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孟思期必须要等到赵雷霆的调查和许亮的物证检测结果。
两个多小时后,赵雷霆回来了,他额头布满热汗,拼命喝了一杯水,酣畅淋漓,在孟思期期盼和紧张的眼神中,他终于开口了:“思期,找到了,许亮果然是孔曲山的儿子。他妈妈后来改嫁的,前年去的世,又加上许亮改过名字,而且现在的住址离纺织厂太远,所以我们一直没怀疑过他。”
“真的!”孟思期顿时有些兴奋,这离她的猜想越来越近,只要物证检测到龙善文的指纹,那么马上就可以将他定罪。
接下来,孟思期又陷入了对物证检测的焦虑等待。
半个小时后,痕检科汪维带着检测报告走进了办公室门,他望向冯少民,“冯哥,结果出来了。”
孟思期连忙跑过去,“维哥,有龙善文的指纹对吗?”
“没有。”汪维直接说,“在围裙上检测到多枚指纹,但唯独没有龙善文的。”
“多枚指纹?”
“对,有许亮自己的,还有他同事郝春来的,还有其他人。”
“其他人是丁倩、夏素兰或孙园园吗?”
“不,可能是许亮的其他同事,许亮的围裙可能是厨师们共用的。”
孟思期的期望一下子落空了,就算知道许亮是孔曲山儿子,那又如何?许亮根本不可能认罪,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仅凭猜测是没有用的。
孟思期缓缓地坐回了座位上,神情有些呆滞,赵雷霆看了看她的样子,没上去安慰,故意给她留了一些私人空间。
拿到检测报告的冯少民,细思了整件案子的经过,结合孟思期的猜测,他很明白此时此刻她的心情。
上次她对丁倩三人做出的推测是不实的,这次她做出了大胆推测,但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这无疑给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也许一个女孩子的心思还是比较脆弱的。
半晌,冯少民拿着检测报告,缓步走到孟思期身边,安慰说:“小孟,在为没有证据烦恼?”
孟思期抬了抬头,慢慢站了起来,表情迟钝,眼底里却是不甘,“师父,如果许亮真的设计了密室案,但是找不到任何证据,我们是不是只能无罪释放。”
“理论上是这样的。”
“是不是我们知道他杀了龙善文,却无法给他定罪?”
“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证据不确实、充分,不应当追究刑事责任,这样也是司法的精神。”
孟思期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带着落寞:“我知道了师父。”
当天下午,冯少民带她去了趟民宿,再次回到凶案现场做了些勘察,但是并没有什么发现,那天晚上许亮可能真的做到了天衣无缝。
第二天早上,孟思期正常上班,一个民警走进办公室说:“冯哥,昨天关的一个叫许亮的,一直在拘留室喊,要没事就把人放了。挺嚣张的!”
冯少民冷冷回了声:“叫他别嚷嚷了,这不没到时间嘛!”
“行,冯哥。”
第76章 [VIP] 密室民宿杀人案(15)
民警走后, 孟思期越发焦虑起来,今天下午满二十四小时,许亮就无罪释放了。
可是到现在关于许亮, 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上午, 冯少民再次走到她这边,“小孟,关于许亮, 你觉得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调查吗?”
孟思期快速翻了翻本子,民宿凶案现场, 民宿里许亮的宿舍, 民宿的厨房, 还有许亮的租屋,好像都调查过了, 那天晚上住在民宿的所有人几乎都进行了问询, 包括许亮的室友郝春来都给他做了不在场证明。
如果有线索,那自然早就暴露了, 如果没线索,那挖地三尺, 许亮也不会留给你。
这一番思索, 她的眉宇皱得更深,冯少民安慰两句:“慢慢想。”
她在这纷呈的信息里, 发现了一件可能遗漏的地方, 她抬起头问赵雷霆:“赵雷霆,你昨天是不是说许亮还有个继父健在?”
许亮的继父许孟坤是池水镇人,就在今阳市下属县城内。
赵雷霆站起身回答:“是啊。”
孟思期马上说:“师父, 我想去走访下许孟坤。”
“好,我们马上去一趟, ”冯少民又叫上赵雷霆,“赵雷霆,你开车。”
他又喊了声唐小川:“小川,今天上午你带人再去走访下郝春来,把之前的问题,还有可能没有考虑到的细节再问一遍。”
“好,冯哥。”
赵雷霆开车,冯少民和孟思期坐在后排,一路驶向了池水镇,孟思期发现池水镇方向和蒲公英纺织厂原址正好是南辕北辙,也就是说当年许亮的母亲在他的亲生父亲孔曲山出事后,离开了纺织厂所在地,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生活。
她自然想起林蜀英的话,许亮母子离开纺织厂后,并不知道去向。
当年孔曲山卷钱逃跑,可能很多厂工一时将矛头指向了许亮的母亲,因此离开那,从此改名换姓可能是当初唯一的选择。警方从一开始就对许亮这个名字忽略了。
而实际上,雁过留痕,人无论从哪里来,都是会留下印记的,池水镇虽然和纺织厂相隔甚远,但是只要问问镇上的老人,自然就知道单身汉许孟坤曾经娶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样的信息本来就引人好奇,所以当时一定有人去打探许亮母亲的背景,那个女人来自于纺织厂,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改名换姓并没有真正的作用,只能在心里上得到安慰。
车子一路开到池水镇上,赵雷霆来过一次,轻车熟路开到了许孟坤的家门口。
这片地方大多数是土屋,虽然离今阳市不远,但是周边并没有完全开发,因此这里还保持着长时间保守的民风民俗。好在离市里近,因此道路还算通畅,一个小时就到了。
在许孟坤家门口,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少穿着朴素的村民在操场外围观,不少孩子冲到警车边玩耍,但是马上被大人拉走了,他们对警察保持了敬畏和好奇,当然更好奇的是,许孟坤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在这小镇上,只要出了什么事,那必定一分钟就能传遍家家户户。
孟思期走进这栋土屋时,不免有些心酸,屋子很简陋,一副家徒四壁的景象。实际上如果许亮的亲生父亲没有出事,在纺织厂附近,许亮的生活绝不会如此清贫。
但是许亮的母亲却做了这样决然的选择,她选择到一个偏僻的镇上生活,那自然是想远离曾经的一切。
屋里光线暗淡,还有一股酒味,是比较烈的白酒味,许孟坤坐在椅子里,见警察进屋,面色严肃,一动不动。
孟思期发现他手边放着一根拐杖,还有一瓶像是二锅头的白酒。
许孟坤年纪不过四十多岁,头发稀少,身体看似健壮,面颊古铜色,应该没有什么病,但明显他有腿疾,右腿膝盖微微上凸,有些异样,可能是摔过,不应该是风湿,而且风湿病人喝酒也会加重不适。
冯少民微微俯身,将警官证亮了出来,“你是许亮的父亲吧,我们是市局的,来和你了解下情况。”
许孟坤严肃的脸颊出现了一丝惊讶,“许亮犯事了?”
“许亮和一件杀人案有关系,但是目前还是嫌疑人,我们会公正调查,为了洗脱他的嫌疑,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在听完这段话后,孟思期觉得他应该会主动配合,但是他严肃的表情却像是轻松了些,嘴角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在她看来,这种表情是不对的,冯少民似乎也发现了,他没有马上追问,而是将视线投向了许孟坤残疾的膝盖。
孟思期觉得,师父一定是觉得许孟坤的膝盖和许亮有关。
冯少民问:“你这膝盖,是怎么受的伤?”
“风湿。”许孟坤回答。
许孟坤明显是在撒谎,孟思期虽然不确定风湿病的详细特征,但是她的父亲在生命最后一段时间就得了严重风湿病,因为一只腿中弹瘫痪,长期卧床坐轮椅,并发了很多疾病,而他另一只腿就被风湿病摧残。
孟星海那段时间特别遭罪,关节疼痛,肌肉无力,晨僵,高血压,精神不振,轻度阿尔兹海默病,她曾经以为,父亲会把她忘记,可在还清楚记得她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再次想起父亲,让孟思期的心情变得很沉重,她很想念他,但是又不想回忆他的那些痛苦的过往 。
以至于冯少民提醒了她一句时,她也没有听清,她的眼睛里微微含着湿润,是赵雷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冯哥叫你呢。”
“啊,师父?”她猛地回过神来,看向冯少民。
“小孟,”冯少民的眼底有几分担忧,但现在在办案,他没有一丝犹豫,“你来问询。”
“好,师父。”本来这次前来,是孟思期的主意,她有想法,所以当然她来主问。
她控制了些情绪,表情变得庄重了些:“许孟坤同志,感谢您能配合我们做一些调查。许亮是十岁以后来到许家,当时他应该叫孔阳,你还记得这对母子来你家的情景吗?”
“许亮就是一个小畜生!”
没想到,许孟坤直接辱骂了起来。
看来这对半路结识的父子关系并不好。
孟思期忙问:“我记得,当时是你收养了这对母子,可是我们听村民说,许亮的母亲吴月茹当时并没有受你待见,你好像并不喜欢她。”
这是赵雷霆昨天临时的调查,一些镇上的老人告诉他,吴月茹是外地人,当时要不是许孟坤单身家贫,否则不会收养她,一开始许孟坤对吴月茹还不错,可是渐渐的,就暴露了恶习,对吴月茹又打又骂。
“喜欢?我们又不是年轻人,喜欢有什么用。我就是找她过日子的!”
“可吴月茹应该也想过好日子吧。”孟思期觉得,吴月茹逃到这个地方,那肯定是打算留下来,她当时不过三十出头,属于纺织厂劳模的妻子,长相不差,而且是纺织厂家属,起码很长时间享受过不少厂待遇,她的生活应该是优质的,皮肤气质应该都还不错。
但是丈夫出事后,她选择保护儿子,嫁给了一个在镇里都讨不到老婆的单身汉,那么即便受了委屈,她应该也是忍气吞声,怎么可能不会是奔着过日子去的。
“我也以为她说过日子的,可是不久后,我就听说,她丈夫在厂里卷了钱跑了,吴月茹是来躲债的。”许孟坤瞪着圆眼珠看向孟思期,“这以后,经常就有来家讨债的,你说这日子怎么过。”
孟思期终于明白,即便吴月茹逃出了纺织厂,但是还是有人打听到了消息,来池水镇要债,可能这不是常事,吴月茹在这里度过了六年,前年病逝了,算起来不到四十岁。
“你喜欢喝酒,每次醉酒你会经常打骂吴月茹,你觉得她并不是真心嫁给你,你觉得你被骗了?”
“打骂?”许孟坤用力反驳,“要不是他说我不如她前夫,我能不打骂?”
不可能啊,吴月茹一定会忍气吞声,孟思期觉得他撒谎了,“你没有说实话,她怎么可能提起她前夫。”
“她是没提起,可那个小杂种不是啊,老在我面前说他老子比我好,他从来都不叫我爸,你说我娶这种女人做什么。”
因为许亮对许孟坤厌恶,所以许孟坤把这种厌恶转移给了吴月茹,再加上有人讨债,吴月茹有着不光彩的过去,许孟坤对吴月茹成见很大,所以经常出现打骂的行为,但是他又是村里不受待见的单身汉,他娶不到媳妇,他只能安然接受这样的命运。
而吴月茹无家可归,这里只能变成她的家,她一定会忍气吞声。这就是三个人这八年来的生活。
孟思期大概了解了七七八八,她把话题转到许亮身上,“你口口声声说许亮是小畜生,他到底对你怎么了?”
“怎么了?这小杂种一开始还胆小怕事的,打他几句骂他几句,他也就那样,可他妈得病的那年,他就变了,经常偷我的酒喝,还偷我的钱给他妈治病,我想揍他,他就反过来跟我作对,他长大了,力气也大了,那一次他把我揍了一顿。也就是他妈走的那年,他开始变本加厉虐待我,他就是个畜生!”
孟思期抓住重点问:“你说他经常偷你酒喝,偷你钱花,是你亲眼所见吗?”
“我没亲眼发觉我会这么说?他可不止偷我酒,偷我钱,他比我的酒瘾还大。”
许孟坤的语气突然恶狠:“这杂种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六年,供他念书,他就是这样对我,他最好杀了人,最好枪毙!”
孟思期微微吞咽,和赵雷霆同是震动的表情对视了下,只是冯少民依旧冷静,他问:“你的腿,是他打的?”
“风湿。”许孟坤大声反驳,“我说是风湿,他还没那本事,一个小杂种。”
明明是许亮打的,却声称是风湿,孟思期明白,也许这是许孟坤最后的一点尊严,即便被辛苦养大的继子虐待,他仍旧想保持自己在镇上的一点尊严,和所有人说是风湿。
他曾经欺负吴月茹和许亮,但他却认为,那是他应该做的,因为吴月茹对不起他。可是他又想保留他在镇上的尊严,维护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形象,他也是很矛盾很悲哀的。
回程的路上,孟思期的心情很沉重,她发现曾和纺织厂有关联的这些人,好像生活都很悲凉,命运多少都有些坎坷,无论是丁倩、夏素兰、孙园园,还是许亮、吴月茹和许孟坤,包括龙善文。
因为纺织厂,他们的生活好像被牢笼困住,一直都没有走出来。
孟思期觉得这趟走访是有价值的,起码在侧写许亮时有更多的佐证,不过离给许亮定罪还差最关键的证据。
她脑子有些疼,躺在椅子里休息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