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一边,被扔在地上的手机传来杭攸宁的嘶吼:“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因为相信他的全部都死了!”
徐朝云终于崩溃了。
而且是大崩溃。
他扔掉了电话,嚎啕大哭起来,泪水打湿了他的睫毛膏和眼线,绵延出乌黑的两团。
“我不……我不……”
他抽噎着,突然把手机扔掉,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杭攸宁还在电话里说:“你告诉他,他要的东西就在我这,别伤害我姐!我就给他!”
“喂?”
“喂!”
杭雅菲无声的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声音,她只能曲动双腿,一点一点地挪着,身下蜿蜒出一片血痕。
宁宁……
可就在这时候,电话因为耗电太多,无声无息地关机了。
杭雅菲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因为失血过多,她已经发不出声音,头一歪,彻底倒在了地上。
——
电话挂断了。
杭攸宁把指节咬得血肉模糊,不停地问警员:“你们定位到具体地址了么?”
“不行,电话挂断了,没法追踪位置。”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杭攸宁扑倒自己的照片墙前,这是她用整整七年,整理出的成果。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
她一直能听到,背景是熟悉的风声,那是!
并且警员进门的时候,杭雅菲的声音急了起来,带了哭腔。
是不是说明,那个劫匪也着急起来。
他们的动作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他怎么会知道,警员来了?
杭攸宁转头就朝门外跑去。
她迎面看见许野,正带着一群人,朝她的公寓楼走来。
第64章 乔木参天
如果正常的劫匪,一定会把受害人,带得越远越偏僻越好。
可是黑蜘蛛这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狂妄,他们觉得正常人都是羔羊,只有他们的捕猎者。
而且,他们反反复复提到当年的杭寻的死。
杭攸宁脑子里升起一个离奇的念头。
她怀疑,徐朝云背后的那个人,想重现当年的场景。
她和爸爸背靠背,只隔了一层门板,她看着最亲的人死去,无论怎么哀嚎求饶,都没有用。
所以,会不会,杭雅菲就被关在这栋公寓楼里?
许野根据逃跑的痕迹,跟杭攸宁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他们根据公寓楼的结构,排除那些不可能的,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找,杭雅菲居然就关在杭攸宁楼上三层的空屋里。
那里没有住人,也没有装修,杭雅菲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在地上。
所幸送往医院及时,并没有生命危险。
杭攸宁坐在医院的椅子上,来凤鸣跟张淑芬都来了,两个老太太互相瞧不上了一辈子,到老了,反而是个伴儿。
张淑芬哭得肝肠寸断,来凤鸣镇定些,一直拉着医生细细询问,这种情况怎么护理。
杭攸宁等到了医生说情况稳定了,才慢慢地走向来凤鸣。
“姑姑。”她低声叫了一声。
来凤鸣回头看向她,女孩正当盛年,已然不是当年那个虚弱无力的小丫头了,倒是她自己,已垂垂老矣。
她说出了在心里埋藏了七年的话。
“你为什么骗我?”
——
七年前,是江南最冷的一个冬天。
杭攸宁住在许野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声不响,只是看书。
许野不劝她,只是每天赶回来给她做饭。
变着花样做,今天红烧带鱼,明天孜然排骨,后天又不知道哪买来一只老母鸡,加上香菇和枸杞给她补身体。
但是杭攸宁吃得很少,曾经那么贪吃的孩子,食物再也无法带给她欢欣和愉悦,只是保持生命体征的必要手段而已。
许野没有说她半句,他舍不得。
他只是远赴上海……去买了一个冰箱。
仍然每天做每天做,吃剩下了,就放在冰箱里,他热了带到局里吃。
他没有办法替她痛,但他可以给她丰足的食物、陪伴和爱。
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杭攸宁已经瘦了十五斤,婴儿肥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瘦削的感觉,就如同一柄淬炼过的长剑。
她终于大彻大悟。
“我很痛苦,不是因为我爸爸是坏人。”她低声说:“而是因为,我爸爸明明不是坏人,但是所有人,都希望我相信,他是个坏人。”
许野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我必须说服自己,他是个坏人,这一切坏事都是他做的,才能忘掉一切,往前走。”
杭攸宁道:“但是我明明知道,他不是。”
就算证据确凿。
就算所有人的证词,都指向他。
可是她是爸爸胸口上长大的孩子,她知道他的善良、忠厚和满腔正义。
那些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他教给她每一个道理,比方临河可信,比任何人都可信。
“这世界上其实没有什么人了解他,如果连我也放弃了,还指望谁把他身上的脏水洗干净呢?”
她眸光里那种清冽的寒光,又一次回来了。
“所以哥,我不想放弃,我要把真相查出来……哪怕用上我的一辈子!”
“好!”
许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他大声说:“你想做的事情,你就尽情地去做,我给你兜底!”
杭攸宁点点头,她饿了。
那天许野做了玉米排骨汤,他们豪气干云地用排骨汤干杯,随后开始埋头苦吃。
吃啊,吃啊,食物是最最丰美、最最忠诚的伴侣。
只要吃得下去,就有面对明天的勇气。
杭攸宁半年时间,足不出户,从小学五年级的知识开始补起。
许野的数理化都很好,每天回来就在家辅导她,他嘴毒,看着她脑子笨就骂。
她被骂得抹眼泪,他又回来哄:“我给你整点好吃的?”
“大骨头。”
“贪婪!”
他煮完大骨头,两个人又和好,然后继续因为一道数学题吵得鸡飞狗跳。
剩下的半年,她去学校附近上了冲刺班,许野每周带着饭盒去看她一次,顺便给她讲题。
她这方面很笨,但因此从不偷懒,老师让做十套卷子就做十套卷子。
闲来的时候,许野就带她去外文书店,那里有一些老外,她天天跟着人练口语。
终于,她从班里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二十,正数前十——
高考的时候,她压线一分,上了新闻系的本科。
她想做记者,因为之前查案的时候她就发现,调查一件事,去见一个人,最好的身份就是记者。
而与此同时,许野那边也来了消息。
他之前让孙胖子去打听过,黑蜘蛛从哪进那么多香港书籍,甚至还有黄色杂志。
孙胖子查到了源头,是香港一家盗版书厂,老板每年都要卖大量的书和杂志,给那些人。
老板说,这批书应该是给了一个偷渡客了,他偷渡到香港后,一直在卖书,那一次突然进了大量的书,说要回内地卖。
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方临河,方临河从来没离开过辽西城。
杭攸宁一阵激动。
杭攸宁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走私书呢?”
那时候香港的所有物品,大陆都非常紧俏吃香。他既然有这种门路,应该走私更多东西才对。
许野道:“人总是会趋向于从事熟悉的工作,或许,他以前就是卖书的。”
书……
杭攸宁突然发现,跟着案子有关的人,看似毫无共同点:底层劳动者、学生、职工、无业游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