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年递给她一杯热可可,是上次喝的那杯。
钟吟脑中莫名想起易忱那番话,原本觉得很正常的小事,这会竟让她有些如芒在背。
她愣了半天,才接过可可:“又劳烦你破费了。”
“又?”林弈年停了下。
“你忘了?上次咖啡店,你也请我喝了一杯,后来听易忱说,这一杯竟然要三十五块。”
林弈年想起来这回事。
倒没必要领了易忱的那份功,“那杯是他付的,阿忱没和你说?”
“他付的?”钟吟停在阶梯上,讶异地蹙起眉,“他是不是不愿意因为我欠你人情啊?”
当然不是。
他只是霸道地宣誓主权,不想别的异性靠近你一分。
林弈年不动声色地笑笑:“他愿不愿意另说,但我请你,本就不是看在他的人情。”
钟吟握紧手指。
可可温度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同一时刻,隔着外衣,林弈年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走吧。”
钟吟垂下眼,兵荒马乱地将手指蜷在了衣袖中。
林弈年闲聊般,问起了她平时学的课。
钟吟一一作答。
“有什么感兴趣的公选课吗?下学期我帮你抢。”
“我还不知道有哪些课,”钟吟咬着吸管,偷偷看他侧脸。她出着神,话不经大脑就说:“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只要和你一起上,就好。”
林弈年停顿脚步。
无声的寂静在二人之间横亘。
钟吟鼓起勇气,看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勇敢。应该已经算是挑明了吧?
但也来不及思考其他。
人都是有获得欲的。
林弈年于她,一直是站在讲台上自信从容的少年,是一轮如在天边高悬的明月,是她少女时代的所有幻想。
突然有这么一天,他主动朝她走近。像这样,近在咫尺地握住她的手腕。
于是。
那些埋藏了很久的心事,便就再也没有了掩藏的角落。
天空绵密地下起了细雨,天色也暗沉沉的,像是酝酿着一场雪。
钟吟等着林弈年的答复,他垂着眼,看向她的眼神掀起涟漪。
——他长着一双很温柔的眼睛,看什么都深情柔和。
她心绪如缥缈的浮萍,上下游移。
林弈年似要开口,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
两人都晃过神。
钟吟捂住大衣中作响的手机,心中懊恼,“我先接个电话。”
因为被打断,接电话时,她的语气不是太热烈,“什么事。”
偏偏那头出奇地敏锐,“你这是什么语气?”
钟吟没有和他扯皮的闲情逸致,叹口气道:“我在外面呢,挺冷的,你有话直接说吧。”
易忱默了瞬息,没再多言,“票订没。”
“订了。”
“七号?”
钟吟:“那天的没了。”
“那订了哪天?”易忱不耐烦了,“我问一句你说一句,挤牙膏呢?”
“…十五号。”她看了眼林弈年,有些心虚。
“怎么,学校是救了你命你要待到最后一天?”
钟吟含糊作答:“我是看那天还有票。”
“随便你。”易忱哂,“十五号你收拾好和我发消息,陈叔送你去机——”
手机突然传来忙音。
钟吟看了眼屏幕。咦?他怎么挂电话了?
对面。易忱看着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骂了一声。
他把手机揣进口袋,大步往寝室走。
“应该是顾阿姨让易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钟吟将手机揣回口袋,悄悄抬眸看林弈年。
但刚刚的话题却已经因为这段电话而戛然而止了。林弈年没说什么,伸手替她将棉衣的帽子戴上,“天气冷,先进去吧。”
考试周时间紧张。图书馆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
钟吟翻开书本,看了眼对面的林弈年,他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电脑,全然不知在想什么。
心中七上八下。
她强自使自己定下心神,好半晌,才堪堪进入状态。
钟吟不知道,在她专注着看题时,林弈年的视线很轻地落在她面颊。
须臾后。
他才收回目光,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对面不知打了多少次,屏幕一次次亮起又暗下。
他安静地看着这一通电话结束。
终在屏幕下一次亮起时,拿起手机离开了座位。
钟吟抬头,看到他匆匆去接电话的背影,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看起书来。
图书馆二层的天台。
林弈年靠着栏杆,眺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天。
好像快要下雪了。
甫接通电话,女人质问的声音便传来:“小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在图书馆,不方便。”
得到这样的答案,郑雪雁的声调才堪堪缓和,“这样啊。”
“下次就算不方便接,你也要和我回个短信。”
林弈年嗯了下。
郑雪雁:“你上次那个十佳奖项怎么样了?最近怎么没听你提起。”
“没有进。”
“没进?”郑雪雁语气变了变,“怎么会没进?以你的成绩资历,怎么可能选不上呢?”
“不清楚。”
“不清楚?”郑雪雁语气荒唐,“怎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这样答复妈妈?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林弈年没说话。
连他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到头都是一场空。
“你知不知道,你表哥最近从国外回来了,你外公可还没放弃这个败家子,还指望着他能接班呢。”
“我现在还得忍气吞声,天天回郑家讨好你那几个婶婶。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不能让妈妈失望。”
“还有子仪,她和我抱怨说,你前几天拒绝帮她做课题作业?”
林弈年沉默地听着。他从栏杆伸出手,雨滴落下,丝丝扣扣地淋湿指尖。
“我没时间。”
“那也不能拒绝子仪啊!”郑雪雁说,“目光往长远了看,以后毕业回沪,万一要靠子仪爸提携呢?”
母亲的声音远远近近,他其实听得不太清晰。
总归是来回的那几句。
林弈年看着雨幕。感觉胃中翻滚,大概是又犯病了。
和上次看着易忱汇报时一样。
“小年?”
林弈年按住翻涌的胃,勉力道:“我还要复习,先不和您说了。”
说罢,第一次不等郑雪雁说完,便当先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栏杆上。感觉到冰凉凉的触感蹭到了脸颊,抬起眼,空中飘起了轻盈的雪花。
是京市的初雪。
手机嗡动一声,低眼。
正看到钟吟的消息跳进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呀?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回复:[没事,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