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保姆躲在厨房不敢出来,乔淮娟在客厅又哭又喊。他心里的火一下冒得更高,快步走过去将人拉进卧室,掐着脖子按在床上,“还嫌不够丢人?”
乔淮娟的理智在窒息中回笼,她拍打侯海的手,“咳...咳...我,我错了,侯海,放,放开我...”
侯海撒开手,在床上擦了擦才站起身,“清醒一点,事情还没那么糟。祝熙语的新家在哪里,你收拾一下,咱们下午过去。”他从脖子上拿下一把钥匙,往书房走。
保姆在打扫客厅的狼藉,看见他之后立马站正,“厂长,要吃午饭吗?”
“倒了。”侯海冷声,快步走进了书房。进了书房后,他才握紧双拳,闭着眼睛深深喘了几口气,他风光了这么多年,决不允许自己在外露出颓势,面对一辈子都依附在他身上的乔淮娟尤其是。
他拿出东西后,坐回书桌前开始点烟,一根根烟燃尽,他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暗灭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他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祝远霆,你这女儿啊,还真是你的种。”
拉开书房门,侯海看向换上了高领毛衣的乔淮娟,示意她出门。乔淮娟的脸上有些慌张,回头,“侯海,咱们可能出不去了,黎明来了。”
侯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帮人乌压压地进了他的院子,他的眉心紧蹙,“真是一条好狗,闻着味儿就来了。”他看眼乔淮娟,“回屋吧。”乔淮娟立马如获大赦般地躲进了卧室。
不等侯海再感慨什么,黎明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哎呀,厂长遇见这事儿肯定也不好受,我们本不该上门的,厂长自己解决就好了,但这事儿影响太大了,附近厂都等着看笑话呢...”他的声音刻意扬着,话说得义正言辞,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趁火打劫的意图一点也没遮掩。
侯海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男人就冲上来抓住了他的领子,“侯海,你最好给我们解释清楚,你和乔淮娟有没有做那些事。”
侯海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老唐,是误会。要是我真做了,你不就是帮凶了吗?”
唐德运的双目通红,自从退伍后他虽坚持锻炼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过手了,他一把将侯海搡到墙边,“侯海,你对得起老祝吗?”
侯海的笑凝住了,手上用力,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是误会。”
眼见着快要打起来了,侯海这边的下属赶紧隔开二人,叫明显看戏的黎明,拉他下水,“副厂长,您不是说咱们是来商讨对策的吗?这自己人怎么先斗起来了,您快来帮帮忙。”
黎明摸摸鼻子,想起祝熙语给他交代的任务,立马和其他人一起涌进了客厅,手上一点行动也没有,嘴上还在拱火,“厂长啊、老唐啊,你们都是祝团的战友,有啥好好说...”一定要好好说,大声说,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阻拦住想要关门的保姆,“大姐给我们倒点水吧,刚下班我们马不停蹄就来这儿了,饭没吃水也没喝,唉,真是造孽啊。”黎明的余光往外瞟,看见自家媳妇和女儿的身影时才放心,终于是来了。
黎兰和黄春翠接到的任务是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惊动辖区上的人,把侯海的心神全部占住。同时也向其他和侯海有仇的人传达她要和侯海清算的消息,争取更多、更全面的证据。
黎兰觉得这实在是太简单,尤其是在祝熙语写了那样一篇文章之后,不用费力气这把火就已经烧了起来了。她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其中几乎一大半都是和祝熙语没有任何交情的人,心里觉得十分震撼,想不到那个原来娇气后来沉默的小妹妹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能量。
黎兰也看过这篇文章,她原先看见署名是祝熙语本人时心里还打鼓,但看完以后,她心里只有信服和庆幸,信服祝熙语文字的力量,庆幸自己是祝熙语的合作方而非敌对方。
看着闹哄哄的侯家,黎兰一边持续拱火一边在心里为祝熙语鼓掌,她努力记着侯海和乔淮娟的狼狈,想要下次转述给她听,实在是太过瘾了!
等终于将家里的人送走后,侯海和乔淮娟已经精疲力尽,他们也不敢再在今天出门了,乔淮娟试探,“要不我们明天再去?她以前都是一周刊一次报,来得及的。”
侯海揉着眉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面对指责和嘲讽还好声好气、低声下气了,他深吸一口气,“给侯政谦打电话。”
乔淮娟看着他低气压的样子,立马到电话旁拨通了侯政谦的电话,不是他单位的,而是他住址附近的供销社的,“喂,您好。可以替我叫一下侯政然吗?就说她妈...妹妹找他。”乔淮娟感受到侯海讽刺的视线,解释,“他上次说了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我...”
“太讽刺了。”侯海的小臂搭在眼睛上,笑出了声,“老子为家里筹谋一辈子,最后被一个小辈逼得失了体面,现在还要靠外人来骗儿子接电话。”
侯政谦正在和弟弟妹妹吃晚饭,听见楼下供销社员工的声音后,三人都停下了动作。侯政然最先起身,“应该是找我的。”他以为是关于那封信的回复。
侯政谦立马将还满着的碗放下,“我也去。”
“不是祝熙语。”侯语希起身从卧室里拿出报纸,“祝熙语今天写了文章,这个电话应该是爸妈...侯海或者乔淮娟打来的,我也去。”
侯政谦和侯政然今天忙得不行,根本没时间看报纸,闻言赶紧接过,侯语希在后面总结,“这只是一部分,写到的是从黎阿姨去世到祝熙语被逼去住校之间的事。”她顿了顿,自嘲,“写得很真实,连我的想法、动机都揣摩得差不多。”
她看眼紧张的二哥侯政然,“不用担心,没有提到我们,都是代号。文章只在《首都日报》发了,咱们这边没人联系到我身上。”
侯政谦看着报纸,欲言又止地回头看了眼侯语希,抿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侯语希却主动开口,“都是我做的,我那时候很讨厌她的,我感觉我人生的意义就是和她比,但我又比不过。”
侯政然怕侯语希好不容易好转的病情恶化,揽住她,“都过去了。”
“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侯语希垂眸,“受害者不是我。”
这话一出,三兄妹都沉默了,对于祝熙语来说,他们三人都是施害者。
侯政谦回拨了电话,确定是乔淮娟后就想挂断,侯语希却拦住了他的动作,自己接了过去,“作为你们以前的女儿,我只奉劝一句,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否则只会越来越惨。”
“小希啊,女儿啊,你还好吗?”乔淮娟听见侯语希的声音连忙追问。
“首先,我已经不是你的女儿了。”侯语希垂眸,说得艰难但坚定,“而且,托您的福,离开您以后我过得很好。”
侯海刚走到电话旁就听见这句话,他抑制住怒气,“小希,是爸爸,你们妈妈以前做错了事,你们生气我可以理解,但...”
“但什么?你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辜吧,侯海。”侯政然生怕侯语希被哄骗,拿过电话,“对于大哥,你专制,从来不考虑大哥本人的想法就安排他的人生,还不能允许他有任何不同意的想法,不然在你看来就是在忤逆你。小妹呢,你是没做错事,但你是没管!家里什么事你不知道?乔淮娟那样听你的话,我不信你不知道妹妹在遭受什么,但你什么也没做!连改名这种荒唐的事都能答应!”
“侯政然!闭嘴!你口口声声我不负责,那你呢?你拥有的一切不都是我给你的?”侯海的声音冷到了极致,“原来你们兄妹是这样看我的?可真是自私自利。”
“我宁愿你不给。”侯政然的声音带着厌烦,“是我要求你这么做的吗?我当时已经和祝熙语一起考进了厂里,我不需要你做那些,而且你不就是觉得我在厂里丢你脸么,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你还真是装逼装多了,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侯政谦赶在侯海暴怒前接过了电话,“侯厂长,我弟弟说得也没错,你们那边的事已经与我们无关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不然我只能回来和你鱼死网破。”
“好、好、好,你们三兄妹倒是团结起来了,你们都有种。”侯海的心里有寒意也有愤怒,两相交织激得他的面目都扭曲了起来,“一个感情扭曲的畜生、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一个残疾的神经病,我倒要看看,你们离了我能过上什么日子。”
“好日子。”侯语希轻声,“哥哥,把电话挂了吧,我们回家吃饭,我饿了。”
侯政然立马从兜里拿出钱票付了钱,侯政谦也挂断了电话,三人在昏暗的夜色中返回了家里。
第113章 威胁
虽然乔淮娟说祝熙语以前的文章都是一周一更新,但侯海并不觉得祝熙语会这么蠢,她这篇文章的效果这么好,成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她又怎么会不乘胜追击,反而停下来消耗大家的关注度?
果然,第二天侯海亲自守在传达室等报纸时,快递员递过来的《首都日报》最显眼的版块明晃晃写着《我的二十年(下)》,忽略掉周围人各异的表情,侯海接过报纸回到了家。
看完以后,侯海又用了快半包的烟才勉强平息掉情绪。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家里那个沉默到阴郁的养女一直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对他们的心理和动机也是剖析到了极致。即使侯海这大半辈子都没读过几本书,他也毫不怀疑祝熙语打出的这一发子弹会对自己造成多大的伤害。
侯海看眼时间,现在还不到七点,无论哪个单位都还未开始工作,而从上班拿到报纸再到商议好对这件事的处理,他有至少一个早上的时间。想到这里,他利落地起身,拿起手边的公文包走了出去。他的神态看起来很淡定,但身上的烟味浓郁到无法忽视,拿着公文包的手青筋暴起,足以见他真实的情绪。
乔淮娟早在客厅里等着,她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还一直在做梦,梦里都是她志得意满来到侯海驻地却遇上了同样来探亲的黎曼的场景,每一幕都像是撕下了她这些年强撑起来的体面。
等她好不容易从梦里挣扎着醒来时,她又要面对黎曼的女儿了,一个谁也不能否决她的优秀的、将她认知里无所不能的丈夫逼得夜不能寐的真正的天之骄女。
“走吧。”侯海没看乔淮娟,乔淮娟却敏锐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她有些害怕,抿着唇吸了口气后赶紧跟了上去。
保姆看眼餐桌上一下未动甚至没有得到一个眼神的早餐,深深叹了一口气,又端回了厨房。她是今年才来到侯家的,当时进来的时候家里还托了关系,但现在看来,这份工作可能做不长久了。她今天出去买菜的时候,到处都是讨论这件事的声音,还有很多人向她打探真假,保姆没见过厂长家的养女,但她莫名就觉得,这是侯海和乔淮娟能做出来的事。
侯海今天没有找厂里的司机,他知道现在厂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侯海的笑话,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北城大学。”他坐进提前叫来的出租车里,“麻烦您快点。”
“有急事啊?”司机放下报纸就急忙发动车开了出去,“再快可能也得半个钟,路程在这儿呢。”
侯海看眼副驾驶位置上明晃晃的北城日报闭上了眼,司机却像是没察觉到后座的低气压,“诶,这两天的报纸你们看过没?就是那个《二十年》,里面那对歹毒的养父母好像就是你们厂里的啊,那个小姑娘真有那么惨呀,你们平常一点儿也没看出来吗?”
乔淮娟心惊胆战地听着侯海明显加重的呼吸,正想要制止司机的话,侯海却睁开了眼睛,“这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了呀!”得到回复的司机立马精神了起来,天知道他知道这个单子是从第一纺织厂家属院接人的时候有多激动,这可是内幕啊,“我们司机等单的时候就是看看报嘛,这事儿一出我就看到了,给我气得呀,昨天不知道和多少乘客一起骂了那对天杀的养父母呢。”
他滔滔不绝地描述了乘客们和他一起讨伐那对养父母的谈话,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跑车的现在就想接你们厂的单子,我们实在是太好奇了,现在这个年头竟然还有这种扒着人家小姑娘吸血还害人家的畜生?又不是吃不起饭了,真是一点良心都不要了。对了,你们厂里的人昨天知道了没打到你们厂长家里去吗,这种社会败类就该挨臭鸡蛋...”
侯海还在和司机聊,乔淮娟缩在座位边上盯着窗外的街景,她恍惚觉得外面每一个拿着报纸的人都在像这个司机一样唾骂她、计划着拿着臭鸡蛋打上她的家门,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颤得越来越厉害,直到车停下来还没回过神。
“诶,女同志,到了。”司机转身提醒乔淮娟,却见这个打扮得很是体面的妇人在接触到他眼神的下一秒就打了个颤,慌乱着就要下车。
“慌什么。”侯海冷冷看着乔淮娟,他早就后悔当时随便听家里的娶了这样一个妻子,但他没有祝远霆的能力、没有唐德运的出身,只能通过好名声闯出一条路。不能ῳ*Ɩ抛弃糟糠之妻,侯海就控制她、改造她,好在乔淮娟还算听话。但这几年下来,侯海对她是越来越失望,此时见她什么还没做就已经乱了阵脚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她。
乔淮娟对上侯海的眼神手脚更加冰冷了,她不敢忤逆侯海,强迫着自己重新稳住心神,和司机道谢后下了车。她站在侯海身边,声音还颤着,“她家就在这个胡同。”
侯海收回打量北城大学的视线,顺着乔淮娟的手指看向路牌,轻声读出上面的名字,“将军巷。”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闪过另一段对话,娇弱天真的姑娘俏生生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满眼爱意地看向她对面英姿飒爽的男青年,“远霆,我父亲听说了咱们的事,特意和朋友置换了一套在将军巷的四合院作为我的嫁妆,他也很喜欢你!”
青年歪头轻笑,“那我要努努力了,岳父这是在提点我呢,要努力成为将军,才能配得上他的明珠。”
“不是的。”姑娘摇头,柔顺的黑发荡出优美的弧度,精致的脸上是崇拜和关心,“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将军,我只想你平安,我父亲也是,他只希望我开心。你不要为了这个冒险...”
二十五岁的侯海躲在阴影里偷窥战友的幸福,不甘地意识到对方已经踏入了不同的阶层,拥有了自己梦想的一切。祝远霆有战功、有美丽的妻子、还有岳家的全力支持,而他的半只脚还陷在泥里。
三十年后,他来到了战友妻子嘴里的将军巷,失败者的身份似乎还是没有改变,甚至这次面对的是战友的女儿,一个才二十五岁却已经可以把他逼得狼狈不堪的小辈。
侯海仰头,不再想这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祝熙语现在捏在手里的是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事业,也是他最后的尊严和骄傲。“带路。”侯海的声音低哑,“等下你不用说话。”
“我知道了。”乔淮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刚刚在想什么,自从侯海离家参军以后,乔淮娟再也没看懂那个会沉默着分给她烤土豆的侯海。
也许那个侯海早就被现在的侯海杀死了。走到祝熙语家门口的时候,乔淮娟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一句话,但侯海已经敲了门,她的心神便全被摄走了,忐忑地等待着这次谈判的开始。
祝熙语今天请了假,以她对侯海的了解他不会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必定会赶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找上她。果然,祝熙语刚送走郭巧母女就听见了敲门声。
祝熙语打开门,毫不意外是侯海夫妻,俩人都有点疲惫,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有一点不舒服都遮掩不住。祝熙语的视线从侯海两鬓格外引人注目的白发上收回,对杨梅所说的侯海这几年不太好过有了实感,“请进。”
见祝熙语完全不意外的模样,侯海也没绕圈子,跟在她后面进了客厅,开门见山,“报纸我已经看见了,我这才知道你在我家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我真的很抱歉,你看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和你阿姨。”
祝熙语没回答,慢悠悠替侯海和乔淮娟沏茶,她才不会把这场谈判的主导权让渡给侯海。
见她这样,侯海倒有了点熟悉的感觉,这样沉默的祝熙语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但咬人的狗不叫这句话侯海已经见识过了。他也不急,环视了一圈小院,突然开口,“我二十多年前就听说过这儿,将军巷,这真是个好地儿啊,听说你丈夫也是部队里的,你也是因为这个名字才把家定在这里的吧。西边颐和园、北边圆明园,正儿八经老北城人以前度假的地方,也只有黎家才能大手笔地拿这么大的宅子给姑娘做陪嫁了...”
祝熙语把茶壶放下,她真的很烦侯海和乔淮娟把她父母的往事挂在嘴边的习惯,她直接打断了侯海不知什么意图的叙旧,“侯厂长,我昨天刚帮你回忆了一下你和我们家的渊源,还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你只是我爸的战友,请不要做出和他很熟捻的样子,挺恶心人的。”
侯海看着祝熙语冷脸的样子,即使被她的话噎得紧咬后槽牙,却还是收了话,态度放得很低的样子,“好,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
“真是稀奇,在您家住了十八年,这是第一次听见您这样尊重我的想法。”祝熙语并不准备给他台阶下,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侯海放在公文包上的手愈发收紧,假装没听见祝熙语的嘲讽,依旧和煦,“我这人性子本来就不太好,不是针对你的。你看你这不就是误会了么?”他言语恳切,“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解开误会的,组织把你交给我,我可能没做好一个称职的养父,但我真没有恶意。昨天看见你的文章,我真是惭愧极了,今天过来一是想看看能不能和你解开误会,二是为了还你前些年的租金。”
祝熙语在文章里只涉及到侯海和乔淮娟在生活和精神上对她的种种恶行,针对的是他们的人品,并没有提及他们在公事的失责和犯下的罪行。故此时她也一直顺着侯海的认知,绕着这些琐事套侯海的底牌。还租金是乔淮娟上周末来的筹码,绝不可能是侯海唯一的对策,他只信他自己,最有效的准备一定是留给他自己的。
“那误会可真多啊,小到餐桌上十几年频繁出现的我过敏的海鲜,哦,我记得我都去了你家好几年了吧,乔主任做饭的时候还能忘记我吃不了海鲜,特意给我准备海鲜饺子的饭盒。往大了说呢,前些年你们还逼我把工作给你们的女儿呢...”祝熙语抬腕看间,“真的太多了,我随便想想都能记起一大堆。我估计没时间听你们解开这些误会了,这也不是半天就能讲完的。”
侯海本就是迫于压力才来和祝熙语走这套怀柔政策的,他本质上其实很愤怒、很不甘自己向祝熙语一个小辈、一个他明明已经赢过了的战友的女儿低头这件事。
见祝熙语一句接一句地撕下他们之间的体面,侯海也看出她要的绝不是租金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也不绕圈子了,收起脸上刻意堆出的和蔼,身体微微后仰,注视着对面沙发上的祝熙语,“谈谈吧,你收手的条件。”
“条件?”祝熙语端起茶杯抿了抿,“租金本就是我家的,还给我是应该。至于其他的,既然误会多到你们都解释不完、解释不清楚,那就登报给我、给我父母道个歉吧。”
她抬眸看向脸色阴沉的侯海,丝毫不退缩,“不止《首都日报》,我会替你联系好全国各地的报社,每个报社连着刊登三天。”
侯海怎么可能答应,他虐待烈士子女这件事但凡落实下来,他这个厂长就别想当了,他也没想到祝熙语会提这个要求,“小语,你把我逼到绝境,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的。”
“答不答应是你自己的事。”祝熙语回视他,“过去十八年里,你们也没考虑过把我逼进绝路,我又该怎么办吧,我又凭什么以德报怨?我就这个条件,侯厂长接受不了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凭这个。”侯海知道今天必须亮底牌了,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你可以看看后再做决定。”
祝熙语接过,当看到信封上的“黎曼收”和右下角的“黎彻寄”时心就急速跳动起来,她还没忘记现在的处境,表面波澜不惊,其实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声。
她打开信封,这大概是侯海特意挑出来的一封,里面的内容完全没有重要信息。
“姐,你是否收到了我前面的信?这是第九封。你和满满处境如何?我真的很担心你们,但请不要冒险回信给我,你们安全第一。现在国内政策越发收紧了,不寻到完全放心的人我根本不敢将信托付给他们,但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知道下封信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和你们团聚。”
“满满现在应该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吧,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小舅舅,我很想她,姐你记得多和她提起我。这些年来我为她收集了很多漂亮的礼物,每一年都期盼着能送到她手里,但最早的公主裙前段时间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掉了很多钻了。唉,这样的等待真是难熬,但...”
祝熙语小心又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信,要非常克制才能不手抖。信只留存了一页,祝熙语抿抿唇,借着装信回去的时间努力缓解自己的情绪。
几年前她就知道了舅舅还活着的事,但看见信的实感还是让她心绪激荡,她整个人被分成两半。
一半在理智地分析:按信里的内容来说,舅舅在国外应该过得还不错,这些年他一直在通过回国的人给她们带信,舅舅默认不能回信,所以连妈妈去世的事都不知道。那舅舅会在信里写他在国外的地址吗?侯海手里究竟还有多少信息...
一半则完全陷在情绪里,愤怒侯海扣下了这么多信,私自拆开看了却不肯告诉她,还冷冰冰地旁观着她找舅舅,误导她舅舅早就死了,他这是什么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