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调起情来无人能比的恋人。
一个愤怒的恋人,流血,
深谙我们的黑夜。”
“爱啊!
人们给了你很多名号。
昨夜我给了你另一个:
难以治愈的痛苦。”
“‘什么是爱?’有人问。
告诉他们:
'弃绝自由意志。’”
雪花飘飞,洇湿了铅字。苏青逐字呢喃:“爱没有逻辑,逻辑是拐杖。”
咯吱咯吱踩雪的声音传来,书忽地脱手。
苏青抬头,孟叙冬倒拿着书,囫囵扫了两行,扔至一旁,“给你整烧肉吃?”
眼蒙了雾气,苏青发不出声。
“不吃?”
孟叙冬跨过地上的诗集,大步离去,“爱吃不吃!”
苏青迟疑片刻,起身去捡书。双腿冻成了冰块,动起来打闪,她一个趔趄,跌在书上。
前面的身影顿住,回过头来。
好狼狈。苏青紧抿着唇,拿着书站起来,她抖落雪花,凑近了看书页落下的水渍,爱惜而怨念。
孟叙冬身携怒气,一把拽起她衣襟,几乎是拖着她进了屋。
堂间无人,唯有烧开的水壶咕嘟嘟顶撞盖子,热气腾腾。
孟叙冬脱了她外套,半蹲下来,用温热的手掌划过她浸霜的小腿,力道蛮横。
“孟叙冬……”苏青脚跟挪退几寸。
孟叙冬豁地起身,高大健硕的身量逼着她跌坐在炕上。
她屏住呼吸,阴影笼罩下来。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一瞬不瞬盯住她,仿佛用目光吻她。
“再也不和我说话了?”孟叙冬声音不大,足够让她听清楚。
“没有……”
“苏青你有什么毛病,这么冷的天穿成这样,招谁呢。”孟叙冬袖子挽到肘弯,手臂青筋虬结。苏青不敢碰他,甚至不敢对视。
“我问你话!”
孟叙冬蓦地低吼,苏青一吓,唇角颤颤撇下。
“我招你,招你怎么了?”苏青像咬人的兔子,眼尾染红。
孟叙冬莫名一怔,抬手按着她倒下去。
“给你惯的。”耳畔落下他咬牙切齿的低语,而后他们才意识到他指头拢着她饱满的胸廓。
他恶狠狠地揉了一把,隔着衣衫,触电一般,令人紧绷的神经涣散。
“我错了……”苏青想说好长的话,却听见奶奶叫他们。
奶奶出现在门边,一室寂静。转瞬,奶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步一顿消失在门廊。
孟叙冬稍稍起身,忽又低头,咬了下她唇瓣。她急急忙忙想要把话说出口,他却快步去了厨房。
炊烟袅袅,隐没于浓郁的夜色。
小院灯光照映雪地里的脚印,深浅不匀。女人戴上墨镜遮住巴掌大的脸,裹紧长至脚踝的皮草大衣,扬长而去。
第74章 074我们离婚吧
窗户推开了一道缝隙,屋子里的烧肉味道渐而淡去。
已经吃过晚餐,苏青和孟叙冬忙前忙后,照顾奶奶休息。
一辈子照顾别人的奶奶为此手足无措,同时也感到宽慰,她叫苏青坐在床头,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睡去。
苏青为奶奶掖了掖被角,合拢房门。
孟叙冬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塑料水盆冒出的热气一下就被风吹散。他双手拧衣物,手臂肌肉线条紧勒,强烈反差莫名性感。
“奶奶睡着了?”他起身抖展衣物,影子映在泛蓝的雪地上。雪下了好几天,乡下院子积雪厚,苏青感觉鞋子陷在其中,不得动弹。
“嗯。”
“你要回去?”孟叙冬语气肯定。
苏青又“嗯”了一声。
声量很难捕捉,像是没有说话。
“等我进屋晾了衣服,送你回去。”孟叙冬泼了盆里的水,重在装衣物的盆子下,端起往屋里走。
再度出来时,他手里拎了件外套。他从她身边过,将外套随意披在她肩上。即将滑落时,苏青拽住衣角,拢在身上,跟着他上了车。
车前灯映照前路,平房零散,原野漆黑苍茫。
面包车紧闭的窗玻璃阵阵作响,苏青一手勾着滑丝的安全带,不知在想什么。路上出现了一个人,车灯晃过去,她看见那人身上的校服。
穿校服的男孩退到路边,身影远去,她说:“好像是我的学生……”
“苏青。”孟叙冬出声。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她,她回头看他。
“如果我不是,你要怎样?”
这话有点突兀,沉默半晌,苏青才意识他指的是什么。如果他不是孟家的儿子,与旭东置地毫无关系,她要怎样?
能怎样呢,他连生活小事都无法改变,她还能要求他在这种大事上低头吗?
他的人生是一场放逐,漫无目的,充满未知。
结婚的时候便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她甘愿和他一起搞砸人生。
然而人之欲念这样可怕,压倒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她对他产生了比喜欢还要深切的感情。
对一个有了感情,想要与之拥有一个真正的家,过上幸福的生活,对未来充满期望。
她脑海里迸发了许许多多计划,她原本就是对人生作出计划并贯彻执行的人。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不能改变他,不能让两个人变得痛苦。
否则他们会变成一对痴男怨女,一辈子不得安宁,老苏与艾秀英就是最好的例子。
“孟叙冬,我错了。”苏青尽力维持平静,“我们……”
像是故意顶撞老师的坏孩子,孟叙冬从兜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衔在唇齿间,塑料打火机燃起火舌,烟草味道弥漫。
“错哪儿了?”他叼着烟斜睨了她一眼,桀骜不驯。
苏青转头面朝车窗,“我不应该要求你戒烟。”
孟叙冬一怔,收拢手指,取走烟。
“我不应该要求你做任何事,违背你的意志。我太自私了……”
“小青……”孟叙冬喉结滚动。
进县城了,窗玻璃上折射灯光,倒映出模糊的脸,苏青垂眸,“我明早四节课排满,还要整理资料,你把我放到校门口吧。”
孟叙冬倏而绷紧下颌。
车飞速行驶,刹抵县中校门。
苏青脱下身上的衣服,叠好放在座椅中间,下了车,“我走了,孟叙冬。你好好的。”
隔着车窗,他凝望她。
下一瞬,他打转方向盘,头也不回地驶离。
这天晚上,苏青工作到很晚。其实根本不是工作,只是在做数学题,艰深的抽象代数。
通宵过后,苏青化了淡妆去上课,三个班,一连四节,她讲的很有激情。
那个桀骜的男孩在课堂上呼呼大睡,苏青抛掷粉笔,叫他站起来听课,他直接翘凳子离开。
课后苏青向班主任反映了情况,班主任把人叫到办公室。苏青在同一个办公室,听见他们谈话。
班主任教英语,不时在晚自习上放英文电影,人八卦风趣,网梗信手拈来,十分受学生欢迎。班主任温柔问询,男孩态度也有所软和,坦言昨晚没睡觉。
苏青确定,昨晚在乡下看见的就是他。但这算什么理由,人应该对自己造成的后果负责。
班主任只宽慰了几句,放男孩离开了。
班主任向苏青解释,这个孩子父母早逝,靠老人的低保生活。因为是初中部保送上来的,校书记为他减免了学费。
省城一中的孩子非富即贵,苏青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有点手足无措。下午看见他们班上体育课,本来想找那男孩谈谈,却见他在操场台阶上帮其他班的孩子写作业,同学给了他面包。
苏青忽然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见了无数奋力挣脱县城的孩子。
然而真正走出去的,寥寥无几。他们的时间、睡眠,一个人最宝贵的注意力,都浪费在了贫困引发的问题。
互联网大肆讨论卷教育无意义,这些孩子从不被看见。
苏青穿过操场,到校门口取快递。几个学生和她打招呼,那孩子看了眼快递盒子上的 Logo,讥讽地扯了下嘴角。
苏青匆匆离开学校。
这时间工地施工中,孟叙冬不在招待所,苏青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下面压了张信笺。
孟叙冬下工后,回到招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