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梁序之就打了通视频电话过来。
钟晚犹豫了五六秒,才接起来。
虽然她现在是个公众人物,这张脸在影院巨大的荧幕和广告立牌上都出现过太多次,又时常在社交媒体发vlog,可从小到大,她跟人打视频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视频接通,她看到手机画面中央出现梁序之的脸。
他好像就在一盏灯旁,灯光映得他肤色更加冷白,大概是离摄像头近的缘故,还能看到他双眼皮薄薄的褶皱、眼睫毛在下眼睑处落下青灰的阴影。
在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下,依然是很精致好看的面容,颌角被光影晕上一层阴影,还显得更加利落分明。
钟晚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又站起身,把头顶那盏灯关掉,又反复调整自己在镜头里的角度。
在她扭着头转来转去时,梁序之看着她,先开口:“你脖子不舒服?”
钟晚清清嗓子,也终于调到了最完美的角度,“…没有。”
“今天怎么打视频给我?”
梁序之:“好久没看到你了。”
钟晚抿了下唇,小声:“之前一年都没见面呢。”
“嗯。”梁序之淡笑了下:“是我的错。”
听他先这么说,钟晚倒是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们从前的事,好像也说不出是谁对谁错,一开始是她先主动找他,后来他又来杭市,在他当时看来做法也是没什么不妥,从乌继山教堂分别后,她也久久处在迷茫的情绪中,瞻前顾后,又优柔寡断,从未想过要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到如今,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都不重要了,也是因为那许多的过往,才把他们重新联结起来。
钟晚抬了下眉,故意开玩笑道:“梁先生现在这么好说话?”
梁序之反问:“你希望我很不好说话?”
钟晚压低声音:“那当然不是,生活里我可没有那方面倾向。”
梁序之自然听懂她在说什么,看着屏幕里故作云淡风轻状的女孩,淡笑了笑。
大白天的,又隔着那么长的网线,这种话题不能继续聊。
钟晚盯着他的脸看够了,视线才往屏幕别处移,发现他现在待的地方她好像没见过,而且不像是集团办公室之类的。
身后是一面阳台的玻璃门,侧边窗帘是浅灰色的,帘角摆了一株盆栽,还隐约可见带着暗纹的淡金色大理石地面。
钟晚想问他之前,有下意识的犹豫,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前,如果是正常的情侣,问一句“你这是在哪”也当然算不上是窥探或者冒犯。
于是,她便这样问了。
视频画面里,那边,梁序之把摄像头调转成后置,钟晚看见一张书桌,这陈设、布局和家具都是没见过的,不像是酒店,但也不是他在太平山那栋房子。
只是按照桌上堆放书籍和文件的数量,能大致推测,他应该在这里住了很久。
梁序之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另一套房子,原本是买来投资用的。等下次你来港岛,带你过来看看,比太平山那套小一点,装修和家具色调也都偏亮,应该不会觉得阴森森的。”
钟晚笑了下:“怎么,你也终于觉得太平山那套房子像恐怖古堡了吗。什么时候搬过去的?”
梁序之没将摄像头调转回来,她只听到他的声音,似是很平淡的说:“你走之后搬来的。”
钟晚默了两秒,也觉得这问题有点自作多情,但还是问:“…搬家的原因,跟我有关吗?”
“嗯。”。梁序之切回前置摄像头的画面,把手机架在电脑边上。
不用再多说,钟晚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跟她有关了。
也是这时才乍然反应过来,如果分开的那一年他们对彼此的思念大致相当,梁序之仿佛会比她更难捱。
他们绝大多数的回忆,都是在港岛,在他会经常出现的地方。
而杭市基本只有她一个人的过往,回来之后,就很少有触景伤情或是睹物思人的机会,只要她自己不跟自己过不去,就算是一了百了。
钟晚静了一会儿,轻声说:“等现在这部戏杀青,上部电影就快上映了,会有路演和配合宣传的活动要参加,都结束之后,应该能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去港岛。”
梁序之平声说:“虽然隔得远,但我也不用成天待在集团坐班,等你忙完,我把手头工作安排一下,去杭市找你也是一样,不会耽搁什么。”
钟晚轻抿抿唇,垂着眼说:“…我还是挺想回太平山那套房子看看的。”
虽然她抱怨过那里黑漆漆阴森森的,以及面积太大,把房子里每处角落转完就足够一天的运动量,到夜里灯都黑着,比恐怖片还渗人等等。
但后来住久了,她也习惯了,毕竟那里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有沉重的,但也不乏美好的。
这回,梁序之也听懂她的意思,静静凝滞她几秒,微勾了下唇,只道:“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那边住。”
难得有个无所事事的下午,两人开着视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后来梁序之有工作上的电话要接,他就用电脑给她打来视频,钟晚也没提要挂断,叫了一份水果外卖,坐在沙发上打开一部电影,一边看一边吃水果,偶尔扫一眼手机屏幕上正在看文件的男人。
时间莫名过得很快,直到天色黑下去,到了该睡觉的点,梁序之才跟她道了晚安,将视频挂断。
钟晚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她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和时间,但吴邈邈倒是男朋友没断过。
有时寝室都熄灯了,其他室友也都睡觉,她床上手机还亮着,跟男朋友通电话。
当时钟晚还不理解,明明两个人都要睡觉,什么话都不说,就把电话挂在那里耗电耗网费。
直到现在,她才依稀能共情些,因为她刚才也一直舍不得挂断。
**
《夏夜地平线》杀青那场戏是最轻松的,而且就是试镜时男女主重逢的那段剧情。
他们拍了两条就过。
许褚然第一个开始庆祝,给剧组其他演员分礼物、合影,满脸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这剧组大多是年轻的新人,气氛很活跃。
一众人闹完之后,许褚然快步到钟晚旁边,尽显社牛本色,扬声问:“你一会儿有安排吗?我昨儿就约了胡沐他们唱歌,辛迪也去,赵导有待邀约,没事儿的话一块玩去?晚上再约个烧烤局,杀青了,咱们放飞一把。”
钟晚摇摇头,笑着拒绝:“我就算了,等上映前的宣传期还有的是时间聚,我约好人了,你们先去玩吧。”
附近声音嘈杂,许褚然环顾四周,看近处没人盯着他们,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问:“梁董?”
钟晚也没打算蛮他,许褚然这人虽然外向,但嘴还挺严,应道:“对。”
许褚然笑了下:“看来已经有好消息了。”
他停顿一瞬,笑容突然消失一半,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还安全吗?我还记得在湖市拍那场下雨的戏…”
“梁董他这人…记仇不?”
钟晚只道:“…放心吧。安全。”
许褚然朝他做了个抱拳的手势,拿腔拿调地说:“那就再次祝你们幸福甜蜜。”
钟晚笑了下,跟导演、演员和片场一众工作人员们道过别,打发了小宋,去停车场找司机。
前段时间这部戏的片酬到账,她算了遍存款,下戏后迅速去4s店订了辆帕梅,她和吴邈邈大学时的梦中情车,奖励及庆祝这段时间一切的顺遂。
为了图省事,交代店里的销售在她取车时把临时车牌也办好,预约今天去提。
梁序之清早就发来消息,告诉她落地杭市的大致时间,也差不多就还有一小时。
司机送钟晚去4s店里,她赶时间要去机场,又戴着厚重的帽子和口罩,把拍照、送花、气球彩蛋等一应流程化的仪式都省了,让司机先回,自己开上车按照导航路线前往机场。
钟晚的驾照还是大学时考的,拿到至今,开车上路的次数摆着指头都数得过来。
好在前几天晚上用吴邈邈的车练过几次,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现在好歹是敢开上路了。
去机场的路途全程,钟晚都将驾驶速度降到最低线,上半身因为紧张坐得笔直。
就剩几公里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梁序之。
她刚从片场出来就发消息说要去机场接他,估摸着这会儿梁序之已经落地,应该是打电话来问她在哪。
钟晚无暇去接,等那通电话挂断,略提了点速,继续往vip停车场开。
等听到车位上,她才给梁序之回电话。
“你现在在哪?”
梁序之说了个位置,钟晚探着脑袋看车窗外的指示牌,陷入久久的沉默。
于是电话里,梁序之说:“你告诉我你在哪,我去找你。”
钟晚报了个车位的号码,而后听到对面开车门的声音。
“离得远吗?”她问。
电话那边又有车子发动的声音,钟晚也拉开车门下车,想第一时间看到他。
梁序之平声道:“不远。你让你司机先回吧,我也叫了司机过来。”
钟晚站在原地沉默须臾,含糊道:“我司机现在回不去,反正谁接都是接,还是你让你司机先回去吧。”
正说着,看到不远处一道高挺的黑色身影。
钟晚在片场的更衣室把戏服换下来后,这会儿穿着的也正好是黑色短袖和黑长裤,远远看着,两人的风格一模一样。
只是,她还戴了黑口罩和黑帽子。
梁序之像是也看到她了,将电话挂断。
缓慢靠近后,看了眼她身边那辆崭新的,只有临时车牌的车,淡笑了下,清冷的声音在近处响起:“车不错。”
“所以,回不去的司机,是你?”
钟晚脸上的口罩蒙住了笑意,向前迈一步,拥住他:“没想到吧!给你个惊喜。”
梁序之顺势将她揽进怀里,视线又划过她的车,问:“怎么买了黑色?”
这事钟晚订车的时候也挺纳闷,销售给她报了这款车型有现货的颜色,她未经思考,脱口而出就选了黑色。
“可能被你传染了。”
钟晚松开他,笑着走到副驾驶旁边,真的摆出一副专业司机的姿态,替他拉开门,还伸手挡了车顶,毕恭毕敬的语气:“梁先生请——”
梁序之轻笑了声,冰山般冷峻的面容也霎时融化,配合她的表演,倾身上车,举止一如既往的清贵。
他打了通电话,让司机和车上的保镖在这辆车后边跟着。
挂断时,钟晚也已经坐上驾驶位,把口罩和帽子扯了随手一丢,捋了下头发,发动车子时,自己先发憷了:“…先说好,我五年前考的驾照,之后五年都基本没开过,不过前几天还是有练手的。你如果不放心你的安全,现在还可以反悔。”
梁序之看她一眼,“刚才你自己开过来的?”
钟晚挑眉:“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