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攸宁被念的头晕脑胀,她又开始怯懦了,是啊,她能干什么呢,她从小到大就没干成过一件事。
以及,她想起了白天余警官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的想法,真的是对的么?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她胡思乱想?
“回去睡觉!”张淑芬看到自己成功镇压了女儿,就呵斥道:“你要敢去找她,就没我这个妈!”
杭攸宁被扯回去,她躺在床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张淑芬没舍得租床,就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眯着睡着了。
渐渐地,晨曦的光芒透进来,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和护士推车的声音。
张淑芬头一歪,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她发现杭攸宁的床上空无一人。
医院的大门一开,杭攸宁就跑了出去,此时,她已经坐上了去鸡鸣渡的公车。
她很少不听张淑芬的话,她心慌得像是在私奔。但有种奇异的东西支撑着她,她顾不上胆怯和自卑,她必须要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鸡鸣渡附近大家都在议论,昨天许队长带着人,在鸡鸣渡这一片里里外外的搜查,重点搜了顾阿福家。
杭攸宁只觉得一道雷在心头爆炸,她几乎站不稳。
许野,一定出事了。
所以他们才会反复问她,最后一次见许野是什么时候,才会根据她幼稚的推理,去搜查顾阿福家。
他们什么都没搜出来、
那么许野究竟在哪?
警察都想不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想到?
杭攸宁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
就在这时候,顾阿福他妈推着他爸出来了,她佝偻着腰,身上一股馊味,老头半闭着眼睛,手里是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里面放着新闻。
众人挤眉弄眼,不再搭腔,杭攸宁愣愣的看他们,跟自己擦肩而过。
她第一次,看清了他们的脸。
——
陆培英这两天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小北松了口气,准备去上学。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杭攸宁等在门口。
杭攸宁天生了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小北对她印象很好,忙问:“阿姐,有何事体?”
陆培英也站到门口,刚想寒暄两句,就看见这个脸色惨白的少女开口,道“我知道谁杀了小南。”
两人俱是一惊,陆培英愣在那里。
“我需要人帮我把他们揪出来。”杭攸宁低声说:“但可能会死。”
按照杭攸宁的安排,纪小北和陆培英一起演了一个丢上海牌手表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杭攸宁说,她就是要把众人都吸引到这片垃圾堆里附近,越多越好。
她成功了,这个没什么人来的地方,第一次如此嘈杂,所有人都在一心一意的翻找着。
只有杭攸宁,她用余光发现了顾阿福的妈妈,老太太躲躲闪闪,却始终监视着这边。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藏着许野的地方有暴露的风险,凶手才会想着把他转移。
“为何你会觉得伊躲来在那里?”小北问。
杭攸宁答非所问,道:“因为他们一定是坏人。”
他们一定是坏人,警察在鸡鸣渡什么都没有搜到,只能说明他们没有把许野藏在家里。
许野一定在他们手里。
这附近人多眼杂,他们也不可能把一个成年男性给运出去,哪怕是切碎了……
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问题只是在哪里。
杭攸宁想到了小玉。
小镇上没有秘密,可就连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小玉是顾家的孩子,那小玉是怎么长大的?
据周围的人回忆,小玉五六岁就在这边流浪,当时就痴痴傻傻,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可她好好地长到了四十岁。
说明她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暗中看顾她。
她日常住在垃圾棚里,如果顾母出来给她喂饭、照顾她,那么一定会被人看见。
但是没有人看见,也没人怀疑过她跟顾家有关系。
说明顾母从鸡鸣渡去垃圾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路。
“所以你是猜,有一条地道?”
杭攸宁想了一下,道:“不是地道,应该是一个储藏室或者避难所。”
“一来,那年月经常打仗,很多富户都会修个防空洞之类的东西,二来,过去兄妹乱伦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她出嫁前怀孕,生孩子,坐月子,总得有个地方……”
“也可能是去外地了呢?”
“不太可能,他们但凡能去外地,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生活。”
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妹的地方,一切都解决了,不用放养着女儿,也不用遭人白眼。
可是他们没路子,或者没胆量去。只能留在这里。
“既然警察搜过了,这个地下室的入口一定不在顾阿福的家里,我听说建国前顾家也住在这,院子很大,而药厂贴着鸡鸣渡建的,占了部分民宅,那么入口最可能的地方,就是药厂和鸡鸣渡这个交界的垃圾场。”
“许野如果还活着,一定关在那里。”
小北目瞪口呆的听着她的分析,就如同目睹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法,揭秘时不过尔尔,可是当那个老太太真的打开地道的门,许野真的从里面出来,联防队真的捉住了凶手。
他还是觉得近乎魔幻,如堕梦中。
第17章 你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杭攸宁又被送回了医院。
她肺部感染,高烧还没退,又淋了雨,头上好大一道血口,进了医院就被直接拖进了抢救室。
雨一直下,从半夜下到清晨,哪怕在抢救室里也能听到如泣如诉的雨声,杭攸宁觉得自己飘在空中,又慢慢地下坠。
庆幸的是,顾阿福他爸那一锤子虽然下了死手,但最后一刻,她察觉到了耳边的风声,有一个顺势前扑的动作,因此没有造成颅骨骨折,只是脑震荡,外加一道很长的伤口。
饶是如此,她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转过来。
单人病房,夕阳正透过满枝绿叶打在白墙上,一个女人正影影绰绰的在眼前忙碌着。
杭攸宁翕动着干涩的嘴唇,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妈,我想喝水。”
女人回过头,惊喜道:“小囡你醒了!小北,快去寻大夫!”
一个男声应了一声,随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动静,过了一会,医生带着一群乌压压的一群人赶来做检查。
她帮忙抓捕到了重大嫌犯,又重伤晕倒,是警察亲自把她送进医院。
许野伤得比她重,住到了别的病房,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而张淑芬来过了,气得嗷嗷哭,死命拍着担架上的杭攸宁:“你犯贱你!我都告诉你别去找他别去找他!非和他掺和!”
警察把她拉开,呵斥了一顿,她才瘫倒在地上。
但等杭攸宁出了手术室,她早走了。
“阿宁姆妈开店,不好没人,看你无事体就先回去了,没事,阿姨搭小北陪你”。”陆培英道。
杭攸宁舒了一口气,她记得张淑芬说过,她要敢去就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倒不担心张淑芬说到做到。
她怕张淑芬打死她。
医生检查完,说她得再住个一礼拜观察,最近得多补充营养。
等医生走后,陆培英一边往外掏饭盒,一边道:“市里吃饭费铜钿,还烧得煞煞咸,后卯阿姨自家烧好送过来。”
蒋家里距离市医院还挺远的,一来一回半天就没了,杭攸宁有点不好意思,道:“不用阿姨,我姑姑和姐姐都在城里……”
“伊拉多忙啊,我也没事体。”她一遍忙活一边低声道:“阿姨要多谢你,把那一家畜生扣牢。如果不是你……我的囡多可怜……”
杭攸宁不知道说什么,她这辈子从来没被谁这么表扬过,条件反射的想挠头,却发现头上绑了厚厚的纱布。
小北道:“姆妈,让阿姐吃饭吧!”
“对对对,你看合不合你胃口。”
小桌子摆的满满当当,是笋干火腿鸭汤、霉菜扣肉、肉饼蒸蛋、雪菜笋丝炒蚕豆,还有一小碟剥好的核桃。
杭攸宁很没出息的开始咽口水,陆阿姨给她盛了汤,她就开始吃。
东北菜固然很好吃,但江南菜自有一种清爽甘美的味道,她也爱吃,她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陆阿姨看到杭攸宁的吃相很高兴,说:“阿姨手艺好伐?明朝杀条鱼给你吃吃。”
杭攸宁知道,陆阿姨平日里是人家少给一根菜叶子,也能跟人吵上一下午的人,张淑芬也这样。
寡妇带着孩子,总得又泼又抠才能活下去。
此时此刻这病号饭,是真情实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感激。
因此杭攸宁吃得很香,很满足,很珍惜。
杭攸宁估摸着,张淑芬晚上应该就来了,所以吃过饭,就让陆阿姨和小北回去了,小北还得上学呢。
但是张淑芬没来,杭雅菲也没来。
她头很痛,打点滴换药还得自己去叫护士,好不容易打完了最后一瓶药。她想去看看许野。
护士说不知道许野住哪个病房,她只能自己挨个病房看。
病房有的人没睡,人看到她顶着满头绷带一脸懵,有的睡了,黑漆漆的,她像个贼一样扒着门看。
但整个楼层都找了,就是没有看到许野。
她开始有点慌,她记得许野出来,还能抱她,但万一伤口感染了呢……万一那是回光返照呢……呸呸呸。
“小野哥……”她急出了泪水,一边挨个看着,一边小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