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去?”西极看她出门。
“去镇上,有车吗?”毕竟胳膊伤着,青梨也不想徒步十几公里。
“你去车库看,随便找个司机送你去吧。”
青梨点点头离开了,她让司机把她送到了玛莎家的超市外面。
“梨小姐!”玛莎隔着玻璃门看到了她,兴奋地出来,“你终于来了,考核通过了吗?”
青梨浅笑着点点头。
“太棒了!今天还要买棒冰回去吗?”玛莎问。
虽说是买,不过青梨从来没有付过钱,因为她以前没钱,账单都是岳峙在付的。
青梨摇头,“不,上次买的还没有吃完,而且我明天要去新加坡了。”
“哇。”玛莎一脸羡慕和向往,“那里是很繁华的大都市,一定很漂亮,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
“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青梨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领了薪水,去那边买回来送你。”
“真的吗?”玛莎惊喜不已。
“嗯。”
“我想要包包!”玛莎雀跃,“皮质的,那种很漂亮很高级的包包,像电视上的那样。”
青梨想起玛莎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背着一个廉价的布包,是镇上唯一一家服装店里卖的那种,一个也就几块钱,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问题,我一定买一个最漂亮的给你。”
玛莎开心地原地打转,“太好了,谢谢梨小姐!”
青梨并不在意钱,玛莎可以说是她除了加诺真的姐姐以外唯一的同性朋友,率真善良,对她总是很热情,虽然她一开始不适应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但渐渐地就很喜欢对方了。
“还有其他的吗,我都给你买。”虽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社会,但青梨也知道自己卡里的十二万美金是很大一笔钱,应该可以买不少东西。
“没什么了,有了那个漂亮的包包,我结婚的时候就可以当嫁妆带过去啦。”玛莎说。
青梨有些惊讶,“你才十五岁,就要结婚……”
她话都没说完,超市后面的里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然后便是男人如雷的呵斥声和小女孩的哭喊声。
玛莎脸上的笑容瞬间变成了一种恐惧,她冲进了超市,青梨赶紧跟了上去。
里面是玛莎的家,她的父亲正把她的母亲按在地上暴打,嘴里还在用马来语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她母亲死死护着自己的小女儿,连哭都不敢。
小姑娘吓得大哭,玛莎扑过去抱住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不停地向父亲祈求,“别打了!求求你了,爸爸,希拉吓到了,爸爸。”
她父亲抬脚就要去踢地上抱成一团的母女三人。
青梨走过去,淡定抬腿,当胸一脚,把男人踹了出去。
第10章 10.初悸(十)
青梨把玛莎的父亲暴踹了一顿,男人反抗不过,但母女三人也没有一个上去帮忙的。
她停手后,男人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愤怒不甘地看着他,捏紧了拳头。
“你要是敢上来反抗一下,我也算你是个男人。”青梨看着对方抱着胳膊站得很松弛。
男人没有,他知道自己打不过,更知道青梨是岳峙的人,他惹不起。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骂骂咧咧。
青梨“果然如此”地轻嗤了一声,看着他眼神冰冷,“我要是再从她们身上看到一点伤,你这家超市就要换老板了,反正你的存在,对这个家来说也没有任何用处。”
男人哆嗦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跌跌撞撞地钻进里屋里去了。
玛莎送青梨离开,搓着手臂上被父亲踢出来的青紫,“梨小姐,谢谢你帮我们。”
青梨张了张嘴,没说什么,转身去拉车门,想起第一次见到玛莎的时候,对方怀里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硬生生挨了父亲的一耳光,在看到超市门口的她,一边高高肿起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连忙出来招呼她,“这位小姐买点什么?
她回过头,抿了抿唇,“你真的要结婚吗?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呢。”
玛莎的表情立刻凝滞了,她低头有些无措地搓了一下手,“大家都是那样的,我要嫁过去的那个男人已经有了一个老婆,而且他老婆也同意了,合法合规,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他还会付我们家七千令吉的彩礼(约人民币一万零六百),我们镇里,没有谁比我的彩礼更高了。”
“我是问你自己想结婚吗,难道你不想继续去读书吗,我记得以前你和我说过想去吉隆坡读大学的。”
玛莎使劲攥了攥自己的衣角,“去不去上大学,其实我已经无所谓了,我只是担心我走了以后,我妈和希拉再被我爸打的时候没有人保护她们,也怕……那个男人像我爸那样打我。”
“那就不要结婚。”青梨说,“婚期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你尽量拖着,等我从新加坡回来,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玛莎慢慢地抬起眼睛,“真的吗?”然后她一下子冲到青梨面前,死死地抓住对方的手,“只要能让我别结婚,让我干什么都行,我不要包包了,什么都不要,我可以把我偷偷攒的钱全都给你,虽然不多……”
青梨抬手阻止了她语无伦次的话,“不用,你在家里等着就行,好好照顾你妹妹。”
玛莎看着她没有松手。
青梨从手腕上褪下一个串珠手链,是很便宜的油棕果核打磨做成的白玉菩提手串,因为戴了很多年都已经有些泛黄玉化了,这是她十岁那年,加诺真的姐姐陪维多出去的时候,在小摊上买来送给她的。
“这个给你,这是我的姐姐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她把手串戴在玛莎的手腕上,“我回来的时候你再给我,到时候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玛莎这才松手,红着眼点点头。
青梨坐上车,从车窗朝玛莎摆摆手,“回去吧。”
车子一点点往那座属于岳峙的山开去,她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后面依然在不停摆手的玛莎,对方穿着白衣白裙,看上去轻飘飘的,离得渐远,玛莎脸上期待又不舍的表情也慢慢模糊了。
和记忆里加诺真的姐姐诡异地重合了。
她透过车窗看着不远处背光而黑幽的山,脑子里又浮现了两年前的场景。
“带我弟弟逃跑吧,求你了,别让他被卖掉,男孩子不一样的,他一定会被折磨死的,他才十五岁……”
说完这句话,姐姐肿胀发黑,满是泪水的脸上出现了和玛莎相似的期待与不舍,期待死亡,不舍弟弟,她细瘦到被暴徒轻易折断,关节扭曲的手指虚虚地握住了青梨的手。
“你们俩要……自由……”
最后这句话是她最后的生气,青梨几乎要将耳朵贴上她的嘴唇才能听清,然后她再也没有了呼吸。
加诺真从学校回来哭得撕心裂肺,青梨平静又麻木地搂着他,看着眼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已经散发出腐臭气息的尸体,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自从母亲死后,和她最亲近的,对她最好的人离开了,她竟然没有眼泪。
她甚至拉住了想要上去揍站在门口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的青苏迪的加诺真。
“是你!都是你妈害的,是你妈害死了我姐姐,生生折磨死了她!”加诺真朝着自己从小跟到大的少爷怒吼,他想上去打死青苏迪,让维多感受同样的痛苦。
青苏迪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青梨搂着加诺真拍着他的背,抬头看自己的亲弟弟,这个被过分保护和宠爱的青家少爷甚至不知道他生活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多罪恶与肮脏。
一脸茫然震惊,想为自己母亲辩解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就像一个白痴。
她怎么会有这种弟弟呢,这个养尊处优的,像傻子一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弟弟?
“你走吧。”青梨看着青苏迪,她的旁边是尚有温度的尸体,“别呆在这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青苏迪看着自己的姐姐和加诺真,他感到委屈,“我不知道,这和我没关系……”
“所以我让你离开。”青梨抬眼看着他,从下往上,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却显得眼神更加冰冷,“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所以你赶紧走,我们还要敛葬亡人。”
青苏迪跌跌撞撞离开了,他想着自己的姐姐肯定是生他母亲的气了,等过几天气消了,她肯定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浅浅地笑。
青梨拍着加诺真的背,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遗体,闭上眼睛像是催眠一样念叨,“姐姐不在了,还有我,放心吧,我们都会好的,离开这里,得到自由,放心吧……”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西极一脸兴奋正在玩游戏的脸。
“醒了?直升机上这么吵,亏你能睡着,坐起来,我们到了。”西极说。
青梨坐直身体,从窗户往下看,是东南亚城市建设的典范,城市环境和质量最好的国家,岳峙商业帝国的本部所在地,新加坡。
她之前差点被维多卖掉的那个青家庄园在印尼第二大城市万隆的郊区,从高速经过时她看到了之前十八年没有见过的钢铁丛林,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尖锐平直,是雨林里的树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路过和深入不同,这次她真的要进入城市了。
在这一点上,她的经验甚至还不如这城市里生活的一个三岁小儿。
直升机落在了一幢大厦的顶部,西极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哟,岳峙居然亲自来接。”他眼神暧昧地看了青梨一眼,“真是沾了你的光。”
青梨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他话中的调侃,下了直升机。
岳峙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休闲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在直升机卷起的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他高大完美的身材,衬衫被收进裤腰中,与宽阔的肩膀相比格外细韧。
“怎么了?”岳峙笑着问她,“呆头呆脑的。”
青梨看他,“你果然长得很好看。”
岳峙和西极都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憋笑的西极,一边往回走一边温声道:“只是我长得符合你对好看的定义罢了。”
青梨随着他进了楼顶的电梯,“岳先生应该至少符合百分之九十八……九的人对好看的定义。”
岳峙看了看她,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个饭局,明天加诺真从学校过来,让他陪你在城里转转,就当放假了。”
“嗯。”
岳峙看她听到加诺真就隐隐有期待的表情,转头去和梁津说工作的事情了。
从电梯进到大厦顶层,几个人就散开了,似乎都各自有事,青梨几人进了岳峙那间位于顶层的超大办公室。
“喂,要不要先跟我去玩一下。”西极邀请她。
“玩什么?”
“去赌.场啊,反正离晚上还早着呢。”西极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这个。
青梨拒绝了,“我就呆在先生这里就好。”
西极皱眉,“你别搞得这么紧绷嘛,放松一点,这里是岳峙的办公室,你留着……”
“让她呆着吧,不碍事。”和梁津说话的岳峙抽空抬头说,然后就又低头看卷宗了。
西极看了一眼已经坐在沙发上的青梨,甩着车钥匙离开了。
青梨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静静地来到一旁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
岳氏大厦位于滨海湾金融中心,这里是新加坡中央商务区的核心地带,巩固了新加坡东南亚金融之都的重要地位,也是全球最重要的商业中心之一。
大厦高五十五层,是新加坡最高的建筑之一,她站在窗前,可以看到几乎整个滨海湾的景色,那是她二十年从未见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