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叔却不愿意再多说,摆摆手:“回家问你爸去。”说到这里,他又吃了一口面条,反应过来什么般再度皱眉,抬起脑袋眯着眼睛瞧程菲,“不对呀小朋友。我们不是在说你谈恋爱搞地下恋的事吗,你在这儿东拉西扯转移什么话题?”
程菲无语,正色:“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谈恋爱。”
顾姨翘着二郎腿坐她对面,闻声挑挑眉毛,“那你倒是说说那个帅哥怎么回事,和你什么关系?”
程菲:“就只是搭顺风车的关系。”
话音落地,顾静媛和陈家槐互相对视一眼,看表情都颇有几分惊讶。
顾静媛用眼神说:小丫头说只是搭个顺风车?
陈家槐冷着脸,用眼神回答:不像。
顾静媛又用眼神说:我看也不像。
顾静媛垂眸琢磨起来,将“顺风车”这个关键信息慎重解读一番后,再次得出了一个结论。
顾静媛看回程菲,微颔首,表情语气十分淡漠而笃定:“我知道了。你是想拐弯抹角地告诉我们,那个帅哥的职业是个网约车司机。”
程菲:“……”
程菲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边儿上的陈家槐听完顾静媛的解读,一思索,也像是顿悟,若有所思地补充道,“因为你男朋友是个网约车司机,你爸妈又对你找对象的要求比较高,你觉得他们暂时不会认可你们这段感情,所以你暂时选择了秘而不宣,瞒而不报,搞起了地下恋。”
程菲:“…………”
程菲白净的脸蛋上流露出了一丝由衷的敬佩:槐叔和顾姨真是被埋没的人才——就她叔和她姨这想象力,去写网文高低也是个小粉红级别的写手,月入过万不是梦。
有句话说得好,人们只会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现在槐叔和顾姨都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她瞒着蒋兰女士在搞地下恋,不管她再解释什么,他们都只会觉得她在欲盖弥彰……
程菲深深地无奈了,最后只能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无力道:“虽然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信,但是我和他真没关系。”
“还嘴硬。”顾姨低嗤。
程菲想哭:“我嘴硬什么了?”
顾姨瞧着程菲,投来王者般明察秋毫洞穿一切的目光,语气凉凉的:“要真没关系,怎么会一提起人家,你这脸蛋就红得像猴子屁股?”
“……”
程菲闻言微僵,条件反射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果然滚烫一片,温度高得几乎能煎鸡蛋。她窘迫而又心慌,当即赶紧掩饰什么般埋下头,挑了一筷子面条吃,含混不清地说:“那是因为……因为我今天衣服穿多了,热得很。”
陈家槐和顾静媛听完她的话,都觉得挺好笑,心照不宣,看破也懒得说破。
陈家槐低头吃面,不再说话。
顾静媛则给自己又点燃一根烟,眼中带着丝打趣儿的笑意,慢悠悠道:“那边有风扇,要不我拿过来给你吹吹凉?”
程菲被嘴里的面汤呛了下,干笑着摇头:“倒也不必。”
吃完面条,程菲又陪两位长辈拉起家常说了好一会儿话,快十点时才背着包站起身,跟陈家槐和顾静媛道别,独自回家。
临走前,程菲扫描了小餐车上的收款二维码,将自己和槐叔的那份面条一起结账。
听见收款到账提示音,还在喝汤的陈家槐不禁皱起眉毛,冲那道纤细的背影喊了声:“谁要你请客!”
小姑娘头也不回,背对着他们随意一摆手,走得潇洒又豪迈。
“瞧瞧。一转眼,这小不点儿都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陈家槐也点了根烟,吐出口烟雾,半带感叹,“咱们怎么能不老啊。”
顾静媛顿了下,扭头看陈家槐,“喂。”
“嗯?”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云城那边还有点活没收尾。”陈家槐咬着烟整理衣服,眼也不抬地淡声说,“钱难挣,总不能自己把饭碗砸了。”
顾静媛没和陈家槐聊云城那边的事,只是问:“什么时候走?”
陈家槐说:“这次回来估计能待半个月。”
顾静媛闻言,眸光微微一动,“你是专程回来看阿城的吧。”
“……”
那个名字已尘封太久,再次听见,陈家槐竟有刹那失神。他垂眸不语,似乎陷入某段久远的回忆,直到忽然感觉到指尖处袭来的灼痛,才蓦地回魂儿。
原来是烟烧到了手指。
良久的安静后,陈家槐终于苦涩地笑了下,掸掸烟灰,道:“兄弟一场。总不能因为他犯过一些错,就连我也不认他。”
回到家,程菲在玄关处换好拖鞋,随手把买回来的水果放到餐桌上,探首往卧室方向瞧,唤道:“爸妈,我给你们买了草莓!”
话音落地,不多时,蒋兰便趿拉着拖鞋从主卧出来了。
她长发湿润,整颗脑袋长头发的部位都裹了一层保鲜膜,造型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程菲一眼看见自家母上这模样,禁不住噗嗤一声,边把草莓倒进水果清洗篮,边问:“妈,准备赶时髦染个浅茶棕啊?”
“一边儿去。”蒋兰啐她一声,“你妈我今年都是四十好几了,还赶什么时髦。头顶随便扒拉一下就全是白头发,你爸给我染发根呢。”
程菲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冲洗草莓,听完蒋兰女士的话,心里忽然就有点发酸。但她脸上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银发多酷,现在好多年轻人还专门把头发染成银白色。我家蒋女士这么美,要是整个白发魔女造型,还不把我爸迷得跟傻子似的。”
“有你这么说自己爹的吗。”
程国礼踏着步子从卧室里出来,把染发用的一次性手套摘下来丢进垃圾桶,好气又好笑:“亏你这丫头还是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我看呐,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程菲被父亲大人一数落,尬笑两声,乖乖把洗好的草莓端到客厅,满脸的恭敬加讨好:“开个玩笑而已。来爸,吃草莓。”
程国礼瞧着她:“又刚下班?”
“今天比昨天早一些。”程菲回答,说话的同时往嘴里扔了颗草莓,“走到小区门口肚子饿,去顾姨那儿吃了碗面。”
听见这话,蒋兰立刻道:“你顾姨是不是又没收你钱?”
“顾姨不肯要,我当然必须给呀。”程菲嚼着嘴里的草莓,说着想起什么,顿了下,又道,“对了,我还遇到了槐叔。”
蒋兰和程国礼听后都是一愣。
诧异之后,蒋兰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弯着唇道:“你槐叔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
“估计就这两天吧,我忘记问了。”程菲说。
边儿上,程国礼打量着妻子的神色,忍不住酸溜溜地说道:“回来就回来呗,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他摆几桌接风宴,你问这么详细干什么。”
蒋兰无语,忍住对程国礼翻白眼的冲动,微笑:“人家这几年都在云城,难得回来一次,我问几句怎么了。”
程菲眼珠子左右飞,一会儿瞅瞅程国礼同志,一会儿瞅瞅蒋兰同志,知道她老爸这是又吃起了槐叔的飞醋,心头好笑得不行,插话缓和:“这草莓超级甜,跟裹了蜂蜜一样,爸妈,你们确定不尝尝?”
蒋兰和程国礼于是都拿起一颗草莓,齐齐放进嘴里。
入口的瞬间,蒋兰就被酸得打了个冷战,程国礼更是直接把刚吃进去的草莓给一口吐了出来。
程菲恶作剧得逞,趴在餐桌椅上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子都从眼角沁出来。
蒋兰气结,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施行家法,程菲眼见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开溜,“嗖”一下窜进自己屋,反锁房门,咔哒!
“这小丫头片子,欠收拾。”程国礼笑骂了句,把那颗奇酸无比的草莓扔进垃圾桶。
一旁,蒋兰却捏着鸡毛掸子站在原地,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模样。
程国礼走过去,拿胳膊肘碰了下妻子的肩,“想什么呢?”
蒋兰静了静,抬眸看向丈夫,不咸不淡道:“阿鬼这次回来,选的日子还挺特别。”
程国礼听出蒋兰意有所指,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打起马虎眼,“有什么特别的,我怎么没发现。”
“你少在这儿装傻。”蒋兰眉眼间隐现不悦,“我先跟你说清楚,阿鬼只是我的朋友,他跟余明城怎么样我懒得管,也管不了。但是程国礼,你是我丈夫、是我女儿的亲爹,我们全家上下,绝对不能和余家扯上一点关系。”
程国礼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但也仅仅只是刹那,下一秒他脸上便再次绽开笑容,伸手环过妻子的肩,宽慰她:“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蒋兰点头。
“不过,逝者为大。”程国礼柔声试探,“人都去世这么多年了,毕竟是老邻居老朋友,去上柱香什么的也不算扯关系吧?”
蒋兰懊恼,一把推开程国礼,刚想说什么,余光扫过闺女的卧室方向,又硬生生憋回去,压低嗓音:“余明城是怎么死的,还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遍?”
“兰兰……”
“别说了。”蒋兰沉声,“你要是去给余明城上香祭奠,我立马带着菲菲跟你离婚。”
程国礼被哽住,蹙眉道:“你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点,至于么。”
“当然至于。”蒋兰的态度异常坚决,“菲菲那么优秀一个孩子,大好的前途大好的人生,绝对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污点。”
程国礼彻底没辙了,只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妥协道:“好好好。你说得对,都听你的。”
这一夜,洗完澡的程菲躺回床上,心血来潮,拆下手机壳翻出藏在里面的发财符,在灯下摩挲端详。
台灯的光是暖调橘色,稀薄如晚霞,使得整个符身都洋溢出暖意。
几分钟后,她重新将发财符收好,关了灯,盖上被子。
遗失的发财符重新回到了她手上,她也成功送出了用于答谢的礼品,从今以后,自己和周清南大约是真的再也不会有交集。
这么一回忆,之前种种,还真是像一场离奇又荒诞的梦。
黑暗中,程菲忽然嘴角微勾,漾开一抹有点怅然又有点感慨的笑,闭眼入睡。
本来想发消息问问那个男人,车厘子甜不甜的。
想想还是算了。
没必要。
本来嘛,生活在两个世界的陌生人,总归要回到平行的轨道中去。
头天夜里破天荒没做梦,加上第二天是周末,不用早起上班,程菲这一觉睡得非常香,直到中午十一点多才醒。
顶着乱蓬蓬的鸡窝头走出房门,左右环顾一番,程国礼同志和蒋兰女士都不见人影。
家里只有程菲一个人。
她打了个哈欠茫然挠挠头,回卧室找到手机,点亮屏幕,这才看见早上九点过八分时,她亲爱的母上大人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今天你爸的老领导过大寿,我和你爸吃席去了,晚上回。】
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