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聿对这些生意场上的事情向来都是懒得管,也没结交的意思,倒是周迟域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简单打了个招呼,由助理拉开门离开。
等人一走,程州立刻一脚踹了桌上的几瓶酒,恶狠狠还不泄愤的语气,
“这回儿算那野种走运!”
薄聿扫了眼掉在地上碎掉的酒瓶,不咸不淡道,
“程芯十八,不是八岁,你至于吗?”
程州冷笑一声,让外边候着的服务生进来收拾,端起边上的酒边喝边道,
“她八十八也是我妹。”
薄聿没讲话,神色心不在焉,手上先前半分钟就能拼好的魔方到这会儿也没弄好。
程州看出他的不对劲,有些稀罕,
“怎么?我们阿聿也有少男心事了啊?跟哥哥说说?”
“你最近没吃药?”薄聿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声道。
“吃了啊,医生还夸我控制的好呢。”程州在兄弟面前脸皮厚,也不在意,起身过去,一副关心的语气,
“快跟哥哥说说,没准我能帮上呢?”
薄聿手上的魔方已经拼好,随手丢到他怀里,起身往前面台球桌那边走,面无表情道,
“滚。”
“哎我操,”程州接住魔方也不生气,笑的有些乐,“看来是真有事啊,生气了?”
薄聿走到桌台前,拿起边上的球杆,垂着眼单手解开手腕上的腕表,随意地丢在一旁。
台面空荡,他俯下身,视线盯着前面的球,黑色T恤撑出宽阔的肩线,握着球杆的手筋骨利落,指节分明,能看见手腕脉搏位置那块的梵文纹身图案。
一杆进洞,台球桌面的球滚动起来。
他看着台面上滚落的球,将球杆扔到一旁,拿起球桌边上的酒,一口饮尽,绷着脸道,
“我跟楚葭冷战了。”
“啊?”
程州在一旁,差点一口酒呛出来。
他刚才还在想要不要今晚把人给灌醉,怀疑薄聿这段时间天天一副肝火旺盛没地发泄的样子,是因为他这个年纪还没开荤给憋住了,准备出损招,忽然就听见那边人吐出这句爆炸性的话。
冷战?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只有谈恋爱的人吵架才能叫冷战的吧?
他两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程州觉得可能是自己这几天被程芯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出现幻觉了,又靠近了点问,
“你说什么来着,我刚才好像没听清。”
薄聿皱眉,面色冷沉沉的,下颚线条也绷得愈发紧。
他原本根本不打算跟人说的,因为觉得这种事情太丢脸了,他跟楚葭吵架还跟人说像什么,但心里那股燥意从刚才车上下来到现在都没消,反而在心口一通乱窜,刚才那杯酒下去更是搅得他又烦又燥,程州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比他有经验,跟他说也许还能得出来点答案。
所以他又压着脾气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跟楚葭吵架了,冷战了。”
程州看着他,像是被震惊到了,但还是挺淡定地说,
“吵架啊,怎么吵的?”
薄聿想了想,把小龙虾那事又跟他讲了遍。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
程州听完在沙发上笑的前俯后仰。
薄聿面色冰冷,原本就烦躁的心理这会儿说完更烦,看程州笑的前俯后仰面无表情道,
“很好笑?”
“不是不是,”程州看他似乎真的要发火了,立刻收了笑,平复下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他的肩膀,正经道,
“阿聿,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像我之前几个前女友?”
薄聿神色阴沉,“你什么意思?说我无理取闹?”
程州反问,“啊,原来你不是吗?”
薄聿直接翻脸,起身就要走。
程州也没拦,只笑了笑,靠着沙发椅背,看着已经走到包厢门口的人慢悠悠开口,
“阿聿,你该不会真喜欢上你妈不知道从哪儿给你弄来的童养媳了吧?”
按在门上的手动作顿住,薄聿否认得很快,
“你他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但耳根却很明显的红了。
程州看着他的背影,扯了下嘴角,拿起桌边的酒倒了杯,似笑非笑道,
“那就好,我们这样的人,感情这种事情玩玩可以,别当真。”
“这事儿要是让徐阿姨知道,”他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她下手可比我要狠。”
薄聿扣着门框的手掌很明显的用力几分,手背上青筋绷起,黑色腕表下蓝色表盘闪动着点光。
他这次倒是没说话,只拉开门,大步离开。
——
快到九点的时候楚葭才到店里,他们一般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八点,但下午在电脑城那边耽误了会儿,错过了到这边路的最后一趟公交车,路上又堵了会儿,所以才迟到。
“楚葭?”
楚葭刚换上衣服关上衣柜门,更衣室外面林悦忽然推开门进来,看见她愣了下,
“经理刚才正在到处找你呢。”
楚葭小跑着过来的,额头上还有点汗,微微喘着点气,
“嗯,我马上过去。”
林悦皱眉看她,
“你怎么了?”
楚葭脸上看不出情绪,摇了摇头,“我没事,先出去了。”
“经理。”
楚葭一出门就看见正忙得焦头烂额的经理,刚开口准备说迟到的事情,对方立刻把手里的托盘塞到她手上,
“找你半天了,赶紧上去把这瓶酒送到三楼的包厢。”
楚葭微愣了下,接过托盘。
临近开学,附近大学生的不少学生也都过来了,这两天大溪地酒吧街这边几乎每天爆满到天亮,忙的根本没地方下脚。
楚葭端着托盘把酒送到楼上的包厢,里面是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都有,没怎么为难她,把酒放下她就出去了。
三楼的走廊要安静很多,两边的镜面镜子倒映出来她的身影。
楚葭听见不知道是前面还是什么地方包厢里有歌声传来,很熟悉。
前不久她刚刚在薄聿的车上听到过。
但更早之前听到它,是在云和高中的顶楼天台上,灰沉沉的压抑的云层下,周应淮把耳机塞进她耳朵里,告诉她。
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管,总有一天他们会一起永远离开这里。
来到京港的这两个月,她晚上做梦会梦见周应淮。
有时候是像之前那样在京港的公交车站台,周应淮身上还穿着云和高中的校服,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冲着她笑,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迟到,她走过去刚想说话的时候人又一下子消失;
有时候他们是在小时候的家属院里,很冷的冬天,她被诬陷说打翻了堂哥了钢笔墨水,被婶婶关在门外挨饿挨冻,周应淮过来把她带进他家里,两个人一起在火炉边烤冻得通红的小手,炉子边上还有他偷偷拿的年糕,年糕烤熟了两个人一起伸手去拿,手伸出去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眨眼又变成了大人的手掌心,然后梦又醒了。
周应淮离开云和的时候她才高一,他刚刚上高三。
原本两个人约定要一起来京港,因为周妈妈从小就告诉周应淮,说他的亲生父亲在京港,以后长大了他自己去找他。
楚葭并不喜欢京港,太潮热了,她更喜欢温和一点的城市,最好四季如春。
但周应淮说他在哪里她就要在哪里,要她跟他一样高考志愿只准填京港的大学。
楚葭想,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跟她说过,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
但周妈妈在周应淮高考前忽然诊断出癌症去世,周应淮也被从京港来的人带走,走之前太着急,楚葭收到消息的时候那辆传说中很贵的车已经停在了老小区的门口,她那次月考最后一道数学大题都没做完就从考场跑了出来,但也没见到周应淮最后一面。
只有他最后一条发给她的微信,让她来京港找他。
婶婶他们说,周妈妈以前是给有钱人当小老婆被赶回来的,现在她死了,有钱人家的太太才终于松开愿意让周应淮回去认祖归宗。
还有一些说的很难听的话,楚葭忽略掉当作没有听见。
从小到大周应淮和周妈妈都对她很好。
周应淮跟她是同类人,同类是应该在一起互相取暖的。
周应淮让她来京港找他,她就来了。
但来了之后又好像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而且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有点记不太清楚周应淮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脑海里的五官轮廓都是模模糊糊的,他们也没有过合照。
但周应淮的背影她倒是记得很清楚,所以前两次在公交车和酒吧走廊这边她立刻就追了上去。
今天傍晚在电脑城那边她其实也看见了一个很像周应淮的人。
这一次甚至要更清楚一些,最先看到是一张正脸,但她第一反应居然没有认出来,只觉得有些眼熟,完全不敢把这个人跟周应淮联系起来。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有比他要矮快一个脑袋的女生,女生身影被边上的电脑服务器挡住没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