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第一眼对视的时候, 小姑娘那双沉静漂亮的眼睛,让她骤然感到一种怪异的熟悉。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世间之人多是一张脸上摆了相似的五官, 她长得漂亮,漂亮的人有相似之处,不足为奇。
白熠听到这话, 才重新露出笑容。
“尝尝这个, ”舒淑兰指指他盘中的和牛,“品质还不错, 火候也正正好。”
小小的肉块,上下都烤变了色,横切面还保留着顶级和牛特有的均匀的大理石纹路。
白熠尝了一口,果然入口即化。
“味道确实不错。”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年初他从法国回来的那天,宣宁给他做的红烧肉。
“想什么呢?”舒淑兰看到他一个人低头露出笑容,不禁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宁宁的厨艺也不错。”他稍微收了笑,“妈,她做的红烧肉和你做的很像,她说是不放水的。”
“是吗?”舒淑兰拿着餐具的手顿了下,“这是 C 市那一带的家常做法,她是 C 市人?”
“嗯。”白熠点头,眼睛又一次往刚才宣宁离开的方向看。
“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
“她今天来的时候有些晕车,刚才又喝了两口酒,恐怕需要透一会儿气。”白熠解释,又看母亲,到底没有直接过去,而是说,“一会儿要是还不回来,我再去看看。”
两人说完,便暂换别的话题,时不时看一眼台上的情况,丝毫没注意邻桌的周子遇,早在宣宁离开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
反倒是坐在后排的沈烟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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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的花园里,周子遇在高低错落的树影间绕了片刻,才终于在廊边的角落里找到宣宁。
茂盛的碧草苍藤间,她环抱着双膝,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不被光照到的地方,本就纤瘦的身体缩成一团。
那一身粉沙银绣的裙子,被苍翠衬着,像一朵被人遗弃的鲜花。
周子遇缓步走近,在她的身边跟着矮下|身子。
灯光昏暗,他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在偷偷地哭,一点声音都没有。
“宣宁。”
他轻声叫她,手掌小心地覆在她肩上。
她的身子立刻僵了一下。
“周子遇。”
她没抬头,带着鼻音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清晰明净。
“怎么又是你。”
“我怕你一个人想不开。”
周子遇低声回答,覆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动了动,拨开她脸颊边微卷的长发,摸索着点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漂亮精致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原本灵动的双眼泛着红,微微肿胀,被层层水光覆着,还在朝外一下下洇开。
大约是情绪激动的缘故,挺翘的鼻尖也透着一点粉,像特意抹了腮红,嘴唇更是水润得惊人,连口红都遮不住的柔软。
“怎么可能。”她倔强地反驳,鼻音越发重,“只要你别再劝我‘放下’。”
他抬起另一只手想替她擦眼泪,却被她一偏头躲开。
“今天化了妆的。”她抽了下鼻子,咕哝道,“幸好没画眼线。”
不然,这会儿应该顶着张大花脸了。
周子遇听到她这么说,便知道她哭过后,已恢复许多,像上次在她家里时一样。
本也就是他多想了,以她的脾气性格,根本不会想不开。
“起来吧,”他扶住她的胳膊,“免得又把腿压麻了。”
宣宁觉得他在嘲讽自己上次在他家中的任性,刚才那种怎么也忍不住的酸和痛似乎暂时减轻了,心里的恨意却变得更加清晰。
她借着他扶持的力气站起来,却果然觉得小腿已经发麻。
“已经晚了。”她抓着他的胳膊,耍赖似的把自己的重量往他的方向压,泪意朦胧的眼睛抬起来,透过水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宣宁,”他顺势搂住她,指尖轻轻点在她的脸颊边,问,“你为什么哭?”
她没有回答。
“是因为舒淑兰吗——”
那三个字一出,冰凉的指尖便迅速点在他的唇上。
“嘘——”她示意他不要说话,“周子遇,先什么都别说。”
“好。”
他乖乖闭上嘴,然后,看着她扯住自己的领口,踮起脚尖凑过来,侧头吻住他。
没有犹豫的,他几乎立刻热情地回应,搂在她腰间的胳膊收得更紧,让她的身体与自己完全贴合在一起,另一只手的指尖自她的脸颊边划过,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固定住,试图掌握主动权。
可是,她仿佛被戳了反骨,丝毫没有要示弱的意思,反而更用力地揪着他的领口,努力仰起脸,与他唇舌相抵。
好似长久压抑之下的宣泄,周子遇能轻易感受到她强烈的欲求。
那种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敢展露的真正的欲求,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放肆地表达……
真的只有他吗?
他忽然不确定,脑海里开始想象她在白熠面前的样子。
没人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如此放纵任性?
握着她细腰的手掌不禁上下抚动起来,好似想找到布料最薄的一处,将掌心里炽热的温度传递过去。
有一瞬间,他也恨她。
恨她总是这么折磨他,总是在他这里安放秘密,每当他感到与她有非比寻常的亲近,又会立刻意识到,自己只能站在黑暗里与她拥吻。
也恨她那么任性又那么狡猾,便是安放秘密,也不是全部,只拿那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拖住他,让他一点点,慢慢地猜。
他忍不住吻得更加激烈,压着她柔软的身体,让她步步后退,最后不得不抵在一根木质的柱子上。
一场漫长的发泄,将两人胸腔中的空气几乎抽干,终于在他们都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走到尽头。
鼻尖摩挲着,在大口的喘息中,唇瓣慢慢分开。
口红早已在唇边晕开,晕在她的嘴角,也沾在他的唇上,如此鲜明又狼狈的痕迹,同时留在他们的脸上。
宣宁喘着气笑,抬手拿拇指替他擦嘴角的红。
他一偏头咬住她的指尖,趁她擦得差不多的时候,又低头去吃她唇上的红。
如此反复,直到将她唇边的口红都吃得一干二净。
他又低头吻她的耳根,引得她忍不住闭着眼软下来。
“周子遇,”她仰着头,视线越过头顶的枝桠,看着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开玩笑般说,“要是我用你来伤害白熠,你会恨我吗?”
周子遇动作一顿,随即咬住她的耳垂,哑声道:“不要这样。”
如果真的这样,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对他来说,白熠同样是重要的存在,哪怕是为了母亲,他也不希望白熠受到太大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他始终不认为宣宁真的有那么铁石心肠,真的这样做,恐怕受伤的还有她自己。
“宣宁,你要做的事,和舒淑兰有关,对不对?”
她的神情冷下来。
“是。”
她简短地回答,仍然没有解释为什么,却也不再直接回避。
费这么多心思,就是想要接近她,想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她到底过得如何,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丝后悔。
以及,让她为曾经做错的一切,付出代价。
她想,这些应该很快就能实现。
“出来太久,该回去了。”宣宁将他推开,转身从手提袋中找出补妆镜和口红,整理妆容。
离开前,她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若实在想知道,直接去查我也无妨,我不介意,只要你将来不要站在他们那一边,帮他们来对付我就好…… ”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低得周子遇需得格外专注,才能听清。
但她没有停留,说完便转身走了。
绕出这片被树影掩护着的角落,便是一条通向室内走廊的石径,她刚刚站定,还未辨清方向,却迎面遇上一个她曾经在照片、视频里看过许多次的身影。
是沈烟。
“宣宁,对吧?”她看起来并不觉得意外,笑着冲宣宁打招呼,眼神却是绕过她,往她的身后看,“你还没见过我吧?刚才在会场内还没机会和你说话,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沈烟,是淑兰阿姨朋友的女儿。”
宣宁愣了下,随即也笑着点头,礼貌地叫“沈烟姐”,一时不太明白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是碰巧,还是来找什么人?难道……是来找周子遇的?
沈烟没在她身后看到什么,只得收回视线,重新落到宣宁身上。
“不用客气。你的眼睛怎么了?这么红。”她打量着宣宁的脸庞,目光从那双眼睛悄然下移,落在微微发肿的嘴唇上。
虽然抹了口红,却还是有盖不住的肿。
“没什么,”宣宁摇头,余光正看见通往会场的那道大门处,白熠刚刚从里面出来,正往这里看,“只是刚才进了沙子,有点不太舒服。”
她说着,神情落寞地垂下眼。
沈烟不禁眼皮一跳。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自己过去常用的一些得到别人关注和同情的手段。
紧接着,下一秒,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
“宁宁!”白熠匆匆赶来,一下握住宣宁的手,“原来你在这儿。”
他说着,转头冷漠地对上沈烟:“你刚才同她说了什么?”
沈烟有点受伤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是恰好遇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