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圣揣着一把枪和一把匕首,彻夜奔赴中东,落地邻近国家,凭借早年作为雇佣兵时积累的交情和网络,从边境线悄无声息地潜入布达罗亚,最终绕过重重障碍,探知到第一手消息。
由于电话塔被炮火轰了,当地通讯中断,与外界失联。
在黑夜的掩护下,姜圣成功抵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通过当地的一些渠道确认了许肆周和他的队伍已经转离最危险的区域,并且正在等待通讯恢复。
随即,姜圣入境第三国,并将消息传回。
至此,左渔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的眼眶突然湿润,只要许肆周平安无事,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她立刻在小群里更新了最新的进展,大家终于得以舒一口气。
姜圣为了以防万一,决定暂时留在第三国,并告诉左渔,如果形势剧变,会再通知她。
他安慰她说,不必过于担心,许肆周一段时间内都会安全。只是,这次叛军的突然发难,确实让那108人的营救行动变得复杂而艰难。
进展受阻,怕是近一两个月内都难以完成救援。
很快,官方也发布消息了,正如姜圣所说的,布达罗亚局势剧变,救援受阻。
左渔盯着电视屏幕,眼泛泪光,握着笔,在2020年2月15日这天写下了“失联”二字。
那之后,左渔就彻底联系不上许肆周了。
但姜圣说:“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左渔听进去了,把这句话铭记在心里。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
他说过会回来亲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许肆周怎么会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绝对不舍得。
怀着这样一个信念,左渔劝黎莺她们回去,不必一直守着她。
她们总不能一直陪着她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不能叫人一直为自己而担心。
她也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她去做。像一场暴雨,倾泻之后也还得撑起伞继续走下去。
许肆周在努力,她也不能输。
她要配得上她男人。
月底,各种课程小考接踵而至,左渔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教授布置的作业堆积如山,各种阅读和研究任务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但这样的节奏反而让她感到安心,只要不闲下来,她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惴惴不安。
三月初,学校举办了多场演讲,邀请了许多领域的知名专家和学者。左渔挤出时间参加了几场,其中有一场活动令她印象深刻。
演讲者是一位现年五十五岁的杰出女性,目前在埃及开罗的一个联合国机构任职。会上,她语言诙谐,风趣幽默地分享了自己的人生感悟。
她按下pointer,在报告厅的大屏幕上展示了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标注了她曾经走过并工作过的地方。那张地图很大,但她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六个大洲和四个大洋。
她无不自豪地说:“昨天,我六岁的小孙女绕在我膝边,让我讲我年轻时的故事。我说,‘亲爱的,我年轻时的故事都写在这张地图上了。’”
全场爆发出一阵笑声和掌声。左渔盯着荧光闪烁的地图,为之触动。
演讲结束后,左渔鼓起勇气上前和她交流,聊到了这位女性成为联合国志愿者的契机。
“那时我刚大学毕业,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梦想。”女性微笑着回忆道,“我看到联合国在招募志愿者,于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家人和朋友都很惊讶,甚至有些反对,但我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让我可以去了解不同的文化,帮助更多的人。”
左渔听得入迷,眼神中透露出钦佩和向往。女性继续说道:“在那个过程中,我参与了南非的生态保护项目,保育了当地的犀牛,也参与了东南亚的社区发展项目,帮助那些偏远地区的孩子们获得教育机会。这些经历不仅让我学到了很多,也让我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太多需要帮助的地方。”
“亲爱的。”她温柔地看着左渔,微笑着说,“人生不到短短三万天,得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要害怕去尝试和挑战,因为每一个决定,每一步选择,都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更加丰富和充实。”
那天左渔被她的话深深感染,站在露台吹了会冷风,心中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焰。
三月中旬,中国广州举办了某个“国际安全合作与亚太地区”的论坛,邀请了近80多个国家以及地区和国际组织的官方代表团参会。
左渔某门课程的教授也受邀出席,左渔随同前往。
论坛举办地点设在繁华的市区,邻近广东省博和广州市图书馆。
首天论坛结束后,为尽显东道主之谊,左渔带教授去体验广州的地道美食。她选择了一家评价很高的本地餐馆,那里以正宗的粤菜闻名。
用餐期间,教授谈起自己曾经去过北京,但却没有机会到过中国南方。他感慨道:“这次来广州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左渔笑了笑,说:“广州确实很有特色,尤其是美食文化。对了,我曾经也有过一个小小的经历。我高中时曾来广州参加过一次电视台的采访,还因此有机会出版了一本书。”
教授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意外:“真的吗?你高中时就出版了书?能跟我多说说吗?”
这位教授是那种没架子的白人学者,听到这个消息显得非常兴奋和好奇。
左渔点了点头,补充道:“是的,那本书是我高中时的一些作品合集。我当时参与了一个电视台的节目,节目结束后有编辑看中,决定将我这些作品出版成书。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稚嫩,但对我而言,这段经历意义非凡。”
她至今仍记得那段时间,陆萍老师课间走过来跟她说:“左渔,你的书成功出版啦!”
那是她在兵荒马乱的备考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那种心情就像暮春三月的柳絮,轻盈而又顽强地在心里飞舞,一丝一缕,都在激荡起无尽的欢喜和期待。
教授兴致勃勃地说:“那真是很有意思的经历!你能把这本书带给我看一看吗?”
左渔略带羞涩地答应道:“行,不过我现在手头上没有,明天我去图书馆找一下,如果找到的话,再带给您看看。”
翌日,参加论坛的间隙,左渔惦记着这事,抽空去了广州市图书馆。
她在图书馆的检索系统中查找了那本书,发现馆内的库存都已经全部借出了,但有一本比较特殊,显示是捐赠者个人的,需向服务台申请调阅。
她立即前往服务台,简要说明了情况,工作人员在确认了她的申请后,很快将那本书送到她手上。
左渔道了声谢,小心翼翼地接过,走到一旁,翻开书籍检查起来。
她快速翻了几页,指间感受到书页的轻微摩擦。
忽然,翻到扉页时,她的动作顿住了,目光被一行格外熟悉的字体吸引——
那行字用钢笔写成,笔迹锋芒毕露,上面写着:
【希望小妞,渔跃龙门。】
一笔一划,格外熟悉,带着少年特有的锐气。
左渔神情恍惚了片刻,然后心脏猛地一颤,认出这是许肆周的手迹。
落款处是2015年6月7日。
那一年,她高考,与他云泥殊路。
留言下方还有陌生人的一则善意更正:“有错别字,应该是鱼跃龙门^-^”
左渔诧异又纷乱,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这意味着什么?许肆周在她高考那天给她留下了祝福?
不对,刚刚工作人员说这本书是登记在捐赠者名下的。左渔立刻转身,急切地询问工作人员:“请问能查到这本书是谁捐赠的吗?”
工作人员本来已经在处理其他工作了,但见她这殷切又哀求的眼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认真地回答:“稍等一下,我来查一下。”
“好,谢谢您。”
工作人员在系统中进行了一番查找,然后抬头告诉她:“系统上登记这本书的赠予者是——X.S.Z.。”
“赠书日期为2015年6月7号。记录显示,这本书共数千册,都是由X.S.Z.捐赠的,但本馆仅保留了其中的十多册,其余的书籍被送往了其他阅览室、文化中心以及青少年宫。”
左渔深深吸气,心里既惊讶又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
时隔经年,通过这份记录,她好像发现了一些之前未曾设想过的真相。
左渔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份熟悉的笔迹,眼眶渐渐红了。
她开始重新审视过去。
她一直以为当时自己把许肆周伤害得那么深,几乎把他自尊都打碎了,他或多或少会因此怨恨她吧,或者至少不会再对她有所留恋。
然而现在看来,那段时间许肆周不仅没有怪她,反而在当年以这样的方式作出了回应——他祝她前途无量,他祝她高考旗开得胜,鱼跃龙门。
一瞬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左渔缓缓蹲下身,她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图书馆里一片寂静,人们都在安静地看书。
在工作人员诧异的目光下,左渔突然起身,飞奔出图书馆。
她在路边找到一棵树,指缘攥着书靠在树干上,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
周围的世界似乎变得模糊而遥远,泪水像洪水一般无法自控地涌出,仿佛要将心中的伤感和愧疚一同倾泻而出。
左渔大哭了一场,最终颤抖着手,拨通了渡嘉奈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左渔哽咽着问:“渡嘉奈,许肆周离开恫山以后为什么没谈过?是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人,还是……”
她有一个不敢说出来的猜想。
还是……他一直就惦记她?
那端渡嘉奈沉默了几秒,而后好似挺意外:“你现在还不知道?”
“我该知道些什么?”左渔问,声音中有种哭泣过后的沙哑。
渡嘉奈听出了这股哭腔,但他一贯不会哄人,对于兄弟的女人就更难办了,他叹了口气,让左渔去找黎馥:“你去找我二姐,她知道的会更多。”
“好。”左渔挂断电话,跟黎馥约时间。
说起来,那时候许肆周就说过想带她去见见黎馥的,但是后来因为小高医生出事,就耽搁了见面。
黎馥在上海参加美术展,答应得很爽快,下午就飞到了广州。
她们约在天台咖啡厅见的面。
在傍晚的柔和夕阳下,黎馥坐在靠栏杆的位置,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细烟。她的姿态优雅,眼神里带着淡淡的神秘和冷静。
“你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声音带着几分探询。
“我们见过,在绿汀的湖心岛。”
那时候黎馥乔装打扮,去见她大哥的女人,突然下雨了,她被淋湿,狼狈之时被左渔喊住,两人共撑一把伞坐船离岛。
“噢,我想起来了。”黎馥看了看左渔,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原来是你,挺善良。”
她这么朝左渔抛出一句评价。
左渔咬了咬唇,沉吟片刻,然后直视黎馥的眼睛,问道:“二姐,许肆周不在,有些事情我只能问你。为什么许肆周离开恫山后没有再联系过我,但好像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这是真的吗?”
“自己看吧。”黎馥啪嗒一声直接将自己手机滑至她面前,“这是周的尾指纹身。”
手机屏幕上的纹身照片清晰可见,许肆周的手像是漫画里出现的,手指骨节分明,青筋冷戾地突着,尾指处的纹身不大不小,恰好勾勒出他修长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