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晚成说:“大哥知道么?”
听张小梅说,他与章宗成在家宴上闹得不愉快。苏南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计较什么,冷淡地说:“不告诉他了吧。”
章晚成上了香,和苏南一起把豆豆带到休息室睡觉。没一会儿孩子便睡着了,他坐在床沿,交合的双手撑抵额头,“小南,你真的不能原谅我么……”
“我不怨你了。”苏南无奈。
“我宁愿你怨我。”章晚成抬头,眼里写满疲倦,“我那么做,都是想要挽回你啊,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
“快了,在走最后的流程。老总打算派我驻海外,我可以不去,只要你——”
“你去吧。我想明白了,不是你不肯留给我时间,是比起我,你对工作更有激情,那是能让你有获得感的事。”
“怎么可能……”
苏南站起来,极尽温柔地摸了摸他脑袋,“阿成,现在我也找到了这样的事。”
“面包房?”
“你看不上是吗?我做了你家的好媳妇,学会烘焙,那时我只会做这个,所以开了一家面包房。其实想想,我对这门生意的热情还不如两个妹妹。我想要的不过是长长久久陪伴在家人身边,在她们需要的时候,能够成为她们的支撑。”
章晚成有点茫然似的,苏南叹息:“阿成,你曾经也是我的家人。”
“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
“阿成,我没法再爱你了。”
苏南转身,拉开虚掩的门走了出去,徒留一室昏暗。
夜渐深,江黙浓和孟家大姑来了,大姑把丰厚的吊唁金塞给艾秀英,艾秀英没有闹脾气,叫孟叙冬过来陪着说话。
苏青回来,看见江黙浓从兜里摸出一条铂金链子,坠着一颗小巧的牙齿。
“冬子,我还捡着你的乳牙呢。”
孟叙冬皱眉,“原来是你偷了。”
“咋能叫偷呢……”
“这不是我的牙。”
江黙浓诧异,“不可能啊,这牙一直放在那巧克力盒子里。”
孟叙冬想说什么,不经意瞥见苏青的身影。江黙浓亦瞧见了,献宝似的拿给她,“瞧,你老公的乳牙。”
“……”
“……”
苏青拿起链子端详,有几分新奇,“孟叙冬,你的牙好可爱啊。”
长辈们听了都笑,艾秀英说:“我想起来,有回他俩闹,把牙都磕坏了。”
“可不是,就是那颗牙。”江黙浓说。
“妈,你怎么不把我的牙收藏起来?”苏青佯作遗憾。
“你?”艾秀英嗤笑,“你哭着回来和我告状,记得把牙丢哪儿了么?”
“你俩当时为啥闹别扭啊?”江黙浓来回看着小两口。
孟叙冬挠了挠眉毛,“过家家……”
回忆闪现,苏青涨红了脸,一把捂住他嘴巴,“肯定是他欺负我啊!”
孟叙冬抬眼睨着她,似笑非笑。
江黙浓眯起眼睛,“有事儿。”
“没有……”苏青试图辩解,长辈们齐齐围攻,非要他们讲清楚。
“他,他才和我结婚,转头就答应别人做孩子爸爸……”苏青无地自容,说罢便要离开,孟叙冬一把拉住她手腕。
长辈们唏嘘感叹,“小青从小就会吃醋呢。”
艾秀英又气又笑,“可不是,打小就占强!”
江黙浓呛声:“不知道遗传谁呢。”
“你有完没完?”
“我跟你就没完!”
苏青趁势挣脱开孟叙冬手,动作幅度大,后腰传来猛烈痛感,她趔趄一步。他双手将他揽回怀里,当着一众人,毫无顾忌。
“哎呀。”苏青抱怨,好似娇嗔。
怀抱松落几分,孟叙冬低头看她,“累了吧。”
“还好……”苏青轻轻拂开搭在她后腰的手,“我肯定要守夜。”
澡堂家的女儿和女婿轮流守夜,到了出殡这日,艾秀英让他们一齐扶灵。按照传统,结了婚的女人是不能扶灵的,艾秀英说我们家女人当家,不兴那些个坏规矩。
裹布的遗体送入火炉,玻璃墙外,大嫂颤抖不已,“小来,你没爸爸了……”
应来一直忍着没有表露情绪,听到妈妈这句话,再也无法忍耐。
小豆丁跑过去,蛮横地拥住她,“姐姐不哭,不哭,豆豆长大了保护你!”
应来蹲下来,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豆豆要好好长大。”
豆豆脆生生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应来笑了。
一家人都笑了。
午后,一行人缓缓从墓园出来,穿过大雪覆盖的林荫道。应来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苏青揽住她肩头,“去年跑去海边,你想要死,是吗?”
应来浑身一僵。
苏青觑眼望着天际的雾霭,“我也想过,无数次。可是总有一点不甘心,我幻想的未来,还等着我去实现。”
“小姑,你觉得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是救生圈。”
第83章 083还背着我干什么了
期末考试结束也在这天,苏青赶不及回学校,让班主任代为布置了寒假作业。
寒夜森森,女人们在澡堂蒸汽里洗去香火余烬。苏青不想人们看见她的文身大呼小叫,同孟叙冬回了公寓。
连续熬大夜,苏青疲乏至极,一靠到沙发上便昏睡过去。
孟叙冬停好车,回来看见,轻声哄她去房间里睡。
“哥哥……”
又来了,不知道做梦还是故意的。
孟叙冬恶狠狠掐她脸蛋儿,“我是谁?”
苏青迷蒙地掀起睫毛,“我不舒服……”
这阵子她睡觉不大安稳,辗转反侧,时常把他吵醒。问她什么毛病,她又不说。此刻不免来了火气,“和我在一起就这么不舒服?”
苏青怔然片刻,慢吞吞撑起身来,“我要洗澡,两天没洗了,不舒服……”
孟叙冬呵出一口气,拽了她一把,“快去,我给你拿衣服。”
苏青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拖着步履来到浴室。
正犹豫要不要脱衣服的时候,孟叙冬拿了换洗的睡裙过来。她抿唇看着他,他似乎觉得她意有所指,冷嗤一声,掩门离去。
苏青洗了澡,换孟叙冬去洗,她这才放心地去厨房拿保鲜膜。换下来的保鲜膜用厨房纸包着,藏进垃圾桶。
孟叙冬洗澡很敷衍,不过几分钟,已经出来了。苏青听到动静,快步走出厨房,撞见孟叙冬。
他不经意打量她,微微蹙眉,“你裙子上是什么?”
苏青心下一惊,摸了摸睡裙后片,正对文身的位置沾上了保湿啫喱,有点濡湿。
“不小心打湿了吧……”
“换一件。”孟叙冬并未怀疑,走进了卧室。
苏青跟了进去,“没关系,只是一点。”
“小心风湿。”孟叙冬拉开衣柜,拿出一条黑绸睡裙。他回身,上下扫视她,“要我帮你换?”
苏青抿了抿唇,接过睡裙。见她一时也不换,他关了灯,背对她坐在床沿。
她腰缠保鲜膜,乍看像做了什么修复手术,十分可怖。生怕他瞥见分毫,她缩到角落先套上黑绸睡裙,再把原本那件褪至脚下。
“好了没?”
“嗯……”苏青捡起睡裙放到一旁,上了床。
这一觉睡到中午,几通电话才将人叫醒。苏青去洗漱,发现文身的结痂掉了些,皮肤轻微出血。她有点担心,先去了书店。
“这几天守夜,没有涂保湿啫喱……”
傅屿查看过后说:“没有大碍,放心吧。现在看着色彩保持得可以,如果之后掉色了,你随时来找我补。”
“好。”
“不过,没有以后了,对吧?”
苏青蹙眉而笑,“那说不准,家里还有一堆事儿,走不了。”
从书店出来,正遇见孟叙冬和蒋蒙在街角说话。孟叙冬看过来,微眯起眼,像是逮住了什么。
苏青故作自然地打了招呼,往澡堂的方向走去。
大嫂童诗情一个人无法负担市区的房租与开销,赖在澡堂不走了。艾秀英没有赶她走,她们都明白,那只是借口。
需要一个能够容身的家,是人之本能。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童诗情又变回了吵闹的样子。她干了半天活儿,好不容易歇了口气,仍有闲心逮住苏青说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