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钟晚说:“林叔,其实打个电话,我自己约车回去也行,不用你特意跑这一趟的。”
林叔笑:“梁先生那边也不用我帮忙,生意上的事,有集团的助理在。而且,也是梁先生交代我送您的。”
钟晚安静片刻,还是问:“他怎么说的啊…”
林叔:“就说您明天还要拍戏,让我先送您回去。”
他顿了下,掠过了大部分商业相关的信息,笑着解释道:“澳城的事梁先生估计还要忙几天,所以不能跟您一块儿回。”
钟晚靠在座椅上,也没多言,只淡笑说:“梁先生确实忙,每天早出晚归的。”
林叔叹了声气,“是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样。毕竟万泰这么大个摊子,可有的是要忙的事,各个也都不是容易的。”
没到晚饭时间,林叔就将钟晚送到了酒店楼下。
刚送到,又忙不迭赶回澳城。
三相对比,钟晚感觉她的日子还算是清闲了。
当然,开始拍戏,她就不这么想。
.
次日下午,是她和靳峰鸣的对手戏。
这场戏中,男女主角互相都不知道对方的卧底身份,但还是渐生情愫,无奈都以为对方和自己立场不同,只能压抑心中萌生的感情。
没有旁白,内心的情感波动都体现在眼神、肢体动作和台词中。表演难度很高,而且这场地是两人第一次独处,情节在这部戏中很重要,导演也严格要求。
两条之后,钟晚还是没演出导演要的感觉。
她看着刚才那两条的回放,导演在一边说:“你这个克制是表现出来了,但没有表现出克制背后的情绪,就是对爱情的压抑、纠结、挣扎、无奈,你明白吗?”
钟晚深吸一口气,先道歉:“对不起张导,我再想想。”
张导:“没事,我预计里这个镜头也得有十多条才能过,你再酝酿酝酿,慢慢来。”
钟晚坐在角落自己对着空气找感觉时,靳峰鸣过来了,穿着拍摄的戏服,军绿色棱角锋利的大衣。
钟晚闻声抬头:“张导叫了吗?”
靳峰鸣点了支烟,坐在她对面的折叠椅上,“没。”
有了前几场戏的基础,靳峰鸣对钟晚的态度有轻微的改观。
虽然是硬塞进来的新人关系户,但跟他之前合作过的那几个相同性质的年轻演员不同,起码有点专业态度。
钟晚松一口气,继续自己放空琢磨。
靳峰鸣那根烟抽完,笑了下:“你还是年轻。演戏就算再有天赋,也需要点生活阅历,尤其是电影。”
钟晚不知能说什么,附和道:“是啊。”
他说的也没错,其他方面的阅历她多少有点,在感情上,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之前的青春校园网剧没这种复杂的桥段,可朱粉壁画里面的感情戏完全不一样。
靳峰鸣说:“我也不是科班出身的。一开始只演戏,尤其台词多点的角色,只能用古典主义的表演方式,回想自己生活里的经历,代入去演。”
他又点了支烟,“你试试?”
钟晚面露难色,“…难就难在,我没什么类似经历。”
“怎么会没有。”靳峰鸣站起身,笑了,“万泰的梁董,多好的素材。”
他说话惯没什么忌讳的,但也没恶意。说完,就拿着烟去了室外。
“……”
在其他人看来,梁序之对她而言,确实是代入这种感情最好的素材。
一个不应该产生爱情,却最有可能按捺不住生出情意的人。
但钟晚潜意识抗拒在表演的时候想到他。
用剧本里的角色入戏,导演一喊咔,她也自然而然地走出去。
可如果曲线救国,用梁序之来入戏,那拍摄结束后,回到现实,在他们的关系中,她又要如何自处。
任何爱情,通常都是始于幻想。
所以她最应该扼制的,就是幻想。
……
钟晚最终还是以编剧塑造的角色和剧本情节为蓝本,代入情景反复沉浸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
最后一条,男女主角站在在空无一人的剧院门口。
女主角笑着问:“明天有我的演出,晚上八点,沈将军会来吗?”
男主角双手抱臂,“你希望我来吗?”
“希望。但希望本身就是个骗子。”
“也许我才是骗子呢。”
“时间不早了。沈将军,你该回去了。”
“也好。你进去吧,被人看到,会影响你的声誉。”
“我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声誉可言。”
男主角没再说话,转身离开时,女主角叫住她,“欸——明天…”
“什么?”
“没什么…晚安。”
剧院门口有人造的雪景,一片一片,从天上纷纷扬扬落下。
这个镜头还有最后一段女主角的眼神戏,钟晚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摄像机拉进。
她知道应该讲自己置于什么样的情绪中。
可这时,脑中浮现出的,却是梁序之的影子。
昨晚,他背对她,站在阳台抽烟的;乌继山教堂,外面大雨滂沱,他坐在祷告台前的;旺角的赛马场,他在那扇单面玻璃后的……
远处,张导笑着喊“咔”,“行了,保一条。”
钟晚肩背上的力一卸,听着周围嘈杂起来的人声,环着手臂倚在剧院门口,阖上眼,将脑海中那模糊的身影抹去。
**
最近几天,钟晚的拍摄通告排得很密,几乎从早到晚都没有闲着的时候。
因为港岛天气观测站发来预告,大概一周后会有台风过境,影响剧组的拍摄进度。
梁序之应该还没有回港岛,钟晚在现场等的时候,刷到他在澳城的新闻。
新闻中提到他的名字,但没有照片,内容是万泰集团的董事长在澳城签约,落地一期商业项目,在商圈内新添一家超大型的万泰购物中心。
钟晚也是看到新闻才知道,除赌厅的投资外,他这几日在澳城都忙些什么。
连续几天的拍摄结束,台风预警也来了,就在明天。
街上建筑物的玻璃门窗上都贴了米字型胶带。
钟晚下午从片场回酒店时,刚进大厅,接到林叔的电话,问她在哪,而后让她在房间等着,梁先生已经在回程路上。
这次倒是没让她上楼。
阴天,外面光线暗淡。
钟晚挂断电话后,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出来给花花草草浇一遍水,就听到敲门的声音。
她放下浇花的长嘴壶,擦干手,快步去到门口。
一开门,看到梁序之的脸,一如既往的清冽而淡漠,穿了身深灰色的大衣,里边是黑色的半高领毛衣,禁欲系的风格。
“在忙什么。”他问。
钟晚给他取来拖鞋,接过他手里的羊绒围巾,笑道:“在浇花。我也刚从片场回来。”
“还以为马上刮台风,您这几天会留在澳城。”
梁序之看她一眼,“不希望我回来?”
钟晚有一瞬的失神。
当时剧本中那句台词,和他的问题很相似。
“希望啊。”钟晚很快恢复正常神色,用属于她自己的风格去回答:“但也不是我希望了,您就会回来的。”
梁序之未给出回应,往里面走,把手杖也直接搁在柜子上,看见她房间里别致的布置时,视线停了几秒,评价:“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我都看不出这是万泰的酒店。”
钟晚很自然地领他参观,笑着说:“我怕长住在酒店会很没有安全感,稍微布置一下,有点家的样子。平时保洁阿姨来打扫,也让她不用动这些。”
梁序之缓步随她转完了这一百余平的小房间,戏谑道:“你可能选错了职业。”
说着,随手拿起她摆在柜子上的小玩偶,一模一样的粉头发小人,站了一长排。
钟晚笑:“如果没拍戏,我可能会找份出版社的编辑做做,副业跟朋友拍视频。也许就会有家居和好物分享题材。”
梁序之没作声。
钟晚才意识到他可能完全不了解视频博主、好物分享这些东西,笑了下,说去给他泡茶。
这时,梁序之手机响了声,他拿起来查看,是林叔发来的消息,说梁虹姗邀请他去她女儿下个月的生日宴会。
他正准备回没空,似是想到什么,又将那两个字删了,看了眼厨房方向。
钟晚在厨房等着水烧开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一回身,梁序之靠近,而后她毫无防备地被锢在流理台边上。
清冷的檀木香也扑面而来。
近距离无声对视片刻,钟晚有些不自在,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要坠进他的眼眸中。
想了想,她主动踮脚,抬头去吻他。
梁序之像是故意逗她一般,别开头,躲开了,唇角勾起一抹笑。
钟晚唇畔划过他的脸颊,刚从外边回来,微凉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