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傀儡
夏木繁追查花姐很长时间,但是此人隐藏很深,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信息。自从市局大力打击人口贩卖,捣毁多个犯罪团伙,此人逃脱抓捕之后隐藏得更深。
以花姐为首的外联团伙迟迟没有侦破,这是星市警方的遗憾,也是特别行动处的心病。
近年来,星市警方从卖方出发,将多个拐卖团伙连根拔起;政府以及媒体则从买方出发对大众进行宣教,减少买卖行为。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必须从销售渠道出发,掐断买卖双方之间沟通的桥梁。否则,有买卖就会有伤害,到时候又将死灰复燃。
而花姐,便是这条销售渠道中的王者。
他(或者她)手中掌握了大量的买卖双方信息,只要有人拐了孩子后转手给他,他都能想办法卖出高价。甚至还有人找到花姐定制儿童,他根据对方所提出的要求,选择人口贩卖团伙实施精准拐卖。
花姐这个名字早已写在星市公安局重点追查对象的名单里,只是因为有效信息太少,很难追查,于是搁置了下来。
现在花姐主动跳出来,夏木繁觉得有些意外。
虽说绰号叫做花姐,但经验告诉夏木繁,有时候虚虚实实,绰号就是个障眼法,说不定花姐是个男的。
夏木繁问蔡玉铁:“花姐怎么联系你的?”
蔡玉铁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他刑满释放之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是社区干部伸出了援手,将他介绍到一家汽修店负责洗车工作,这个工作要求的技术水平不高,只要有体力、够勤快就行。
汽修店老板原本听说蔡玉铁是从牢里出来的很不乐意,不过当看到他长相讨喜,又有社区干部打包票,这才勉强把他收了下来。
蔡玉铁以为从此就能开始新生活,没想到工作了不到一周的时间,汽修厂老板狐疑地通知他去接电话。蔡玉铁去办公室接电话的时候,老板还在一旁教训他:这是工作电话,没事不要让人往这里打。蔡玉铁点头哈腰地说着好,接过电话时听到对方声音平和淡然:“帮我做一件事情,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蔡玉铁十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行动失手,被团伙的打手打到吐血,是过来接头的花姐叫停,并送他进医院看病,他才得以苟活,因此蔡玉铁对花姐一直心存感激。现在接到花姐的电话,他丝毫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挂上电话之后,蔡玉铁果然在洗车店内院角落发现了一个编织袋,他按照要求将这个袋子送到动物园熊猫馆,然后打了电话。
交代完之后,蔡玉铁紧张的看着夏木繁,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按照要求将这个袋子送到熊猫馆,然后打个电话通知对方。花姐告诉我袋子里面是一只死猫,只是死了一只猫而已,不算违法吧?”
夏木繁表情严肃:“你知道你给谁打的电话吗?”
蔡玉铁摇头:“不知道。”
夏木繁嘴角微勾,眼神里透着寒意:“是我。”
蔡玉铁一听,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夏,夏警官,我,我真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你。如果我知道那个电话是给你打的,借我一百个胆儿,我也不敢啊。”
意识到自己竟然给负责人口贩卖大案的夏警官打电话,通知她去找那个装着猫尸的编织袋,蔡玉铁知道自己这是着了花姐的道。威胁恐吓警察的罪名他哪里扛得起?如果再进去蹲几年,蔡玉铁担心自己有命进去,没命出来。
这个时候蔡玉铁也顾不得什么恩情,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倒出来,只可惜他对花姐了解的也不多,能够提供的线索有限。
夏木繁问:“花姐怎么会知道你新工作岗位的电话?”
据狱警反应,蔡玉铁在狱中表现良好,守规矩、老实、勤快,没有结党,提前出狱没有人来接,谁会如此关注他?
蔡玉铁也有些茫然:“不知道啊,我没有什么亲人,当时一起关进去的几个都还没出来,在星市我没有什么朋友,连工作都是社区干部帮忙介绍的。”
他倒是反应快,很快就想到了关键:“会不会是洗车的时候有人认出我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蔡玉铁努力回想着自己洗车这段时间有谁仔细打量过自己,或者跟自己搭过话,可是左思右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蔡玉铁苦恼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我挺珍惜这个工作的,老板让我洗什么车我就洗什么车,让几点下班就几点下班,平时也很少和司机搭话,没看到什么熟面孔啊。”
夏木繁问:“你确认给你打电话的人是花姐?”
蔡玉铁犹豫片刻:“应该是她,那个声音我听过。”
夏木繁问:“你在哪里听过花姐的声音?”
蔡玉铁回忆着过去:“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拐孩子失了手,被打得吐血,晕倒在地上。有人走过来,轻声制止了打手,弯腰问了我一句,疼吗?她的声音像妈妈一样,温柔、低沉,让人听着心里头很舒服。然后我就听到旁边的人叫了一声‘花姐好’我没看到她的脸,但记得她的声音。”
像妈妈一样?看来是个女人。夏木繁问:“打你的人一定见过花姐,她长什么样?”
蔡玉铁的眼神有些茫然:“花姐很谨慎,平时穿衣服很严实,哪怕是最热的天也是长袖长裤。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除了一双手,身上一点皮肤都没有露出来,根本看不清楚脸。”
遮这么严实,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夏木繁问:“花姐是男是女?”
蔡玉铁瞪大了眼睛:“花姐当然是个女的,哪有男的叫花姐的?不可能。”
不知道为什么,夏木繁再一次确认:“你怎么知道?”
蔡玉铁说:“花姐个子不高,只到我肩膀,估计不到一米六。她体型娇小,声音温柔,穿的也是女人衣服,当然是个女人。”
夏木繁眸光微闪:“她戴什么样式的帽子?什么牌子的墨镜?什么样的口罩?”
蔡玉铁身边见过花姐的人都不太关注这些,有些苦恼地回应:“就是那种医院医生戴的口罩,墨镜是棕色边框的,帽子……就是那种针织帽,松松垮垮两边拉下来遮住耳朵。”
夏木繁再次追问:“露出来的那双手,是怎样的?”
蔡玉铁想了想:“很白。”
夏木繁将目光投向冯晓玉。
冯晓玉微微颔首。档案里记录过人贩子团伙对花姐的描述,与蔡玉铁所言基本一致。
体型娇小,一米五八左右;
着装朴实、低调、严实,除了一双手,颈脖、脸颊、额头都不露出半分肌肤,即使是夏天,也会穿高领长袖上衣,颈间系丝巾;
声音温柔低沉,说话不急不慢,看着和善,其实心狠手辣谁都怕她。
如此谨慎低调的一个人,为什么今天跳出来主动挑衅警方?
夏木繁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
按理说,警方打击人口贩卖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湘省十几个拐卖团伙被端,花姐作为漏网之鱼更应该蛰伏,怎么还敢高调现身?
用一具烧焦的猫尸来警告夏木繁,花姐到底想要做什么?
夏木繁感觉有些疲惫,站起身来,走出审讯室。
顾少歧等在门口走廊。
一看到夏木繁出来,他便伸出手揽过她肩头,看着她眼底青灰的颜色,眼中满是心疼:“怎么样?问出了些什么?”
这几天夏木繁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一闭上眼便看到那具被烧焦的狸花猫,鼻子里似乎总飘着股焦糊味。
别人或许觉得,那不过是一只猫,没什么。
但对夏木繁而言,却是一种血淋淋的警告:你若再追查下去,等待着的便是煤灰的尸体!
自从分配到安宁路派出所,煤灰便与夏木繁结下了深厚的缘分,它陪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陪着她一起寻找母亲,陪着她一起侦查案件,对夏木繁而言,煤灰是家人,是宝贝,是不可或缺的朋友。
只要一想到,有一个人隐藏在暗处,觊觎她的生活,试图伤害她的家人、朋友、宝贝,夏木繁便满腔愤怒。
必须把她从暗处揪出来!
夏木繁将身体微微后仰,轻靠在顾少歧的臂膀之上,感受着他温柔坚定的支持,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睛再一次闪着亮光。
夏木繁站直身体,脱离开顾少歧的怀抱,侧头对他说:“蔡玉铁只是个傀儡,主导人是花姐。她在向我下战书,或者……她在主动暴露自己,想引我出来。这一次只是开始,接下来必定还有后手,我们只能见招拆招。”
顾少歧担忧夏木繁的安危:“那些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要小心些。”
夏木繁:“我已经申请佩枪,不会单独行动,倒是你和妈妈要小心点。”
顾少歧摇摇头:“我不怕。穿上这身警服开始,我就从来没有怕过。倒是妈妈……”
夏木繁说:“最近让她不要去外面买菜,就在小区菜场就行。如果一定要外出,就让雪糕陪着。”雪糕现在已经是条合格的警犬,有它护卫母亲的安全,夏木繁比较放心。
顾少歧“嗯”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夏木繁的头:“好,我记得的。我会尽量陪着妈妈,你自己要注意安全,还有……休息好,急不来的。”
夏木繁展颜一笑:“行。”
第206章 画像
处理完猫尸事件之后,特别行动处对蔡玉铁批评教育之后便放了回去。
蔡玉铁在笔录本上签字摁指印之时,听到夏木繁那句:“你回去吧。”真是如闻天乐,喜得摁指印的那根手指都在颤抖,顾不得擦拭手指头留下的红色印泥都,不停地鞠着躬:“谢谢,谢谢政府。”
夏木繁道:“如果花姐再联系你……”
蔡玉铁现在一心只想好好上班,远离以前的人和事,忙不迭地应承:“一定第一时间向警察同志汇报!”
龚卫国递上一张纸条:“这上面写着我们处的值班电话。”
蔡玉铁双手接过,连连点头:“是是是。”
让蔡玉铁离开之后,冯晓玉问:“夏处,你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夏木繁将身体往椅背一靠:“花姐既然选择让蔡玉铁来做这件事,说明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度。盯着他,或许会有收获。”
看到队友们都有些狐疑,夏木繁站起身:“换个地方,到我办公室聊吧。”
夏木繁现在有了独立的办公室,众人来到办公室,各自找地方坐下。大家共事多年,即使是在领导办公室依旧随意,龚卫国与孙羡兵坐双人沙发,冯晓玉坐椅子,虞敬则靠着饮水机站着。
办公室墙面挂着一块白板,夏木繁平时用来记录日程表。
不等队友们发话,夏木繁已经拿出一块白板擦将上面的蓝色小字擦拭干净,在上面写下两个字——花姐。
夏木繁指着这个名字,表情严肃:“这个人,将是接下来我们的侦查重点,力求一个月内将她揪出来,有没有信心?”
众人齐声回应:“有!”
虽说花姐隐藏得很深,但星市警方早就重点关注此人,特别行动处近三年端了那么多拐子团伙,对花姐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雁过留痕,就不信花姐遮头挡脸能藏一辈子。
夏木繁问出第一个问题:“花姐为什么找上蔡玉铁?”
蔡玉铁是刑满释放人员,目前还在社区管教名单上,他的行踪随时都在警方掌控之下,花姐明知道这份危险,为什么还要找上蔡玉铁?
龚卫国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花姐是外联团伙的头目,她手底下总会有几个得力助手,让没有案底的人来做这件事显然更合适,为什么要找上蔡玉铁?”
虞敬有些不确信地说:“可能是临时起兴?花姐见过蔡玉铁,对他印象深刻。汽车店见到他一眼就认出他来。正好她要找人警告一下我们,所以就让他当了这个出头鸟。”
孙羡兵摇了摇头:“据我了解,花姐为人谨慎。她从86年开始从事儿童贩卖,一直没有露脸,不管是买家还是卖家,都只知道她叫花姐、个子娇小、声音低沉,其余的信息一概不知。我们抓了那么多人,可是一直没找到花姐。这样一个谨慎小心的人,怎么可能临时起兴。”
虞敬听孙羡兵这么一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嗯,羡兵说得有道理。花姐不让自己的手下出马,却找蔡玉铁打电话,有没有一种可能,花姐身边已经没有了可用之人?”
这个可能性的确存在。
星市警方这几年重拳出击人口贩卖罪行,花姐身边那些手可能也人心惶惶,纷纷离去。花姐孤掌难鸣,只得找上蔡玉铁。
夏木繁问:“如果花姐手下无人,她不是更应该藏起来吗?为什么要用猫尸来挑衅警方,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