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摆摆手,“所以我看不惯你们西医什么都一刀切的粗糙,她这个在中医里就是免疫功能失调引起的,不是什么大事,等过了三个月喝一个疗程的药就行了。你这说的,别把人小同志吓坏了。”
付筱不敢顶撞这个师长特意从农场请回来的老中医,连连点头,“是的,郑老师,我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郑老大夫轻哼一声,“知道就好,祝小同志下月底来复诊。”祝熙语赶紧应下。
出了诊室付筱长舒一口气,“你们俩可真够糊涂的,吓我一跳,我真以为你们食物中毒了。”
祝熙语和杨夏夏对视,也颇觉好笑,“真的太巧了。”
付筱想起她们刚刚还是骑车来的,有点头痛,所以说两个年轻姑娘平时再聪明在这种事上还是缺少经验,她拉着两人大致说了些要注意的事,这才放人离开。
回程杨夏夏是推着车子走的,她脚步轻快,完全看不出来刚才在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的是她,“太好玩了,熙语。你最近越睡越久,我还以为是你怀孕了,特意夹了鱼给你,因为我听说孕妇会吃出鱼腥味,结果你吃得那么香,我还以为我猜错了呢。”
祝熙语也觉得这个巧合很奇妙,“也算是我们的缘分了。”
杨夏夏眼睛亮亮的,“对呀,你看,我们的丈夫是战友,你是我和庄玮的中间人,我们的宝宝还在同一天被咱们发现,太有缘了。”
杨夏夏想到祝熙语和韩宥的长相,“你家的宝宝一定很好看,要是我们生了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好不好?”
祝熙语现在也知道了杨夏夏一开始就对她那样热情的原因,这些日子常聚在一起,甚至都习惯了她这个爱好,“他们差一周,又一起长大,以后至少也会是很好的朋友的。娃娃亲什么的还是算了,免得反而束缚了他们的来往。”
杨夏夏想到两个漂亮的小团子一起长大的画面,开心地笑出声,“不知道庄玮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联系我们,要是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熙语摸摸依旧平ῳ*Ɩ坦的小腹,还是觉得奇妙,她和韩宥的孩子此刻就在她的掌心之下吗?她想象韩宥会有的反应,他一直很期待他们的孩子,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就像现在的自己这样。
原先她和韩宥相处,爱人的意味更明显,但此刻这个小家伙只是来到了她的肚子里,她竟就有了家的实感。
她又想到很久以前就困扰过她的问题,她和韩宥能做好父母吗?他们会有一个怎样的宝宝呢,他会不会被他们俩宠坏?韩宥毫无疑问会是像爸爸、舅舅一样宠孩子的父亲,那自己要不要凶一点呢?
她越想越觉得幸福,即使这些问题她现在都想不到答案,但一想到以后她会和韩宥、宝宝组成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祝熙语就觉得心里软软的。
第84章 回家
日子在祝熙语和杨夏夏的盼望里一点点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六月底,祝熙语已经穿上了夏装,她的小腹隐隐有了点微鼓的弧度,脸上线条也温和了很多。
自从祝熙语被诊出有孕后,最高兴的莫过于韩允,她恨不得每天往返广市以照顾祝熙语,但这实在是太奔波,祝熙语和高文柏联合起来才阻止了她。
代价是高业暂时失去了媳妇的关心,梁佩珊收到儿子的嘱托,二话不说就承担起了照顾祝熙语的重任。前几日两家人都很紧张,因为祝熙语吃什么吐什么,急得韩允恨不得把王元香叫过来。但两天后祝熙语便恢复了之前的状态,每天除了睡得久以外,再无不良反应。
反而是杨夏夏,孕吐格外严重,最后杨母干脆搬来了家属院,贴身照顾女儿。付筱也经常往六栋跑,她做为许锐利的妻子,有责任替他手下的士兵照顾他们的家属。也只有家属安稳,战士们才能在外安心地完成任务。
韩家的其他长辈从韩允这里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也都纷纷寄来了包裹表达关心。最贴心的是王元香,她从韩允那里得知祝熙语胃口没有因为怀孕变差以后,收罗了各种祝熙语以前爱吃的山货,且都是加工到最后一步后才寄过来,她还在信里说准备去找公社里的好人家换布,要给宝宝做一条百家被。
最搞笑的则是任冉、赵韵和尹聪三人,他们仨是一起准备的礼物——北城百货大楼里的小孩玩具和成衣。他们都没有结婚,准备的玩具五花八门不说,其中有一件衣服甚至是满岁孩子的尺寸。
祝熙语便就这样在家人和朋友的关心里安安稳稳地迎来了怀孕的第四个月。因为有郑老中医的叮嘱在,她预约了七月的第一个工作日去诊治她免疫系统的问题。
在付筱的坚持下,祝熙语也抽血重新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血小板指数仍旧处于偏低的水平,西医认为这个指数不需要治疗,但祝熙语和付筱商量过后还是决定相信郑老中医的说法。
去看诊的前一个晚上,祝熙语罕见地失眠了,她还是挺紧张的,一方面她害怕她的老毛病会在她生产时给她造成威胁,另一方面又担心现在治疗会影响孩子的健康。她闭着眼睛侧躺着,专心致志思考衡量这个问题,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户落在她的身上,增添了几分寂寥。
韩宥打开门见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无可避免地觉得愧疚,怕吓到祝熙语,他轻声开口试探,“满满?”
祝熙语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还是支起身子往门口望,“韩宥?”
熟悉的胸膛拥上她,祝熙语感受到韩宥落在她额间珍重的吻,情不自禁地感慨,“你终于回来了。”
韩宥搂着她,愧疚又心疼,“是不是很想我了?”
祝熙语重重点头,“特别特别。”她的腰因为这个姿势泛起酸胀感,她微微吸气,“你洗漱过了吗?上床吧,我想躺着。”
闻言韩宥立马将她放回去躺着,伸手解扣子,“嗯,在宿舍那边洗过了才回来的。”他和庄玮到部队已经是十二点多了,怕影响妻子睡眠,特意在军官宿舍洗漱好才回家。想到这儿,他的手微顿,“你怎么还没睡?失眠了吗?”
祝熙语笑着不说话,反手拍拍身旁的空位,等韩宥躺好将她拥进怀里才带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韩宥感受手心下圆润的弧度,习惯性地揉了揉,“吃太饱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
祝熙语哭笑不得,止住韩宥的动作,回头看某个还无知觉的新手父亲,“笨死了,是宝宝,你当爸爸啦。”
韩宥的手僵住,他的手心快速生出了汗,他下意识想起身但又想起还抱着祝熙语,克制着支起身子,俯身去看祝熙语的小腹。柔软光滑的丝质面料贴合在祝熙语的身上,描绘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祝熙语见韩宥呆呆的,笑着打趣他,“真变笨啦?”
韩宥反应过来,俯身在祝熙语颊上落下一个接一个的吻,“我好开心,宝宝,你太厉害了。”
他右肘撑在床上,左手抚摸祝熙语的下颌,冷清的月光都遮掩不住他眼神里的温柔和愧疚,“是不是很辛苦?”
祝熙语摇摇头,将脸贴在他的掌心,“宝宝特别乖,一直乖乖在我肚子里,我除了睡得久一点,其他孕期反应都没有。”
韩宥动容,手掌重新抚上祝熙语的小腹,“真是一个乖孩子,要继续心疼妈妈哦,妈妈很辛苦的。”
祝熙语也低头温柔注视自己的小腹,“韵韵寄给我了一本书,书里说他现在已经完全成型啦,五官还有小手小脚都长好了。”
韩宥听着更觉愧疚,“对不起,我这么久都不在家,让你一个人承担了这么多。”韩宥经历过弟弟妹妹的出生,他印象里怀孕是很辛苦的事,况且他之所以被丁芳舒厌恶,也是因为他让丁芳舒在孕期里吃了很多苦,想到这里他没忍住轻轻在祝熙语的小腹上落下一个吻。
“不是一个人。”祝熙语将大家对她的照顾讲了一遍,“大家都很照顾我的,宝宝也没有怪自己的爸爸,因为爸爸是去保护其他小孩子了,不是故意的,是很伟大的。”
韩宥心间冒出一个又一个酸涩的泡泡,“谢谢。”
祝熙语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脑,“好啦,先睡吧,正好明天陪我一起去医院检查。”
“好。”韩宥轻拍她的后背,祝熙语在熟悉的怀抱里沉沉入睡。韩宥却睡不着,他一会儿借着月光去打量祝熙语的脸,判断这段日子她是否有清减;一会儿又伸手去抚祝熙语才显怀的小腹,试图感知孩子的状态和存在。
一会儿在心里暗暗计划要怎么样给祝熙语补充营养、感谢其他人这段时间对他怀里两个宝贝的关照;一会儿又去想,他今年已经外出了两个任务,不知道团长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照顾照顾他,多派庄玮和傅川做外出任务。
韩宥越想越兴奋,最后他甚至想到了孩子的名字。祝熙语的担心一点都不过分,知道要当父亲的第一晚,韩宥就展现了他成为一个宠孩子的老父亲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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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满满,起来了。”韩宥有些无奈,终于对祝熙语嘴里的“特别能睡”有了实感,起床号、闹钟、饭菜香这些以前一定会叫醒祝熙语的东西今天全部失效了,韩宥不得不自己出马叫她,他还记得祝熙语说过今天要去医院。
祝熙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烦躁地推开耳边的噪音产生物,“好吵。”
韩宥被她一下按在脸上,哭笑不得,叼住她的手指轻轻用力,“起来了宝宝,还要去医院呢,回来了再睡。”
祝熙语这才彻底醒过来,想起自己刚刚的行为,吐吐舌头,“看吧,宝宝真得特别能睡。”
韩宥亲亲她的眼尾,“嗯,宝宝是特别能睡。”话语里的宠溺和打趣快要溢出来。
祝熙语自然知道他的宝宝和自己说的宝宝不是一个宝宝,理直气壮,“我要吃煎蛋。”
韩宥扶着她的后腰将人抱起来,“好,再给你泡杯奶粉?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糖包子和手擀面。”
祝熙语点头,“都要吃。”
韩宥稀奇地摸摸她换衣服时露在外面的小腹,从背影完全看不出她怀着孕,这些东西是吃到哪里去了?
等早饭时韩宥就知道去哪里了,原来祝熙语说的都要吃只是每一样都要尝,饭量并没有比以前大。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听你说就好馋,怎么办,剩下的吃不完了。”
韩宥任劳任怨地端过面条,“没事,剩下的中午热热我吃就行,你爱吃什么不用顾忌,吃不完我吃。”韩宥巴不得祝熙语想吃的再多一些,哪怕每样只吃一两口也是不少的分量呢,反正有他在不会浪费。
祝熙语爱娇地偏头看他,“你真好。”趁韩宥解决剩饭的时候,祝熙语大致说了下今天去医院的目的,“所以我很纠结,不知道要不要治疗。”
韩宥已经停了下来,听得很认真,“郑老以前是丹市非常著名的中医,家学渊源,后来被下放伤了心,平反后不愿再回去,汪师知道后特意请他来师部医院坐诊,他的医术毋庸置疑,既然他这样建议我们就听他的。”
“我总是害怕会影响孩子。”祝熙语眉心微蹙,她清楚医生都会考虑周全,但她作为一个母亲,也总是忍不住担心更多。
韩宥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郑老这样建议了一定是有把握不会伤到孩子的,而且,你更重要。况且你治好了,到生产的时候就多一分保证了,这也是对孩子好。”
这就是祝熙语特别想念韩宥的原因,他总是能安稳住自己的情绪,哪怕他说的道理自己都懂,但只要他在自己就会更安心,“好,那我们去吧,我和郑老已经约好了。”
韩宥将碗筷收进厨房,替祝熙语拿上一件薄外套,两人这才出门。路过二楼的时候,祝熙语想起杨夏夏的事,将那天的巧合笑着给韩宥讲了一遍,“真得很巧对不对?”
韩宥拉着她的手,握紧,“难不难受?”韩宥喝酒喝太多也会吐,他很知道反胃和呕吐是多么难受的事。
“还好,宝宝真的很乖的,我只吐了两天就好了。倒是夏夏,一直有反应,我还将五婶为我准备的止吐的腌梅子给她了,但只管了一天就没效果了。”祝熙语对着满脸是笑看过来的张婶点点头,安慰身边紧张的男人。
韩宥一心护着祝熙语,没留意身边的人,张婶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看着小夫妻走远。“那就好,以后你有不舒服了一定要和我说。”说完韩宥就觉得这话太苍白,有些挫败,“我什么也帮不到你。”
祝熙语笑着捏捏他的手,“没有,有你在,我和宝宝都很安心。”
因为祝熙语怀孕,韩宥反而拥有了以前梦寐以求的在外光明正大牵她的机会,没人会对孕妇指指点点。他就这样半牵半搂地陪着祝熙语走完了复诊。
郑老见他几乎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妻儿身上,想起了自己病逝在下放途中的妻子,心里柔软了很多,给韩宥处方的时候难得温和,“孩子和母亲都很好,这个病在中医里也不是大问题,这副药喝完就能好个大半。你前段时间是在外出任务吧,既回来了就好好陪陪你的妻子,孕期维持愉快的情绪就是最好的安胎。”
韩宥郑重点头,“好的,谢谢郑老,我会的。感谢您这段时间的费心。”
郑老摆摆手,“你们在外保家卫国,我们替你们照顾家属是应该的。不说了,回去熬药吧,这个药有些苦,但孕期最好不要吃太多糖,尽量忍忍。喝完找我复诊。”
祝熙语和韩宥乖巧点头,两夫妻都是精致到清冷的长相,此刻却像是学堂里听训的好学生。郑老被他们逗笑,想起自己的儿孙,难得有些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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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祝熙语坐在餐桌边看着韩宥按郑老的吩咐熬药,今天虽是周一,但汪师给所有参加这次任务的战士们都放了假,算是奖励他们在这次任务里的出色表现。
“你这次回来了还出去吗?”祝熙语不确定韩宥的任务结束了没,虽然他已经出去三个月了,但这期间一次也没联系家里就能知道这个任务有多艰巨。
韩宥将药泡好,转到炉子旁边生火,“案子没结束,但我们的部分结束了,剩下的已经转交给了别的部门,暂时没有外出任务。”
祝熙语有些惊讶,“这个案子这么大?你们三个月都没结束吗?”要知道这可是川省公安厅和一师部的联合办案,规模已经很大了。
“涉外。”韩宥言简意赅,“其实我们已经算是提前完成任务了,十六年前这个团伙被人查到过一次,我们在追查过程中拿到了那位前辈留下来的线索,这才快速锁定了背后的势力,不然我现在应该还在外面和他们僵持。”
祝熙语实在是好奇,但她不确定韩宥是否能再透露更多内容,所以只是一脸纠结地看着他。
案件还没结束韩宥不能多说,但没涉及到具体的事还是可以聊聊的,毕竟因为大宝祝熙语也算是知情人,“这个团伙起源于滇省,早些年做得更大,涉及妇女、儿童甚至成年劳动力。但十六年前他们在北城作案时被人抓住了尾巴,元气大伤,这几年才重新起来,不用担心,他们已经被彻底锁定了,等结束了你若想知道我再告诉你具体的。”
祝熙语已经听不见后面的了,她的心跳似乎停止了,脑海里都是韩宥那一句,“十六年前...北城作案...”
她看见韩宥回头看见她时骤然焦急的脸色,他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熙语,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满满、满满...”
“满满,别的小朋友有的、没有的舅舅都会给你,满满就是我们黎家的小公主、掌上明珠,舅舅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满满,我的小满满,舅舅的心肝宝贝,舅舅要陪着你一辈子,让满满成为最幸福的小孩。”
“满满,你别怕,有舅舅在,没人敢来偷走你。”
......
“十六年前、北城、舅舅、前辈...”祝熙语无声喃喃这几个词语,心里爆发出巨大惊喜的瞬间也生出更大的害怕,她泪眼朦胧地抓住韩宥的手肘,“韩宥,韩宥...”
韩宥半抱着她,看着她血色尽失的小脸上全是泪痕,那双让他怜爱、心动的眼眸里此刻全是紧张和忐忑,像是面对着一个未知的、期待很久的结果,而她踌躇着,不敢靠近、不知该怎样靠近。
韩宥的心紧紧揪着,坐下将人横抱在怀里,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我在,我在,不着急,有什么慢慢说,不怕啊。”
祝熙语在他平稳又温柔的语气里慢慢缓了过来,她的喉咙还是发紧,但那瞬间爆发的复杂情绪已经被压了下去,她颤着声音,“你说的那个前辈,他,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韩宥不太明白祝熙语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此刻也顾不上别的,只想自己的妻子能快点平复下来,“我们无法确定是谁,只知道他在这件事里的行动轨迹。”
韩宥语速尽量放得平缓,“根据我们的推测,他应该是在十六年前人贩子在北城作案时察觉到什么线索,后来追着这个线索一路查到了人贩子的老巢,但也许是遭遇了什么或是放弃了,他的痕迹消失在了滇省。人贩子在之后五年一直只敢在滇省附近小范围作案,这大概率是他的功劳,包括我们拿到的线索,也是他刻意留下的。”
祝熙语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抓着韩宥的手肘,没注意到韩宥的衬衣上已经出现了一点深痕,“那他,他还活着吗?他去哪里了,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