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房间亮着台灯,昏昏暗暗,她从门缝里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病人,女人头发蓬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蓝点衬衫。
听到声音,女人转过头来……有点眼熟?
“妈?”
张淑芬快步走过来,见到她就小声骂道:“你顶着满头绷带乱跑什么劲儿!”
“我想看看小野哥……“
“有什么可看的,他来看你了么?”她没好气儿的说,关上门,道:“别看了,他睡了。”
杭攸宁才意识到,许野就在里面。
她问:“他好点了么?”
“没死呢。”
杭攸宁闭上嘴,张淑芬扶住她,慢慢的带着她走回去。
回了病房,张淑芬打了热水,给杭攸宁换衣服、擦身、洗漱、还给她洗脚,一边洗一边骂人:“你看你这脚,黑锅底啥样你啥样。”
杭攸宁不敢吱声,确实,晚上跑的鞋子都掉了,好难看。
张淑芬道:“晚上吃啥了?”
杭攸宁报了遍菜名,张淑芬道:“还行,算是有良心。”
杭攸宁这才反应过来,张淑芬早来了,但就是要让陆阿姨给她做饭吃。
“你咋这样呢……”
杭攸宁嘟嘟囔囔地吐槽她妈,但不敢太大声。
张淑芬用力搓揉着杭攸宁的脚丫,突然道:“我问你一个事。”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许野?”
苍天在上,五雷轰顶,杭攸宁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我我我我我没有!”
张淑芬抬头审视着她,继续逼问:“他有没有摸你?”
“啥?”
“动手动脚。”张淑芬在她胸上摸了一下,又指了指她下身,道:“还有这里。”
她手上水淋淋的,抓出一个手印来,杭攸宁涨红了脸,尖叫道:“没有没有没有!”
“你小点声!没有就没有,叫什么!”张淑芬呵斥道:“睡觉!”
她出去倒水了,杭攸宁一个人满脸通红坐在那里,她感觉到愤怒又羞耻,同时又有一种巨大的委屈,小时候他妈把她写的日记拿来看玩笑,她也有这种感觉。
张淑芬很快睡着了,杭攸宁偷偷哭了一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她就是想哭。
第二天,天刚亮,杭雅菲来了,和张淑芬一起坐在床边等她醒。
杭攸宁一醒,她就说:“快点洗脸,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杭攸宁都蒙了:“做什么检查啊?”
张淑芬呵斥道:“让你做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杭雅菲瞪了张淑芬一眼,很温和的对杭攸宁道:“做完姐给你买个巧克力吃。”
……太奇怪了,杭雅菲现在一看就是满肚子火气,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忍着,还哄她。
杭雅菲从来不忍,除了特别心虚的时候。
不过杭攸宁没想那么多,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巧克力吸引走了。
杭雅菲借了个轮椅,和张淑芬一起推着她,到了一个门诊,杭雅菲好像跟那个大夫认识,先进去说了一会,然后掀起门帘招手。
张淑芬连忙推着杭雅菲进去,里面是一张蓝色的检查床,床上铺了一层垫子,金属器械像是一只怪兽,趴在那里。
“躺上去吧。”大夫说。
杭攸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她转头问张淑芬:“检查什么啊!我伤的是头,来妇科检查什么啊?”
张淑芬咬牙切齿的小声道:“快点上去,别不识好歹,托你姑姑好不容易找的关系!”
杭攸宁很少忤逆张淑芬,但她此刻实在觉得荒谬:“到底査什么啊?我不想查!”
大夫冷冷地侧头看向杭雅菲:“到底查不查?”
“查。”
杭雅菲深吸了一口气,对杭攸宁说:“检查一下你那个……处女膜是不是完整,万一许野欺负过你了,我们得早做打算!”
仿佛一道雷鸣在耳边炸响,杭攸宁半边身子都木了,她不可置信看着杭雅菲,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张淑芬在一旁压低了嗓子道:“许队长赶去的时候,许野和你抱在一起,衣服没穿好,咱们那边都传开了!你以后怎么嫁人呢……”
“可是没有,我们……我真的没有……”杭攸宁想叫,想吼,可是她喉头涌上巨大的哽咽,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姐知道你不会,但万一……许野是个强奸犯,是人渣!”杭雅菲低声道:“必须得早做检查,有什么脏病咱们及时补救。”
“我真的没有!”杭攸宁低吼出声,她真的很绝望,想挣扎,但是头晕目眩,她根本就挣扎不过这两个人。
她差点死了,没人问。
她的眼睛,第一次抓到了犯人,救了人,她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做成了一件事,没有人关心。
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分享的,她的推理、她的武术,她险些丧命的瞬间,没人要听。
冰冷的器械,分开杭攸宁的腿,她一直在哭,可是没人在乎,她们都在紧张的等待那个结果。
“处女膜完整,没有进行过性生活。”
——
杭雅菲去上班了,说下班把巧克力带回来。
张淑芬推着杭攸宁往回走,絮絮叨叨的说,以后让她离许野远点,尤其不能单独相处,这种街溜子早晚搞出事了……
谁也没想到,病房里已经都是人。
有许队长,有余警官,小北和陆阿姨,也有几个面生的、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许野,他也包着头,穿着病号服,面色惨白。
许队长迎上来,道:“你怎么才回来,领导们都等急了。”
张淑芬表情不善,道:“做检查去了,有啥事?”
余警官倒是挺和善的,道:“上次没方便自我介绍,您好,我叫余铁雄,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今天代表市局,过来感谢这位小同志为‘527’案件做出的贡献。”
张淑芬和杭攸宁都惊到了,尤其是杭攸宁,她想到了余警官是个领导,但没想到级别这么高。
余警官逐次介绍了屋里的警察,最后指着许野,面上带着几分骄傲,道:“最后呢,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许警官,是省厅刑事侦查处来的高材生。”
第18章 她是个不体面的女人
第一个故事:
许队长说:“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群外地破脚骨做的事体,伊是畜生,太残忍了。”
蒋家里像所有的江南小镇一样,安静恬谧,不算特别富足,但有田有地,还有三个工厂,大家伙日子都过得去。
十几年,连贼都没出几个。
但随着那群外地人跑来,咄咄怪事是一桩又一桩,今朝李家的鸡没了,明朝赵家的媳妇轧上姘头,后日又有女工跑过来,说有流氓偷看伊洗澡。
早晚要出大事体。
陆培英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那天,他的眼角一直跳,跳得人心慌慌。
陆培英说:“许队长,我个小囡上日子九点落夜班,如今还没到家。”
许队长喝了口茶稳稳神,道:“这个……年轻人,兴许耍朋友去了。”
陆培英不高兴:“许队长,勿可乱话三千,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南顶乖。”
许队长眼睛七上八下的,敷衍道:“好来好来,个么我们去寻。”
茶水也不喝了,报纸也看不成了,去小南的下班路上挨个人家问,有没有见过这小囡,找到第三天,突然有人跑来喊:“许队长,人找到了!”
那声音并不清亮,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慌。
许队长也算护一方平安许多年,头一回看到尸体,被泡得白潦潦的,空空洞洞的眼睛,就瞪着老天。
腰上好似缠着几根很粗的绳子,不对头!那不是绳子,那是七横八竖的刀伤,从小腹一直砍到下体,血肉模糊。
许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吐出许多酸水来。
那女孩子他见过的,只是对不上名字,个子高挑,脸蛋带点红晕,说话前先带了三份笑。
许队长认为是情杀。
他排查过女孩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对她有好感的青壮年男性,并不老少,有同厂的工人,有中学同学,鸡鸣渡的阿毛还给她写过流氓诗。
按理说她也不是那么惊天动地的漂亮,小卖部家的女儿那才像大明星呢!但是人家不理人。
纪小南就不清爽多了,谁同她打招呼,伊都笑眯眯的。有小伙子爱上了她。她却又说:“您挺好的,但是我这两年,要努力工作。”
缱煞煞的
形容举止轻佻
,也不把话说死!
许队长认为,就是这态度害了她。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废弃的药厂,白天都没有什么人来。
半夜,她跟着一个男的过来了,那肯定跟人家关系匪浅。
许队长的故事是这样的:“受害人跟多个男性保持暧昧关系,其中一个将她约在废弃的药厂,这个男青冲动想要跟她发生关系,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然后失手杀人。”
第二个故事。
杀人案件地方联防队是没能力处理的,市局的人很快到了。
居然是余局长亲自带队,刑侦人员重新做了尸检,然后开始研究资料,组织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