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驾驶员和那个安保呢。”
“放心老板,一切都是遵照您事前的吩咐来办。”陆岩开着车,语气平稳,“那俩本地人我派了老纪护送,这会儿估计快到城区了。”
“好。”
一旁的程菲听着两人的对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转眸看向周清南,瞪大眼:“你早就安排了陆岩他们做好一切接应?”
周清南没吭声,默认。
程菲:“你也早就知道今天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
周清南还是不语。
程菲顿觉哭笑不得,咬咬唇,忍不住抬手轻轻打他一下,“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吗?我还以为我真的要……”
“抱歉。”周清南回道,“当时时间紧迫,我也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
又一次惊魂逃生,程菲有些疲累,脑子里也千头万绪复杂得很,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再说话。
夕阳西下。
大货车又往前开了好一会儿,上了高速。
陆岩看了眼后视镜,说:“没人追上来。前面有个服务区,老板,程小姐,你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程菲胸口正堵得厉害,闻言赶紧点头。
大货车驶入服务区,停下。
程菲下了车,到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然后又走进服务区的小超市买了三个冰淇淋,自己拆开一个吃,另外两个拿回货车。
卡车头里只有陆岩一个人,周清南不见踪影。
程菲狐疑,把其中一个冰淇淋递给陆岩,问:“周清南呢?”
“喏。”陆岩抬抬下巴。
程菲转头,循着陆岩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数米远外种了一圈花坛,一个高大男人站在花坛旁边,背对着卡车方向,正在抽烟。
夕阳的余晖裁出他冷硬而修长的身影,平添几丝寂寥。
看着周清南的背影,程菲很轻地眯了下眼睛,若有所思。
她反手甩上车门,走了过去。
那头。
听见背后轻盈柔缓的脚步声,周清南顿了下,吐出一口烟圈,随手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回转身来。
看着男人英俊淡漠的脸,程菲一滞,脑子里莫名便回想起高粱地里的那番质问。她有点难为情,脸色微红清清嗓子,掩饰什么般把手里的冰淇淋给他递过去,道:“我买的,请你吃。”
周清南挑了下眉,把东西接过来,淡声应她:“谢谢。”
周清南拆开冰淇淋的包装,轻咬一口。
奶油冰凉而甜蜜,在唇齿间融化开。
周清南的甜食食谱很单一,只有一个白桃软糖。但这只从她手里递来的冰淇淋,味道竟还不错。
他又咬了第二口。
对面的程菲认真地看他吃,看着看着,冷不丁便道出一句:“你说,梅氏集团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如果写一个报道发到网上去,会有什么用吗?”
话音落地,周清南神色骤然微凝。
他抬眼皮,直勾勾地望向她,像是有点惊讶她的这一想法。
程菲和他对视,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苦笑,道:“我是一个媒体工作者,可是我的力量好像太渺小了点……”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又做出一种假设,“或者,我能不能把我知道的这些事都告诉徐总监?她比我有办法有人脉,或许能……”
周清南:“你知道的事。比如呢,哪些?”
程菲一滞。
“告诉你们总监,说梅氏和黒帮有牵连,背地里极有可能在从事一些违法勾当?”周清南道,“口说无凭。”
程菲:“可是……”
“即使过了你们总监那一关,你又怎么说服副台长、台长?”周清南的语气很冷静,“据我所知,滨港电视台的领导层对梅氏集团极其看重,除了这次的赞助之外,他们还希望能跟梅氏签署一份长期的合作协议。你去揭梅氏的老底,谁会信?”
程菲愣住。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无力感便席卷了她。
她意识到周清南说得没错。
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挣点工资糊口养家,梅氏集团背后的势力太庞大也太神秘,就算知道了梅家有问题又如何。
区区一个她,拿什么跟梅家抗衡?
程菲心里难受得厉害,咬了咬唇瓣,又禁不住道:“我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顺利完成这次的考察。”周清南散漫地牵了牵唇角,伸手,替她将一个沾在发间的碎叶拂去,动作轻柔,感觉到丝丝微凉的黑发绕过他指尖,“开心交差,平安回家。”
“那些人呢?”程菲愤懑地红了眼眶,“继续逍遥法外?”
周清南直视着她,眸光忽而变得晦涩而凝重,温声道:“傻姑娘,再难的路也有人一直在走,再高的山也有人一直在攀。你只需要相信,终有破晓时。”
终有破晓时……
程菲深深回望着周清南,忽地,她瞳孔微缩。
这一秒,这短暂又漫长的一秒,她从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中,好像读懂了某些弦外之音。
隐晦,深沉。如此波澜壮阔,又如此不为人知。
第54章
滨港西郊,梅府庄园。
盛夏时节的傍晚,园内占地辽阔的人工湖荡漾着碧波,湖面上铺满绿色的荷叶与粉紫色的荷花,几只蜻蜓飞过水面,在荷花丛中嬉戏。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水面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岸边的凉亭内挂着几个羊角宫灯,明代时期的纯古董,请专人修复补色后焕然一新,坠下来的红穗子在风中款摆轻摇。
宫灯红穗迎风舞,与满池子的绿叶荷花遥相辉映,景色美不胜收。
凉亭正中的石桌旁,摆了一架太师椅。
梅凤年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古玩,他在全球置业无数,几乎每个宅子都会摆些古董家具做点缀。滨港这处豪宅的园林,从设计到施工,梅凤年全程参与,对这片荷花池更是偏爱有加。
就连随便摆在凉亭里、用于闲暇时观景用的椅子,都是乾隆年间的真东西。
此时,梅凤年正躺在椅子上假寐小憩,轻柔微风拂过湖面,也吹动了梅凤年垂在额前的一缕碎发。
发丝搔过脸颊,有点痒,他极轻微地蹙了下眉。
就在这时,腰腹以下的双腿袭来暖意,像是有人为他盖了一层薄毛毯。
梅凤年察觉到,蓦然掀开眼皮,下一秒,精锐犀利的黑眸之中便映出一张年轻脸庞。
对方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纯白色高定职业装,气质出众,知性温雅,五官竟与梅凤年本人有几分神似。
“荟荟?”看见女儿,梅凤年眼底的寒光在顷刻间消失于无,转而被柔和与惊喜取代,笑着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来的滨港,怎么也不跟老爸说一声。”
年轻女子名为梅景荟,是梅凤年的三女儿,也是梅家四个孩子里,唯一一个从小到大一直被梅凤年带在身边娇养大的。
梅家三小姐自幼天资聪颖,热爱服装设计,还在大学期间便在父亲梅凤年的帮助下创立了自己的品牌,目前已经是业内知名设计师。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忙时装周的事,在巴黎待了大半个,听说你在滨港,顺路就飞过来看看你呀。”面对父亲,梅景荟脸上的知性与成熟顿时褪去不少,换上一抹小女孩独有的天真,促狭笑道,“不提前告诉你,当然是想给我亲爱的爸爸一个惊喜。”
梅凤年低笑出声,抬指隔着空气点了点梅景荟的脑袋,“你这丫头,还和小时候一样调皮。”
梅景荟弯腰抱住梅凤年的脖子,笑眯眯:“在爸爸面前,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是啊。”梅凤年眼中满是宠溺与怜爱,指腹轻轻摩挲过女儿的脸颊,柔声,“荟荟小公主永远是爸爸的宝贝。”
听着父亲温柔的话语,看着父亲病态苍白的唇色,梅景荟鼻头忽然一阵酸涩。
眼底泛起了泪意,又被她努力压下去。
梅景荟吸了吸鼻子,继续故作轻松地笑,说道:“对了爸爸,你有多久没见到康康了?”
康康是梅三小姐的儿子,今年刚满两岁,还是个粉嘟嘟的肉团子。
梅凤年回忆起小外孙可爱的模样,眼底的光愈发温柔,思索几秒,说:“好像快一个月了吧。”
“这段时间康康在他爷爷奶奶家里避暑。”梅景荟抱着父亲的肩膀,轻声道,“等回滨港,我就带着康康来看你和妈。”
“好呀。”
父女二人在凉亭里闲聊了会儿。
不多时,管家徐叔端着一碗中药从别墅里走出来。
梅景荟余光扫见,心微紧,连忙伸手将药碗从徐叔手里接过来,笑笑说:“谢谢了徐叔,给我吧。”
“好的三小姐。”徐叔笑着应一声,躬身退下。
棕褐色的一大碗药,药汁浓郁,光是闻着气味就让人嗓子眼儿发苦。
“爸,吃药。”梅景荟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扶住梅凤年的肩背,小心翼翼将他扶坐起来,又体贴地找来一个软靠枕抵住父亲的腰部。
梅凤年闻着药味儿就头疼,眉心紧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梅景荟赶紧又抵上一块方巾给他擦嘴。
梅凤年喝完药后缓了会儿,忽然长叹出一口气,道:“我这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
“你别胡思乱想……”梅景荟心里难受得厉害,正说着,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梅景荟回过头。
来人身形娇小粉雕玉琢,穿件红黑相间的公主裙,是周小蝶。
“蝶姐。”梅景荟对周小蝶态度尊敬,客气地招呼了句。
看见梅景荟,周小蝶的表情也面露喜色,说:“三小姐来了呀。”
“刚出差回来,到滨港来看看爸爸。”梅景荟笑答。
周小蝶了然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