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钟头就叫‘久’。”周清南低眸,拿纸巾擦了下被梅景逍碰过的桌面,轻描淡写,“梅总是不是也太虚了。”
梅景逍:“……”
梅景逍没占着嘴上便宜,脸色微凉,不再说话。
“你刚才跑哪儿去了?上个洗手间上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喝多了昏倒在里头。”见到程菲,徐霞曼一双柳眉瞬间打起一个结,压低声音责备,难掩担忧。
程菲窘迫,掩饰般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嘴里,含糊地回话:“有点头晕,在休息室里坐了会儿,醒了醒酒。”
徐霞曼追问:“那现在好些没有?”
程菲点头如捣蒜:“好多了。”
“没事儿就好。”徐霞曼拍拍程菲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嗯。”
所谓老将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后来程菲才知道,在她消失的小半个钟头里,徐霞曼已经和梅家的小少爷确定好了去兰贵县实地考察的时间,就在一周以后。
同行人员名单待定。
饭局结束了。徐霞曼安排了专车护送梅氏集团的人回酒店下榻,又叫了一辆车送醉得满嘴胡话的梁主任,最后便提出,要程菲坐自己的车一同离去。
程菲知道徐总的家和她家在两个方向,摇头婉拒,表示自己坐地铁很方便。
徐霞曼见她态度坚持,拗不过,只好由她去。
十分钟后,代驾小哥来到了酒店地下室。
程菲将有些晕乎的徐霞曼扶上轿车后座,目送车辆离去。
吃完饭,送完人,今晚这场局就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程菲心情轻松了些,继而便边往电梯厅的方向走,便在地图上查找起乘地铁回家的线路。
然而,走出没几步,一道低沉男声忽然从后方传来,叫住她:“程菲小姐。”
“……”程菲识别出这道熟悉的嗓音,诧异的同时,转过脑袋。
只见几米远外站着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青年,身形魁梧,面貌英伟,眉峰横过一道狰狞刀疤,不是陆岩是谁。
“陆岩?”程菲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里?”
“老板吩咐我送你回家。”陆岩回道。
程菲迟疑,本来想婉拒狠人刀疤哥和他家老板的好意,可转念一想,刀疤小哥大老远赶来,人都到她跟前了,她再一拒绝,岂不是让人家白跑一趟?
古惑仔的时间也是时间,古惑仔的时间也很宝贵。
如是思索着,程菲也不推辞了,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
两分钟后,程菲跟在陆岩身后来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前。
陆岩径自进了驾驶席,程菲出于礼节,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副驾驶席那一侧,开门上车。
陆岩:“……”
陆岩转头看向程菲,表情微妙,眼神怪异。
程菲这头刚坐下,正在给自己系安全带,见陆岩这副神态,不禁狐疑,茫然地问:“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车厢内响起一道她已经相当熟悉的嗓音,低沉微哑,隐隐透着一丝疲乏,淡声道:“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程菲:“…………”
?
程菲简直被这个声音惊傻了,机器人似的一卡一顿转脖子,回头看向越野车宽敞的后排区域。
周清南西装笔挺坐在右侧,一双大长腿优雅又慵懒地交叠着,眸微合,正在闭目养神。
程菲:……???
等等,这位大佬刚才不是跟梅氏集团的人一起走了吗?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就在程菲凌乱之际,背后的大佬又开口了。
周清南眼也不睁,只淡淡说了五个字,说:“坐我旁边来。”
第30章
听完后排那位大佬的话,程菲想着自己坐都坐下了,再换去后座麻烦得很,便朝后排那位爷笑了笑,礼貌婉拒,说:“周先生您一个人坐后面宽敞一些,我看,我就不用换过来了吧。”
话音落地,周清南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照旧语气如常:“坐我旁边来。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程菲:“……”
这么执着让我换到你旁边,你旁边的位置是镶了金还是嵌了钻?坐上去能捡钱还是怎么地?
程菲心里一阵无语,但又不敢当面将自己的困惑和不满表露出来,只能默默推开副驾驶这边的门,下了车,再乖乖绕行至后排,拉开车门,正襟危坐。
平心而论,周清南这辆豪车的内部空间已经很豪华,但大佬的气场实在凌冽,就算他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头枕椅背闭目养神,一句话都不说,也足以令整个车厢内的气氛压抑低冷。
因此程菲颇为拘谨,坐定之后,纤细的背脊挺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只时不时拿眼风往身旁偷瞄一眼,暗中观察周清南的脸色。
其实她以前确实挺怕周清南的。
无论是汽修厂初遇他碾压另外两名大佬级角色,还是不夜城KTV里他公然逆势而为护下她,桩桩件件,都不难看出,这人的行事风格霸道强势,是个不讲半分情面的狠角色。
但随着后面的相处越来越多,她又发现了这位“狠角儿大佬”很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比如他睡觉被她吵醒时,他会压着起床气领她“搜家”;比如得知陆岩熬通宵看小说时,他会专门放一天假给他家小老弟补觉休息;又比如,他还会在她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他要弃养女儿时,强压怒火,冷着一张脸给她洗车厘子吃……
随着这些小细节的丰富,周清南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逐渐发生了变化,从最初那个单薄刻板的“黒帮大佬”纸片人,成了一个立体生动、亦正亦邪,呛起人来毫无痕迹,偶尔有点痞,偶尔有点颓,偶尔还会间歇性抽风给你来上两句冷笑话的活生生的人。
最近程菲都没那么忌惮他了。
可今晚这位大佬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整个人就跟刚生吞了十吨TNT炸药似的,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头,每寸皮肤都透着一股子“老子今天非常不爽,谁惹我谁他妈就给我死”的冷戾劲。
迷。
太迷了。
此时,处于风暴旋涡的中心地带,程菲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到身边的大佬,被他拿来开刀祭天。
滴答滴答滴答,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过去三秒钟。
就在程菲数不清第几次用余光偷瞟身边的大佬时,大佬终于有了动作。
周清南慢条斯理地掀开眼皮,侧过头,看向她,无端端就来了句:“这个角度怎么样?”
程菲一呆,没明白他这句话是在表达什么,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这个角度怎么样?”
“程小姐这么喜欢看我。”周清南眉眼平静,“正脸岂不是更清楚。”
程菲:“……”
大佬怼人最为致命。
程菲尴了个尬,梗着脖子又坐了差不多半秒钟,才朝周清南挤出个僵笑,虚与委蛇道:“周先生真是永远都这么风趣诙谐呀。”
驾驶室里的陆岩发动了引擎。
程菲感觉到车身启动,下意识往车窗外看了眼,从越野车的行驶方向便判断出是去平谷区的路。
就在她视线移开的当口,耳畔又冷不丁飘来一句话,淡声道:“我让你坐我旁边,是有话要跟你说。”
程菲怔忡了瞬,重新转回脑袋。
程菲表情里透出几分狐疑:“什么话?”
周清南浅色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她,顿了下,然后才缓慢道:“我貌似记得,有人好像说过,要帮我求一个平安符。”
程菲闻声,眸光突地一跳,抬手摸摸脑门——对哦,平安符!
周末晚上她从萧山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操办今晚这场饭局的各项事宜,又是调整菜品又是采购酒水采购茶果,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上周末,我和我妈我小姨已经去过萧山太公顶了。”
程菲开口解释,答应别人的事没做到,她不好意思极了,眉宇之间隐隐流露出一丝愧疚,“本来我确实准备帮你也请一个平安符。可是庙里的师傅说,平安符是佛前圣物,别人代请的不太灵,所以……就没请成。”
周清南听她说完,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表示了解:“哦。”
这位大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程菲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怕他以为她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打发,又急忙补充道:“我是真想帮你请!确实是因为那个大师拒绝了我……我没有忘记,也没有随便跟你说大话吹牛。”
“没请成就没请成。”周清南将姑娘眉目间的焦急收入眼底,眉峰极细微地挑了挑,漫不经心道,“又不是多大个事儿。干嘛跟我解释这么多?”
程菲愣住,眨了眨眼睛。
周清南瞧着身旁的小姑娘,须臾,忽而略微倾身往她靠近些许,盯着她晶亮的眸,轻声道:“你好像很想证明什么?”
“……”程菲被男人一语言中心事,更加窘迫,白皙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开红潮。
不过下一秒她便努力镇定下来。干咳一声清清嗓子,回他:“我妈从小就教育我,做人要讲究诚信,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办到,我当然得说明原因解释清楚,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人品有问题。”
周清南听得淡笑一声,懒漫道:“程小姐多虑了。一个平安符而已,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
不知为什么,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竟令程菲胸中渗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
她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抿了抿唇,小声回了句:“既然没放在心上,那你为什么又要跑来问我?”
周清南淡淡地回答:“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行吧。”程菲深吸一口气吐出来,面上一派的随意,没有将心中的涩意泄露出分毫。不再吭声,脑袋也耷拉下去。
周清南的目光倒是一直不离,仍笔直盯着这小姑娘看。只见她像是有些低落,低眉垂首不说话,难得地安静,几根纤细雪白的手指头跟找不到事干似的,在他纯黑色的真皮座椅上抠来抠去。
像只百无聊赖挠沙发解闷的小猫。
周清南觉察她这一细微又可爱的小动作,毫无意识,嘴角寡淡地勾了勾。
程菲抠了会儿座椅,蓦地,像想起什么,转过头看周清南一眼,试探地出声唤道:“周先生……”
谁知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往下说,便让大佬淡声打断。
周清南:“我建议你换个称呼。”
程菲:?
“换个称呼?”程菲脑门儿上升起一个问号,很困惑,微蹙眉心道,“什么意思,我听其他人不都是这样喊你的吗。”
周清南:“其他人是其他人,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