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让她知道,又怕她知道。
还想告诉她,自己最近一直在节食塑形,争取让腰肢更纤细一点,又担心减到薄薄的腹肌都消失,所以另一方面一直在带器械练腹。
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穿戴刚才的珍珠腰链去直播的,就像她说的,另一条赛道。
还有,还有,他除了这次参赛的皇冠以外还做了不少其他的作品,如果她觉得可以的话,可以都拿走量产销售。
他想了很多,再一次将目光往她那儿黏,心里腾起无法言语的欢喜。
刚才哭的时候,也不知道哭得好不好看,对着镜子练了两周,眼球都发干,只能多滴人工泪液缓解……另外就是因为严格控制饮食,自己今天气色也不太好,不过好在化了妆,应该也没有太落了下乘。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脑子里一瞬间想起原楚聿那张女娲毕设的脸,顿时拧起眉阴沉了面色。
好想划烂他的脸。
“嗯?”林琅意见池疏久久不回答,扭过脸又问了一次。
他立刻回神,唇角一落,将他早就在心里滚过千百遍的那番话理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嫁接成张冠李戴的意思:“他说我就凭一次金奖就想进林氏是自不量力,让我认清自己身家背景的差距,不要做白日梦。”
这话一出,林琅意却突然停下了脚步,那缕夹在耳后的头发因此重新滑落,有那么一瞬间遮住了她投射过来的视线,让他看不真切。
“哦?他是这么说的?”
池疏适时落下眼睫,所有的动作在今天之前都已经排练得炉火纯青,他犹豫不决到下唇再次被牙齿咬出血,最后才勉强道:“是的,可是琅意姐,我只是想要进应山湖,我想要在你手下干一辈子,我……他那样说,我是真的有点难过。”
“我看你今天一开始就很怕他,为什么?之前见过?”
池疏“嗯”了一声,压着嗓音道:“我其实不想跟姐姐你说的,因为那次哥哥也……但那次没动手,今天可能是看到我又出现了,所以生气了。”
半晌也没听到声音,他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等不住,期期艾艾地提起一点眼角看向她。
林琅意停在原地没动,她的目光太有审判性,见他抬起头,她还往后退了两步,抱臂上下打量了他几巡。
“你说原楚聿对你动手?”
原楚聿。
原楚聿。
池疏在脑海中疯狂咀嚼这个名字,终于把它跟应元联系了起来。
他装成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困惑地皱起眉:“啊?他上次来找我,说他是向朔哥哥。”
“上次?哪次?”
“我手被机器割破那次。”
林琅意居然笑了一下,问:“然后对你说了这番话?”
他还没判断出最佳的回应,林琅意已然继续往后退了两步,斜靠在走廊墙上与他隔了大半个走道的距离,说:“池疏,你知道你今天得金奖,原楚聿一直在帮你说好话吗?”
池疏的额角微微一跳,某种一脚踩进陷阱被捕兽夹夹得动弹不得的不妙感觉骤然升起。
“签合同的时候,品牌方原本想要压价的,认为你的作品受众市场并不大,可真要当作收藏品也仍然不够格,所以……”林琅意摊了下手,“他一直在帮你疏通,你才能拿到那个合同价。”
池疏的表情剧烈变了一瞬,立刻将前因后果想通了。
胡扯,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根本不是原楚聿真的有多看得起自己,而是他故意在林琅意面前装出来的,表现得他有多无害似的。
因为他今日一看到自己就猜到会被揪出身份,也猜到自己绝对会报复心极强地去翻旧账,所以先行一步在林琅意面前为自己忙前忙后,装成好大一朵白莲花。
林琅意那双清凌凌的眼睛仿佛能看进人心底,她一字一句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他真的跟你动手了?”
反正在洗手间也没有摄像头,他特意跟着原楚聿前后脚进的。
林琅意眼神冷淡:“我去叫他过来跟你当面对峙?”
池疏脸上表情变幻几许,最后还是摇了下头,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噎噎咽咽道:“他确实说了那些话,我又怕又委屈,一边抽自己表诚心一边辩解,可是姐姐我真的好委屈,我明明……”
“自己去洗把脸吧。”林琅意打断他的话,直起身往外走,“以后说话不要添油加醋。”
池疏下意识就想抬脚跟上去,可现在的情况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原楚聿居然会先下手为强,还是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导致他从一开始就跳进陷阱去了。
脸上红肿处有些破皮,眼泪滑过时火辣辣地疼,池疏扭头看向走廊里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等在那里。
原楚聿右手浅浅地插着兜,他平日里站姿坐姿都挺拔卓尔,鹤立鸡群一般带着微不可见的淡淡反感,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尤其矜贵显位。可他现在背脊稍弯出一个随性的弧度,半倚着墙目不转睛地冲林琅意荡开一个温柔的笑,而后跃过她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朝池疏瞥去一眼,唇边笑意扩大,有几分胜利后悠哉惬意之感。
“都结束了,回去吗?”原楚聿迎上几步,也不管走廊那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只顾着林琅意说,“我刚才先将专家老师们都送上船了,你放心。”
林琅意偏头看他一眼。
他之前在山上时还对她表露出如此主动的攻击性,让她本来都做好了抗拒到底的准备,可这人自打崂山寺三日游回来后突然就改变了方针,开始一本正经地服务她于各种生意场和资源投送了,其他半点逾矩暧昧的行为都没有,让她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但说他回头是岸了吧,偏偏,他最近出场得太频繁了,简直是将“以权谋私”这四个大字刻在脸上,还是昂秀挺胸地骄傲地刻在脸上。
但该死的她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钱啊!资源啊!不要吗?!
“出货的速度你不用担心,刚才许会长也说了协会里会统一协调联盟,之前大宗市场上定价权不也在你手里?可以合作出品的。”原楚聿带她上船,居然还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双平底半拖放在她面前,“脚疼吗?红了。”
林琅意顿了顿,被他这套正事中间夹杂一句私事的组合拳打得没转过弯来。他已经非常自如地屈膝半蹲在她面前,一手捧住她的小腿,另一只手直接帮她脱下了高跟鞋穿上半拖。
船上没有其他人,这是一艘偏小的私人游艇,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林琅意往回缩腿,他的手指还按在她小腿骨上沿着经络慢慢往下按揉,见她挣扎,还要仰着头,那密而长的睫毛随着船体一晃一晃,无辜又贴心地问她:“腿不酸吗?”
林琅意以攻为守,拨开他的手:“林向朔你给我按腿这不太好吧?”
原楚聿缓慢地眨了眨眼,也开始春秋笔法:“那天,是程砚靳给我打电话。”
林琅意看着他,继续等他后半句话。
他斟酌片刻,脑子里将接下来那两三句话修修改改,提醒道:“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池疏当时多次提到他上上届的学生会会长,似乎对他的事了如指掌,你平时与池疏打交道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林琅意的眉头轻轻蹙起,稍顿,直接道:“看看有什么不影响人前程的品牌方,能内推的话让池疏去试试吧。”
那就是不打算把人留在应山湖了。
原楚聿的眉眼彻底舒展开,像是含了一层光华流转的月泽,答应了下来。
他想继续跟她再说说话,一整晚,他都坐在她背后望着她,手中的中性笔在指间缓慢地滚了又滚,抬眼就是她临时松松束起的辫子,点头时乌发会一下下轻蹭过纤细白皙的脖子。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他知道他有多想让她转过头来,再问他借一支笔。
三四个小时,他都没能跟她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公事也好。
本以为现在终于能得偿所愿,可难得的二人相处时间,哪怕只是那么一小段路,林琅意也不完全属于他。
她先后接了几个电话,原楚聿一直在旁边偏着头安静地看她与对面协商说明,直到船悠悠荡荡快到达目的地了,他以为自己终于能掐着这最后的时间与她聊聊天,可她只轻轻地瞟他一眼,食指按下屏幕中的拨号键,很快熟悉的微信电话铃声响起。
是节奏感非常强烈劲爆的爵士音乐,原楚聿眼睫微动,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头顶的灯光将他睫毛的影子拉长,像是被主人偏心对待的小狗,他只有临期的干粮,可对方却能被主人抱在怀里拥有一整条火腿肠。
电话接通,程砚靳的声音即使隔着空气都那么响亮,林琅意一手拿着手机,弯下腰,另一只手重新换回了自己的鞋子,然后将那双半拖整齐收好放入鞋盒,冲他点头致意了下感谢,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她的高跟鞋“哒哒”作响,而后门一开,猎猎疾风瞬间灌进来,她背着身将门关上,也阻隔了所有的交谈。
他依然坐在原地,双手虚虚交叉着放在腿上,背脊微弓,沉默地看着地上的鞋盒。
船到岸了。
第46章
设计大赛落下的帷幕不是结束, 后续跟进的宣传和销售的长尾效应才是值得关注的重点。
应山湖之前招聘的线上条线的人员都不够,从运营到美工到主播哪哪都缺,林琅意一边让人事抓紧安排, 一边亲自上阵偶尔顶替换班主播出现在直播间。
流行的东西总是一阵风一阵雨, 前期宣传投资下去,有几个品越发有爆品的趋势, 直播间里人流量也越来越大。
她几乎日日住在公司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 安排主播直播的时间更阳间一点,她则更靠向晚上十点以后的场次。
若是太晚了, 实时在线的人肯定会少一些,可这时间段似乎正好符合某些人的作息。
有个昵称叫做黑蝶贝是漂亮小猫的账号出勤率有点过分高了, 只要她出现在直播间, 没一会儿他也跟着进来,也不干嘛,就一直在底下蹲守看直播,账号亲密度涨得飞快。
林琅意直播时介绍一个品。
黑蝶贝是漂亮小猫:“嗯,好看。”
她与弹幕互动不同款式哪个更好看时——
黑蝶贝:“都喜欢, 真的很漂亮, 很适合。”
直播间里有时候弹幕吵起来——
黑蝶贝:“不要刷屏不要吵, 看不到屏幕了。”
林琅意:……
她莫名有一种买了水军的心虚感,这个黑蝶贝比公司员工上下班打卡还要准时,还是那种天天不是在群里应和老板英明就是卷生卷死愿意加班维护公司利益的变态员工, 她甚至怀疑直播预告推送的消息被他放在了第一位, 而这位原先生大晚上下了班不处理公务搁她这里开着直播当背景音放。
可林琅意也没说什么。
毕竟原楚聿也没有做其他出格的事,那次评选大赛之后她故意无视他期待的目光, 与程砚靳打了一个彼此浪费时间说废话的电话,到岸离开时原楚聿依旧有些黯然, 却还是亲自将她送到了岸上。
那之后两人在微信上也没有说什么私人的对话,合作依旧,只有在直播间顶着“黑蝶贝”的昵称,他才会这样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包袱,说几句自己想说的话,发几个表情。
林琅意有时候被他这样受尽委屈做小伏低的模样敲了敲良心,会在人少时应和他两句“谢谢黑蝶贝”,然后他就肉眼可见地活跃起来,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真地发一段对产品的彩虹屁点评,再给她刷几个礼物冲冲热度。
这样一唱一和的纯网友日子没过几天,林琅意收到了来自程砚靳的短信,问她周三晚上有没有空来看比赛。
林琅意本以为程砚靳逃出来至少也要等到打板止息以后,没想到他傍晚时分就拎着两盒吃食来了她的办公室。
“这什么?”林琅意茫然地从文件里抬起头,捏着一根笔去扒拉塑料袋。
程砚靳拧了瓶矿泉水大口灌下,手指将瓶身捏出几隅,解了渴才回答:“照烧素鳗鱼,你不是爱吃吗?今晚刚好有,我给你带来了。”
她确实还没来得及吃饭,闻言也不客气,拆了筷子直接大快朵颐。
程砚靳在她办公室里溜达了两圈,看到她待客室后方的休息间,问:“你这几天都睡在这里?”
“嗯。”林琅意头也不抬认真干饭,“等新主播入职就可以解放了,临时顶替一下。”
他扫了两眼那明显偏不够宽敞舒适的房间,因为临时加塞了不少直播时的样品、搭配用的服饰和包包,还有两个拉杆箱的常服,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加拥挤逼仄。
他不知不觉间拧起了眉,问:“你每天在这脚都没地方落的屋子里能睡得着吗?”
“还行吧。”林琅意说,“就是公司大,应山湖晚上又偏,窗户望出去就是黑咕隆咚的山和水,有点吓人。”
他正欲推开窗户往外面观察一眼,谁知刚动手,窗边放在隐蔽处的一只倒扣着的陶瓷杯立刻滚落,他一个激灵,反应如电立刻接住,刚要开口,忽然灵光乍闪懂了这只杯子的意思。
有人从窗户外闯入的话,一开窗户就会砸碎杯子发出声响,她就能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