的名字她听说过,从那些和维多商谈的商人口中,甚至是青家的仆人口中。
一个神秘又强势的大佬,被人暗地里称为“东南亚王”,有自己的私人武装,财力武力都很强劲,是个惹不起的人物。
那时候她并没有想借此做些什么,维多要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为自己即将被卖掉的命运而感到有些茫然。
她强装镇定从青苏迪那里拿了药,回到了仆人们住的房间,女仆们是狭小的两人间,她和加诺真的亲姐姐一个房间,而加诺真住的男仆们的大通铺房间,就在隔壁。
刚一进门,立刻就有几道猥琐黏腻的视线贴在了她穿着轻薄的身体上,她面不改色地走到加诺真床边,换帕子擦脸,端水喂药,非常淡定。
这里的年轻女仆不仅要干活,还要去伺候维多的合作伙伴,甚至会被男仆们拖去角落里□□,她们真切地呈现着底层的蝼蚁不可反抗的悲运。
加诺真的亲姐姐也一样,她不是不可以离开,可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能在她每次陪完客人后给她五十万印尼盾(折合约二百三十元)的奖金,还能免费让她的弟弟跟少爷一起去昂贵的私人学校读书了。
她甚至祈祷自己能够更加麻木,坚持更久的时间,存够弟弟加诺真上大学的钱。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坚持到那一天。
和维多合作要害岳峙的男人过来和维多碰头,加诺真的姐姐去陪酒,听到他们不仅要带走青梨,还要把加诺真一起卖掉。
她奋力地抗争了,却被男人的手下□□后打成了重伤,绝望地躺在床上死了。
临死前她拉着青梨的手,求她,“带我弟弟逃跑吧,求你了,别让他被卖掉,男孩子不一样的,他一定会被折磨死的,他才十五岁……”
从青梨六岁开始,这个姑娘是唯一还把她当大小姐照顾的人,她把对方当亲姐姐一样看待,所以要实现姐姐的遗愿。
她和加诺真拟定了一个粗糙的计划,那就是救出岳峙,然后以救命之恩求得自由的回报。
只因为她依稀记得母亲讲过的故事,美人鱼救了王子,王子为了报答她带她离开了大海。
过程虽有崎岖,但好在结局还算圆满,她离开了青家,甚至还替姐姐报了仇,用吸尘器的头打死了那个害死姐姐的男人。
一切都会变好的,她要通过考核,留在岳峙身边,得到更高的权限和自由,一切都会变好的。
梦境结束,青梨瞬间睁开眼睛,探身钻出吊袋朝着下面开出了一枪!
对面没有任何动静,但她确定有人已经追到了这里。
她钻出吊袋,从树上跳下来,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躲进了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举枪静待了半个小时,在她意识到不对的时候,黑影掠过,手腕传来一阵剧痛,手中的PPK被人一脚踢飞了出去。
她立刻蹬腿起身,朝着对方踹了一脚,但是被对方灵活地躲开了。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月亮已经落下,时间是后半夜,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睡超过了五个小时,看来对方对她相当心慈手软。
就连战斗也是,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格斗技巧绝对在她之上,但对方没有让她赢,也没有让她受伤。
她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考核的目的并不是要她赢过哪位考官,而是要在考官的追捕下坚持三天不被抓到,所以她现在的目标不是打赢,而是顺利逃跑并摆脱追击。
余光中她看到一丝发亮的线,明白这位考官并没有破坏掉她的陷阱,只是避开而已,所以她还可以利用的。
她一边打一边往那边退,瞅准机会从腰带上的包里抽出一支飞镖扔出去,这一瞬间的分神让她挨了对方重重一拳,脑子都被打蒙了,口腔里瞬间充满了血腥味。
她倒在地上,对方立刻欺身而上,她连忙滚了两圈,对方也紧追不舍,眼看着手就要抓住她了,指尖却倏然远离。
对方的脚腕被绳索套住,整个人被吊在了半空中,然后他靠着强大的核心力量,手持军刀立刻就要弓身起来割断绳子,但没有成功。
因为青梨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还给他打了一针。
男人动弹了几下,麻药的效果就出来了,他平静地放弃了挣扎,“真是不留情啊,青梨。”
危机解除,青梨瘫在地上喘气,“把我牙都打松了,你也没怎么留情啊,陈赛师傅。”
陈赛是团队里除了西极以外唯一的华人,也是资格最老的人之一,他从岳峙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西极也是他一手培养,是个合格的保护者。
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做危险的任务了,专门负责管理基地和佣兵团,配合西极的工作。
青梨没想到他竟然会亲自来考核。
她起身走到一棵树后,把绳子在胳膊上绕了两圈才解开绳扣,然后用脚抵着树干,把肌肉已经松弛的陈赛放到了地上。
要是别人她不会这么做,但是陈赛已经四十多了,感觉要是这么倒吊一会儿,可能会直接上天。
“怎么?同情我老了?”陈赛的嘴唇也麻痹了,又戴着面罩,青梨差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不是,怕你跑得太快再追上来。”青梨把他带到一棵树边,用对方包里的绳子密密实实地缠了好几圈,然后又撒了一圈驱蛇药,“这样才比较保险。”
陈赛叹了口气,“我果然是把老骨头了,你把我的信号枪打了再跑,让岳峙派人来接我回去,你们年轻人玩吧。”
青梨点点头,收拾好行李,从他包里拿了食物和子弹,这才打出信号枪,然后丢下信号枪就跑。
“喂,哎……喂!这丫头,也不用这么着急吧。”陈赛无奈地笑笑。
第8章 8.初悸(八)
岳峙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梁津已经在客厅工作了。
“青梨把陈叔淘汰了。”他对岳峙说。
岳峙端起温度刚好的咖啡喝了一口,“陈叔放了几吨的水吧。”
“能让陈叔为她放水,这种人格魅力也算是她的能力。”他想了想又说,“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她出生的地方已经确定了,找到了出生证明和一张照片,男方那边只能确定国籍,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人。”梁津抬头,“要一起告诉她吗?”
岳峙站在窗前沉默了一会儿,“不,你先把出生证明和照片给我,至于她父亲的事情,先不要说。”
梁津蹙了一下眉,似乎对这个安排有些不能理解,但他从来都不会质疑岳峙的决定,所以也没有说什么。
岳峙现在在泰国,他看着东方升起的太阳,似乎能看到青梨在原始雨林中疲于奔命的模样,微微笑了笑。
“别看她不言不语的,可是很狠辣的,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会立马杀回印尼去,所以先别说,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
之后的时间,考官们的行动都缜密而又急促了起来,青梨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全凭着一股顽强的韧劲逃脱了。
如果是在荒漠戈壁,没有那些层层叠叠的植物和大树,好几次她都想干脆从山坡上直接那样滚下去,累得她再往前迈一步,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脚砍下来。
她经历了好几场互搏,大臂被割开了一道很深的伤口,怕血的味道吸引来毒虫猛兽,她不得不用绷带和衣服死死地缠了好几圈,在这种湿热的环境下吗,已经有了化脓的迹象,每次摆臂都刺骨钻心地疼不说,还让她发起了低烧。
离结束还有两个小时,这是她生命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她知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几次举枪,却因为跑动而无法瞄准,子弹很快打光,就在她换弹匣分神的一瞬间,那人就从背后扑了上来,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压倒在地。
因为惯性,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青梨趁乱拔出后腰的军刀就朝对方捅去,却被对方同样用军刀给格开了。
刀刃相接的声音尖利刺耳,黑夜中似乎能看到火花,硬力碰撞,震得青梨手臂发麻。
她的四肢被死死压制住,对方的脸近到可以感受到呼吸,她终于借着林中透下的一点斑驳月光看清了对方那深棕色的眸子,是瑞博。
“我说过,被我再次抓到,不会有你好果子吃吧。”瑞博粗重的喘息着,看着她一脸狞笑,一把抢过她手中没有子弹的枪扔到了远处。
即使状态最佳的时候,青梨都没有几率能够靠正面搏击赢得过瑞博,更不要说她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到了现在,即使她死在瑞博手里,也不会束手就缚,更不要说出卖色相来换取考核通过。
她借着身体的柔韧性抬起上半身,一口咬住了瑞博的耳朵。
“啊!”瑞博一声惨叫,手中的军刀下意识地卸了力道。
青梨撤回胳膊,身体一偏,在瑞博的军刀扎在她肩膀的同时,她的刀扎进了对方的腰侧。
瑞博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瞬间瘫软了,两百斤的身体如巨石一般压在了青梨身上。
青梨感觉自己的那一刀已经拼尽了全力,但实际上她胳膊受伤,身体疲累,再加上瑞博穿着厚实的作战服,那一刀其实并没有扎到要害。
她奋力推开瑞博一点,蹬着腿往外挪动身体,但没有逃多远,就被咬牙切齿的瑞博抓住脚腕给拖了回去。
青梨用军刀去扎瑞博的手,“放开我!”
瑞博的手背被扎得鲜血直流,但他没有松手,把青梨拖回来死死压住,夺过她手中的军刀,一掌压在了她大臂层层包裹的伤口上,甚至还用拇指去抠她刚才被刀尖扎出的伤口,“还是我教你用刀的,你真的以为能赢过我吗?”
青梨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叫,剧烈的疼痛让她半边身体几乎都失去了知觉,连意识都有些模糊,有一瞬间的飘离放空。
等她从昏迷的边缘重新集中心神,瑞博已经骑在她身上,撕开了她的半边衣服。
黑暗的森林里,她玉白莹润的身体好像在发光,肩膀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像一条条蜿蜒漆黑的小河,汇聚在她锁骨窝里。
瑞博抹了一把她肩头的血,放在嘴边舔了一下,“你已经失败了,估计会被发放到底层去,当当夜总会的保镖打手,甚至是性.筹码去为岳峙交易,不如先让我给你涨涨经验。”
他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让他这么狼狈,就有股压不住的火。
青梨急促的呼吸,疼痛反而让她冷静了不少,她看着瑞博一点点接近的脸,蓄力到腹部的肌肉都发痛,倏地抬腿,给了瑞博胯.下一膝盖。
这种剧痛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瑞博就像是被电打了一样浑身僵硬,然后被青梨从身上掀了下去。
幸好还有背包在后面撑着她的身体,她捂着胳膊起身,沉默不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她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武器了,这种时候,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所以森林里非常的黑,青梨利用身材的优势,在较矮的灌木丛中躲藏逃跑,但却没有办法不发出声音,所以她能感觉到瑞博还在后面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