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练地消毒,酒精太疼,就换了碘酒,老黄也是一个很贴心的人。
“来了?”他抽空瞥了眼后续进来的几人,随口打了招呼。
郁红叶看着丛澜正在被清理的手心,说实话确实很心疼,但她忍住了,没有说什么责怪教练的话,这也实在不能埋怨人家。
郁红叶懂得的。
“都说了要小心小心,天天毛毛躁躁的。”她走近到了丛澜身边,探头去看,嘴里不饶人,眼睛里却是满满的担心。
丛澜嘿嘿笑了两声,用空着的右手扒拉了她两下:“没事,不疼。”
手心不算疼,就是手指上那道现在有点突突的刺痛。
于谨搁旁边看得也是一脸关怀,皱巴着脸。
方晨挺欣赏丛澜这个态度的:“小姑娘性格不错。”
丛澜看了看她:“谢谢夸奖。”
方晨笑了笑。
老黄收拾好了,给她包扎好,嘱咐道:“这两天别沾水。”
丛澜哦了哦,表示知道了。
但一会儿还要继续去练的。
趁着在室内这点工夫,老黄点了点跟进来的方晨和于谨,道:“有事现在就说了吧,也别等了,没得麻烦。”
方晨:“好啊。”
于谨也没有异议。
两人来此都是为了丛澜,还都是想让她进国家队。
区别在于为的是丛澜跟随的教练。
方晨之前带出来了两个不错的学生,在美国那边拿了不少的奖项,还曾经拿过世界冠军,也就是世锦赛的金牌。
2010的温哥华冬奥上发挥失常,得了个第六。
老黄看了眼于谨,直把自己的学生看得憋屈不已。
于谨也知道,早在07年的时候,国家队这边就有人跟方晨联络,希望她可以回国执教。
在这几年里,国家队有几个队员外训,就是通过方晨的那个国际运动中心找的教练和团队。
实际上,这个运动中心的各项配套措施做得是真不错,里面的教练员也都是退役的运动员,男单、女单、双人滑、冰舞,四项退役运动员他们都有。
方晨简单介绍了自己的成绩,对她这个与他人合作的运动中心很是自豪。
这其实也是她最大的依仗。
国际上,俄罗斯、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基本每个国家都有一到两个出名的教练员,他们带学生是出了名的厉害。
方晨的这个运动中心简写叫做CR,取名CURRENT,当下的意思。
“我即将带队女单组,也将我的整个团队资源带了回来,不论是日常训练还是编舞,都会很方便。”方晨说起这话的时候是谦虚的姿态,同时也是彰显自己的能力。
她相信,于谨在这方面是比不过自己的。
但出乎她的意料,听到这么完善的团队后勤保障,面前这个不足12岁的小姑娘一脸淡然,并没有方晨所意料的惊讶惊喜。
丛澜:毕竟见多识广。
不说上辈子,就现在,她自带一整个随时可以进入的意念空间,里面全套装备带教练,比国家队都齐全。
方晨:是我没讲清楚,还是小姑娘没有听明白?
她没忍住,直白明了地说道:“我这一次回来,是想为我们国家培养出一位乃至几位优秀的运动员,更希望她能够在四年后站上那三个台子之一。”
丛澜看向她。
方晨疑惑:“嗯?”
丛澜笑了笑,露出了梨涡,坦言:“我只是以为,方教练您会说冲着第一去的。”
方晨愣住了。
这一次的温哥华冬奥成绩,让总局对花样滑冰倾注了很大的期待与资源。
他们希望,双人滑可以继续保持,单人滑与冰舞也往前进一进。
以前冬运中心这里申请外训,还要推三阻四,现在直接给了大量的资金,不仅能将有前途的运动员直接送到国外俱乐部,还可以邀请国外的教练来合作交流。
方晨早两年其实有过合作意向,但她开价有点高,最后没有谈妥。
这一次她回来,想必是一些条款比较满意。
有收获就要有付出,能合作当然是为了成绩,冬运中心和体育总局又不是钱多了烧得慌,白撒钱。
方晨最近在跟总局那边的人商谈合约的内容,其中要下的军令状里,拉锯到最后,确定的是她要将女单成绩提高到冬奥前十。
她的合约只到2014年索契冬奥会,之后是否还要继续执教、合作,就要另行商议了。
也是因此,拉扯得久了,方晨现今在放话上习惯性斟酌了许多。
——我们想要的是冬奥前八。
——太难了,前十二才是我的能力范围。
——九?
——十一。
一趟趟的,退让的同时也消磨掉了彼此的志气。
但这没有办法,教练好了,又不代表成绩就会出来,最关键的是运动员本身。
国家队的梯队建设是有的,成年组到青少年组的人都齐全,就是高度可能跟不上。
方晨刚才在外面也看到了丛澜的表现,那个3A确实没跳好,但丛澜的2A特别漂亮,还有举手的姿态,包括进入、滑出都有难度步法,这说明丛澜在A跳上是有天赋的。
丛澜才12岁,距离索契还有4年的时间,足够她将3A稳固下来,一些高级33连跳说不定也能练得不错。
这对于当前的女单竞技来讲,不是足够,而是完全超出!
方晨在场外观看时振奋不已,心里已经打算好了,只要丛澜在15岁左右没有发育,那她肯定能冲击一下索契领奖台。
但就是这个发育,是让所有人都拿不准的。
如果丛澜发育关不好过,那她的成绩可能会瞬间跌入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只是,方晨刚才说话那么含糊,却并不是在第一时间考虑到了丛澜的发育关,而是她已经习惯了。
不说狠话,不放大话,这样子才能不打脸,才会方便她接下来的国内合作事宜。
以前没察觉,此时被丛澜点出,方晨蓦地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她居然变成了这样的人?
不,她想,我还是觉得,国内对第一没有一争之力。
2006年冬奥,日本女单趁着其他人抽风稳妥地降低了难度,最后拿到了金牌。
那是亚洲人的第一块花滑女单金,在此之前,奥运金牌是被欧美悉数垄断的。
包括今年二月份的这块双人滑金牌,如果不是2002年的盐湖城冬奥丑闻举世哗然,使得6.0评分被取消,改成新的COP评分规则,便是这块金牌,亚洲人也是拿不到的。
无他,说着体育无国界,实际上背后全是各国的政治较量。亚洲国家、其他小国,向来是被欺压的对象。
甚至美国加拿大俄罗斯等占尽国籍优势的运动员,也不得不屈服在背后的国家利益交换中,因政治被黑掉金牌的人还少吗?
中国想拿金牌,又要如何从势头无两的美俄们之间冲过去?
下一届可是在俄罗斯,他们对于金牌的渴望,早就促使本国冰协四处走动了。
放大话固然不可取,没有信心冲向第一,同样是问题。
方晨一时间有些沉默。
丛澜倒是没有方晨这么多思,她刚才提出这样的疑惑,只是她想这么问而已。
因为她想要第一,特别想要。
她的目标就是第一,不会给自己让步的机会。
老黄在心里默默叹气。
是的,他知道方晨早就变了。
COP系统虽然保证了一定的公正性,实际上可操作空间依然很大,因为这终究还是人来评分。
九个裁判说到底都是有国籍的,他们的个人喜好会极大地影响成绩的公正性。
方晨一向带的是美国和加拿大的学生,这些人在表演分P分上从来不担心,能多两分绝对不会少。便是技术分T分上,能不标符号就不标,在冰上站住就能给正的GOE。
但国内的运动员没有这个待遇,一点技术瑕疵,能扣分就扣分。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拼命练习,一定要掌握最好、最漂亮的技术动作。
丛澜看向了站在方晨后面一步的于谨,笑着问:“这位是于教练吧?”
她年纪很小,于谨的妹妹没比丛澜大几岁,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这样子的丛澜,于谨却觉得他那个十八岁的妹妹实在是有点单纯呆萌了。
于谨:“你好,我是于谨。”
尽管知道老黄跟丛澜介绍过自己,于谨还是认认真真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以前带过两个女单运动员,最好的成绩是全锦赛第三,世锦赛十九。不过后来一个退役了,一个现在转了双人。”于谨道,“我……”
他的履历没有方晨那么漂亮,在对比之下,显得寒碜。
丛澜与他对视,听完了这两分钟的介绍。
她扭头看了看桌子对面坐着的方晨,这位教练见状朝她笑了笑。
丛澜低头,两秒后抬起,她问:“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方晨与于谨都点了点头:“你说。”
丛澜:“我希望两位教练能分别带我一节课,黄教练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们讲,我这个人年纪小但是事儿多麻烦,非常有自己的主见。”
她笑了笑:“所以在磨合方面,可能有点问题。”
方晨看了眼老黄。
老黄没吭声,也没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