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挥舞的速度加快,中高火翻炒五花肉,让每一块肉均匀的裹上糖色,然后倒入扁尖一同翻炒。
微弱的咸鲜味道在油润的味道中间混杂求生,阿恬捕捉到后,不由笑了。
这样一来,她选择扁尖的作用就达到了。
鲜之一味,用天然的作物来提升,比起用任何的调料,要升华许多。
好在扁尖存放的时间不算长,也好在,她及时锁住了短暂的春味。
五花肉炒制焦黄发红,阿恬将两瓶啤酒到了进来,然后加入腐乳汁和酱油,又往里面淋了一些蜂蜜,再将葱姜以及干辣椒放到里面,开大火炖煮就可以了。
将鹌鹑蛋从凉水里捞出,阿恬开始剥蛋壳。
等肉差不多炖熟了,收汁的时候将鹌鹑蛋加里面,这是阿恬自己喜欢吃的口味。
在青森小馆里,阿恬总觉得,吃食至少要先过得了自己的口味,她才好端给别人吃。
无论是自己的奇思妙想也好,还是循规蹈矩的食物也罢,自己喜欢,才是分享的基础。
希望别人也能喜欢吃,是寻求认同的期盼,被认同,是遇到同好的惊喜。
就比如,攒成了这次饭局的纪蒙。
“好香!”外面,禾畟的声音满意又惊喜。
阿恬抬起脑袋,她带着说好的朋友走了进来。
乍一看,阿恬以为进来了一个土人。
那人浑身上下全部是土棕的色调,除了一双眼睛和头发黑得发亮,像染了星辰,再没有其他颜色了。
“他叫示土。”禾畟介绍,“她就是卜阿恬,非常好的一个人。”
示土点头:“我听说过青森小馆,只是一直未往这边来过,这次还是陪着禾畟来的。”
示土环视了一圈店里,目光在浮游的标本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阿恬身上:“听说你帮了禾畟大忙,手艺很不错,我兴起也来尝尝,外面是这几天禾畟打扰的报酬。”
外面?
阿恬闻言向外望,上午还晴朗的天空此时不知怎么阴沉了下来,一辆被乌云染得灰扑扑的平板车停在门口,上面堆了好多袋子。
禾畟拉着阿恬出来,对她讲:“这是米和面,还有各种粮食,玉米和大豆也带来了不少。”
阿恬目瞪口呆。
这堆粮食,把客人算上,够她吃到明年这个时候还富裕。
“用不了这么多。”阿恬真情实感对禾畟说,“饭钱真没那么多。”
“包括我俩这顿午饭的钱,和之前作为塑味者的报酬。”示土也同禾畟说了一样的话,“也不止给你,帮忙分享给其他食客吧,我和禾畟都希望,这些粮食烹饪出来的味道,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阿恬没办法推脱,最后收了下来,禾畟和示土二人帮着阿恬将那些粮食全部搬入了地窖里。
“我会好好使用它们的。”阿恬认真的看着禾畟,“不会辜负了这些粮食。”
“我知道。”禾畟点头。
“进去吧,饭快好了。”阿恬说着,四下寻觅了一圈,奇怪的问,“纪蒙呢?”
“他还要再等等。”示土看了眼天色,“不过也快了。”
阿恬不疑有他,让示土和禾畟进店里,她自己则去端柴火饭。
“我来帮你。”示土见状,同阿恬一起将铁锅搭了进来。
几人前脚刚进屋,后脚森林里便起了风。
天空中乌云滚滚,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有点萧瑟的味道。阿恬想了想,把门关上,只留了窗子。
纪蒙是熟客,他会好好敲门的。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是阿恬没有想到的。
吃柴火饭的好心情被稍微破坏,不过,还有满屋的肉香陪伴。
锅里的肉块炖好了,屋子里弥漫着成熟的香味。阿恬掀开锅盖,往里面加了盐和菌菇精,将鹌鹑蛋扔到了里面,大火收汁。
铁锅炖煮出来的肉,要比高压锅时间长一些。这样,肉皮才能变得酥烂,不影响整体的口感。
收汁的过程也很关键,色泽的构建,全靠最后收汁的成果。
一边用铲子翻炒防止干锅,咸、甜、鲜、香的味道就往鼻子里钻。
禾畟和示土本来是吃柴火饭的,他们也擅长吃粮食,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其他物种的味道抢占了食用的欲..望。
一边觉得羞愧,一边又觉得,能来青森小馆真好,能吃到不同的东西真好。
汁水粘稠,油润红亮,阿恬用手指在铲子上面抹了点儿汁尝了尝,满意的关了火,盖上了盖子保温。
真好啊,这汁水,怕不是要喧宾夺主了吧。
“好了吗?”示土有些迫不及待。
“还差一个菜,马上就好。”说着,阿恬开始洗西红柿。
五个拳头大的西红柿被洗刷干净,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六个鸡蛋在白碗中被打散,稍微在里面喷了一些水。
西红柿炒鸡蛋是阿恬临时想起来的下饭神气,多少个日夜,这道美味、快速又简单的下饭菜,是拯救阿恬一天身心疲惫的良药。
切葱姜沫的时候,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
阿恬奇怪的看了眼,嘀咕了句:“怎么突然就起大风,闻着这味道,一会儿可能还得下雨。”
背后的示土和禾畟奇怪的对视了一眼,禾畟问她:“你不知道今天有暴风雨吗?”
阿恬扭头:“不知道啊,我没看天气预报,早上的天气也还不错。”
“那你不是请了计蒙来?”示土也问。
阿恬张嘴刚想问和纪蒙有什么关系,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替阿恬击穿了迷雾。
瓢泼大雨应着雷声而下,青森迎来了第二场大雨,每一场,都有计蒙的参与。
咚咚。
敲门声响起,计蒙在门外问:“不是中午要吃柴火饭?”
“来了来了。”阿恬洗了手,擦着跑去开门。
计蒙果然又湿淋淋的站在那里,依然光着双脚,除了雨水,纤尘不染。
“我如约而来。”计蒙拍拍阿恬的头,高大的身形进入店内,坐到了禾畟与示土旁边。
“还差一个菜,就快好了。”阿恬回到操作台,利索的开始忙活了。
她喜欢吃酸甜的西红柿炒鸡蛋,于是炒制的时候,加了些白砂糖。
至于为什么炒西红柿鸡蛋不放蜂蜜……因为阿恬觉得,就应该放白砂糖。
不要问她为什么,虽然都是甜味,但白砂糖和蜂蜜的甜味在阿恬的嘴里截然不同,两种菜品所需的甜味也截然不同。
西红柿炒蛋需要的,是白砂糖纯粹的甘甜味道。
这次阿恬没有分餐,而是将两道菜盛了两个大深盘,又一人盛了一碗温热的柴火饭。
焦香的气息随着盛饭的铲子不停飘到鼻间,于是,盛完了四晚饭,阿恬开始顺着锅边下了铲子。
咔哧咔哧。
咔哧咔哧咔哧。
奇怪的声音暂时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扑鼻的香味中拉了回来,他们见阿恬把饭都盛了出来,在不停夸着锅。
“你在做什么?”禾畟奇怪的问。
“我在把柴火饭的精髓揭下来。”阿恬道。
锅巴很完整,把周边都揭开之后,不怎么费力就揭下了完整的焦黄锅巴。
因为用余烬又煨了一会儿,所以锅巴的颜色比较深,看起来就跟快糊了似的。
“哦~”那三人看到后,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叹。
计蒙赞许道:“我听美在提过,但她没耐心弄,就一直没尝到,没想到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锅巴巨大,像个伞面似的,估计拿到外面都能给阿恬档一阵雨。
“先吃饭吧。”阿恬将锅巴倒扣着又放回了锅里。
是该先吃饭。
锅巴的味道远远比不上眼前一直扑鼻的美味,他们几人的精力被视觉和嗅觉来回拉扯,已然快要分裂,还好有人替他们做了选择题。
禾畟迫不及待的夹了口米饭送入嘴里,第一时间尝到的竟然不是米香,而是焦香。
温暖干燥的炉膛,火焰和木柴在里面剧烈的燃烧,稻米宛若木柴上的跳跳糖,经过烈火的炙烤,白润晶莹的表面变成了米黄,随后变得焦黄,吸饱了烤焦的木质香气,从缝隙里逃逸而出。
好神奇啊,为什么木柴的焦香会透过铁锅的底部浸润到米饭里呢?
禾畟一边吃着,一边幸福的想。
“真好吃。”示土同禾畟一样先吃的米,他长舒口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是啊,真好吃。”禾畟同样发出赞叹,“原来它们是这样的味道啊,真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才说,必须扎根土地才行。”计蒙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饭和扁尖红烧肉,“配着尝尝这些菜吧,你们会有更新层次的理解。”
“其实只尝粮食就好了。”禾畟迟疑的看着红烧肉。
它们虽然好闻又好看,但,对于要不要吃还是有些惧怕的。
万一破坏了粮食的口感呢?她吃了这些日子,粮食带给她的富足口感,如今已全部牢记在心,阿恬的建议也被牢牢记下,吃了多余的东西,万一破坏了记忆的味道要怎么办?
禾畟在纠结,示土没有这些忌讳,学着计蒙的样子,扒拉了一些红烧肉放在米饭上。
五花肉色泽红亮,肉的油香扑鼻而来,示土不由自主的咽下了口水,将肉送入口中。
牙齿切开酥软的皮,穿过形同虚设的油脂,再切断瘦肉的纹理。没有任何阻碍,一块五花肉在嘴里被舌头和牙齿很容易的分开,甘甜、油润、鲜香的气味自口中路过鼻腔窜入脑海,最后浑身笼罩在了醇香的世界里。
甜甜的云朵在空中一荡一荡,示土躺在上面,侧过头就能咬一口棉花样的云,酥软、弹性,空气一般的口感令他流连忘返。
肉是酥的。这是示土从未想过的口感。
软烂想过,韧劲想过。酥烂,是他从阿恬烹饪的器皿中,无法想象能够得到的感受。
禾畟一直观察着示土,发现这人已经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