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白头盔终于动了动右手,孟思期紧张地用手枪对准他的手臂。白头盔伸出双手,缓缓举起,孟思期紧蹙的眉宇松了些。
他举到一半,试图脱下头盔。
不一会儿,白色头盔从他头顶缓缓取下,孟思期紧张的心脏停跳般,等待着他的真面目。但是下一秒,她猛然怔住,她知道现在韩队和师父他们都被白色头盔下面的脸怔住了。
白色头盔下面的脸竟然是……徐望途!
她根本就不敢相信,那是徐望途,徐剑飞的父亲徐望途。
白头盔是徐望途这件事让孟思期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怎么回事啊?徐一周的祖父?徐望途?”韩长林发出质疑的呐喊。
徐望途丢下头盔,跪趴在了地上,在江风的凌冽鼓动下,他嚎哭了起来:“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
“为什么?你们是周周的罪魁祸首?你们是罪魁祸首?”
在徐望途的悲泣声中,路鹤放下枪问:“韩队,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韩长林摇头道。
沈巷鸣大声命令:“大家听我说,逮捕嫌疑人,回去受审!”
所有人都看向沈巷鸣,似乎对于他的加入有些不解,在沈巷鸣看了路鹤一眼后,路鹤说:“韩队,沈队你们认识,这次也是负责贾龙辉案。等会你们一起参与审讯吧。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白头盔,马上就知道了。”
几名刑警上前把徐望途押了起来,徐望途吼道:“周周肯定出事了,她要出事了,我饶不了你们!”
孟思期有一种隐隐不安,徐望途绝不是真正的白头盔,这里头一定有什么秘密,她望向远处忙碌的溯江码头,忽然觉得后背发凉,真正的白头盔可能就在那些冰冷的钢铁和水泥建筑里遥望着他们,他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一个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的恶魔!
他喜欢那种掌控的感觉,他策划了这一切,他不年迈,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对世界的结构理解是单一的,那就是神和蝼蚁!他幻想,他是神!
见徐望途情绪如此激动痛苦,韩长林叫停了押解他的刑警,上前问:“徐望途,你说说为什么戴着白头盔?”
“车又是从哪里来的?”路鹤追问。
这辆摩托车是进口的,路鹤上次就特意关注过,车不便宜,在今阳市拥有的,不过百辆。上次他查过,车是套牌的,现在躺在地上的车牌竟然是一模一样的套牌,很显然真正的白头盔或者说白面人在上演一场惊天大戏。
徐望途满脸悲愤,咬着牙想挣脱,但因双臂被押解,挣扎不掉,他凄凉说:“周周肯定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韩长林声色俱厉:“你口口声声说你孙女出事,到底什么原因?”
“我被两个陌生人用枪劫持了,”徐望途说,“他们给我听了周周的电话,他们要我换上摩托服,戴上帽子,骑上他们的车。到指定地点把钱拿上,送到溯江码头,码头有人接应,他们只给我半个小时,如果完不成任务,周周就会死……”
徐望途五十余岁,在驾校工作,一直从事驾驶教学工作,身体健硕,并不年迈。站在刑警队伍中的孟思期望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人,产生了同情和疑惑。
她记得,赵雷霆对徐剑飞调查的时候,一起调查了徐望途,他是一个摩托车爱好者,曾经在一家俱乐部当过一段时间教练,今天上演惊险飞车,无疑是他的强项。
也就是说,嫌疑人白面人很了解他,孟思期甚至怀疑这次绑架案就是白面人策划的。
白面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一切让孟思期十分困惑。
韩长林追问徐望途:“你记得劫持你的陌生人样貌吗,还有溯江码头接应你的人什么特征?”
“戴着墨镜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西装,看不到脸。接应的人只是说,会把我孙女的手表和我交换。换了钱,周周自然就会在码头上出现。”
“什么手表?”韩长林问。
“红色塑料手表,我以前给她买的。”
路鹤几乎同时和韩长林交换了眼色,路鹤说:“把徐望途带上车。”
孟思期记得徐一周的红色塑料手表,那次在她家的照片上看到过,看来徐望途很可能没有撒谎。
两个刑警将徐望途带走后,路鹤看了孟思期一眼,又对韩长林说:“韩队,你们派两个人带徐望途回去审讯,其他人现在去溯江码头搜查,万一徐一周在溯江码头,我们一定不能疏忽。”
韩队说:“行,就这么定。”
冯少民立即看向孟思期,说道:“韩队,就小孟吧,徐望途的审讯非常重要,我建议,韩队,把徐剑飞也带回警局吧,小孟,你可以并行审讯。”
孟思期有些犹豫,因为嫌疑人有枪,冯少民定是想保护她的安全,不让她加入搜查。
她很想加入搜查,但她也明白冯少民的另一个意图,找回徐一周虽然是当务之急的事情,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五年前的儿童绑架案,四名孩子先后遇害。
而正是由她推断出了徐剑飞有重大嫌疑,如今徐望途和徐剑飞都有可能和那件事有关,所以冯少民才叫她回去并行审讯。
这时,沈巷鸣大声说:“我来说一句,路鹤和老韩负责码头搜查,我和思期回去审讯,五年前,我就负责绑架案,我对这件案子有不少经验,我带带思期,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一阵江风吹在韩长林脸上,他有点没明白沈巷鸣的想法。
冯少民见无人回应,在韩长林和路鹤沉默的脸上停了几秒后,说:“有沈队带小孟审讯,我们放心搜查。”
“行,就这么定吧。”沈巷鸣响亮说,“大家行动吧。”
所有人一起上车,孟思期上车前站在门外喊:“师父,韩队,还有路队,你们都注意安全!”
大家都回了个招呼,路鹤微微转头,望向孟思期。
溯江的风正扑扑地吹来,路鹤的脸庞被一道道风刀刮割……孟思期发现路鹤的眼神与平时有些不同,有种淡淡的落寞。在沈巷鸣的催促下,她上了车,但还发现路鹤站在那,一动不动。
“路队。”罗肖国在车里喊,“不出发吗?”
赵雷霆和韩长林坐上同一辆车,车子启动后,赵雷霆就难以掩饰心里的不平,“韩队,我说句私心话你别骂我。”
“心里有想法?”韩长林瞥了他一眼。
“沈巷鸣也才刚认识思期,就好像认识半辈子似的,这我就不说什么了。他说那话,说什么‘带带思期’,我真不知道他算哪根‘葱’,思期要他带?”
韩长林听得出来赵雷霆语气中的抱怨,毕竟沈巷鸣是一个“外来人”,大家对他不太了解,韩长林对他也不算了解。五年前,沈巷鸣以专家身份来市局协助,当时就是这起绑架案,沈巷鸣确实表现了很多优秀的能力,但是案子没破,这使得市局部分人对沈巷鸣的印象不是特别好。
韩长林了解过沈巷鸣,他是路鹤的校友,当年同在警校时期,路鹤和沈巷鸣有“警大双璧”之誉,路鹤的能力有目共睹,那么说明沈巷鸣绝不会差,而且沈巷鸣年纪轻轻成为省厅刑警队长,这说明他有特别的能力。
不过最近,孟思期快速找到绑架案线索,他不得不承认,孟思期的潜力是很惊人的,他相信未来不久她一定可以成为比沈巷鸣更好的刑警。
韩长林了解一些沈巷鸣的性格,沈巷鸣这个人说话做事都给人一种“自大”的感觉,也许这是他能力上的一种天然自信,所以在很多时候,他说话会让人听得不是很舒服,但不得不说他具有优秀的资本和独特的个性。
他只是担心,今天审讯,孟思期会“吃哑巴亏”,沈巷鸣肯定会说一些让孟思期觉得不舒服的话。但他相信孟思期应该能够应付。
思绪过后,韩长林宽慰赵雷霆说:“别想那么多,赵雷霆,管好自己,沈巷鸣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我们来评价。”
赵雷霆委屈说:“韩队,我只是为思期打抱不平。但我相信今天这场审讯,孟思期一定会打他的脸,咯嘣脆那种。”
韩长林望向窗外,淡淡笑了笑。
兵分两路,孟思期和沈巷鸣乘一辆车,加上两位刑警一起带徐望途回去。
沈巷鸣开车时,微微撇头,狭长的眼尾,淡淡的笑意噙起,安慰坐在副驾的孟思期:“思期,别有任何焦虑,今天有我在,审讯会很顺利。”
“好,沈队。”
一个多小时后,回到了警局,沈巷鸣叫她回去休息下,准备好了到审讯室,今天审讯就她来主审,他会全程帮助她。
孟思期回办公室喝完水,快速捋了下思绪,她知道沈巷鸣已经安排人去拘传徐剑飞了。
这对父子到底和五年前的儿童绑架案有没有关系?她想亲自会会他们!
第136章 [VIP] 极恶白魇(12)
半个小时后, 孟思期回到了审讯室,沈巷鸣已经在审讯室等她,见她进来, 肌肉刚劲的臂膀提了提椅子, 把椅子挪开,意思是让她坐在主审位上。
除了沈巷鸣,审讯室还有一个年轻民警做笔录, 徐望途已经坐在审讯桌对面,两眼里带着一丝怨恨和绝望, 他一定害怕徐一周出事了, 所以对警方产生怨恨。
但是徐望途在这件案子里有嫌疑, 他带走赎金,和警车上演追车戏码, 仅凭他说是有人威胁, 并不一定是真实的。在绑架案里,亲人之间的绑架并不少, 不排除徐望途有伪装的可能。
不过凭孟思期的直觉,徐望途伪装的可能性极低, 但是他戴上白头盔这件事太蹊跷了, 白面人为什么挑中徐望途,他儿子徐剑飞到底有没有参与五年前的儿童绑架案, 徐望途又是否知晓, 这一切她必须要弄清楚。
在问完基本信息后,徐望途依旧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他眼神哀怨, 神色晦暗,也许只有孙女徐一周回来, 他才会脱离这种状态,但是现在必须和时间赛跑,不了解这其中的秘密,也许徐一周永远都回不来。
孟思期打算直接进入正题:“徐望途,六年前,你儿子徐剑飞被今小开除……”
她话刚说到这儿,徐望途的反应很大,他刚刚不配合乃至傲慢的头颅低了低,眼底的哀怨换成了一种警惕。
孟思期审讯经历不少,现在她对表情的捕捉更有信心。她猜想到徐望途有这种反应,但是她没想到徐望途的反应比她预想的大,或许徐望途根本没有想过,他今天进入审讯室会被问询六年前的事情,人内心的反应是很难在毫秒之间掩饰的。
不过在转瞬间的警惕后,徐望途的表情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眼神有几分悻然。
孟思期一边观察他神色一边问:“你还记得你儿子徐剑飞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开除的吗?”
徐望途冷声道:“这些跟我孙女的事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怀疑五年前你儿子徐剑飞可能是四起儿童绑架案的嫌疑人。”
“……”徐望途的表情突然僵住,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眼里竟是浑浊的。
过了一会,他像是反应过来,怒目圆睁,整个身体从弯曲的状态直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证据?周周出事了,最难过的就是剑飞,你不去查凶手,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徐望途,车技很好啊!”沈巷鸣冷声一笑,气势如刀,“这是审讯室,你以为是你的驾校?你面前的是孟警官,不是你的学员。你仔细看看呢。”
徐望途果然被沈巷鸣的“气势”压住,他紧闭嘴唇,没有说话。沈巷鸣语气忽转温柔,“思期,继续吧。”
孟思期抿唇朝沈巷鸣回以浅浅的笑容,她觉得沈巷鸣这种“冷嘲热讽”的方式比起直接的情绪压制有效果,这也说明沈巷鸣提前就对徐望途有过了解,作为路鹤的校友,又是省厅刑警队长,沈巷鸣也一定能力卓绝。
接下来,她准备将最近一段时间调查的线索,以及自己的推测,统统告诉徐望途。
“六年前,徐剑飞是今小的数学老师,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你也为他骄傲吧,因为,徐剑飞是你一个人带大的,你对他给予了深厚感情,从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就很优秀,从师范毕业后,他的教学水平足以成为一名高中教师,但是他喜欢孩子,所以进入了市优秀小学,今阳小学,对于徐剑飞,他的愿望成真,而对于你,你深深为儿子自豪。”
徐望途像是在刺探她语言里的漏洞,他变得冷静了许多,最后他像是给了她一个总结,冷笑道:“所以呢,他一直都爱着孩子,他为什么要害孩子,他不缺吃不缺穿,他为什么要绑架?”
“你说的对,徐剑飞确实什么都不缺,你给了他优越的生活条件,但是徐剑飞对孩子的爱,和常人理解的不同。他是一种畸形的爱,他爱着孩子的,是通过丑恶的性欲导致的。”
这句话让沈巷鸣的表情也发生了变化,对孩子的爱,是丑陋的性欲,沈巷鸣参加过五年前的儿童绑架案,他曾经也做过凶手猥亵孩子的推测。
而徐望途也一定听得懂。他的嘴角扯了扯,如同肌肉痉挛了下,似笑非笑。
孟思期知道,徐望途一定明白她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六年前,今小一名七岁的女学生柳姿姿,在午间休息时,被徐剑飞叫到办公室讲解作业,柳姿姿是二年级的一名尖子生,那天中午,却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有人发现徐剑飞猥亵柳姿姿,后来柳姿姿也向父母承认了,于是这件事闹得满校皆知,徐剑飞被学校开除。
在此之后的一年时间内,徐剑飞的父亲徐望途至少三次向校方和柳姿姿父亲提出他儿子没有做出那种行为,但是没有得到校方和柳姿姿父母的谅解。
那一年徐剑飞刚刚有了女儿徐一周,因为这件事,他被丈母娘家当成了小丑败类,更被亲朋好友冷嘲热讽,妻子周迎君也提出了离婚协议书,直到徐剑飞在那件事的一年之后,被一家私人奥数培训班聘请为临时教师。
徐剑飞因为优秀教学,命运有所改变,所以这几年他过得非常低调,甚至在培训班的名字都改成了英文,“John”,所以学生家长并不知道曾经那个“猥亵”女学生的徐剑飞,而是奥数金牌老师John。
孟思期简明扼要讲述了这段故事后,问徐望途:“当时徐剑飞去奥数培训班,是你花了一笔重金对吗?因为奥数培训班根本就不打算要他,要不是你花了钱,他可能根本就进不去,也许阴差阳错吧,他改名换姓之后,竟然成了培训班的金牌奥数老师。”
面对她的问题,徐望途沉默了,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进入审讯室后,孟思期一直在观察徐望途,她发现徐望途嘴唇干裂,但是他始终没有喝水。明明桌上有水杯,他偶尔做出取杯子的动作,但是适时地收回。而且,徐望途的双手总是放在身前,也从不会用皮肤接触桌椅。孟思期猜测,徐望途很爱干净,他或许还有一定洁癖。
徐望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冷笑道:“是,是我花的钱,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剑飞猥亵学生的事情根本就是假的,我对儿子很了解,从小他就对数学很爱好,他的世界没有那些花花绿绿,他喜欢孩子,是他善良的本性,柳姿姿这个女孩,虽然当时只有七岁,但绝对是一个绿茶婊,还有那个口口声声称剑飞猥亵孩子的孙松典,他当时正和剑飞竞争学校一个副主任的名额,是他陷害剑飞,根本就是陷害。”
孟思期相信这个世界确实有众口铄金的假象,她这次和师父他们走访发现,认识徐剑飞的人都说他很猥琐,就是那种下头男,他做出那种行为似乎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而柳姿姿是一个受害者,这次走访,她因为曾被伤害拒绝了沟通。徐望途对当时只有七岁大的孩子称作“绿茶婊”,这让她大跌眼镜。
孟思期继续说:“徐剑飞曾经一度低迷,他失去了他心心念念的教室,他喜欢那些孩子,可是他再不能有机会回到教室。五年前,第一个被绑架的孩子就来自于今小,我曾经一度猜测为什么不是柳姿姿,后来我想明白了,绑架柳姿姿,他的身份很容易暴露,所以他采取了迂回的策略,他绑架了柳姿姿的同班同学,并且杀了她,也许他觉得这样他宣泄了愤怒,震慑了柳姿姿一家。但一年时间内,他无法收住自己的魔爪,三番两次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