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拿着话筒的谢川尧心中的苦涩加重几分,韩宥上周五接电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足以见祝熙语一定是给了他很多的安心和肯定,谢川尧再一次意识到了他们的爱情不容人破坏,他为自己心酸,也为祝熙语高兴。
但即使这样,即使认识到了这些,谢川尧还是希望自己能守护着祝熙语,不能当她的爱人,那就做她另一个方向的“第一”,朋友、发小或者邻家哥哥,都可以。
他主动打给了祝熙语广市家里的电话,祝熙语的声音听不出异常,“我正想打给你呢,两次都占线。”
“对不起。”谢川尧开门见山,“你是为乐乐的事来的吧?我也是上周五才知道这件事,去找你,你已经去广市了。”
祝熙语被这个开场打得措手不及,她抿抿唇,“我很生气。”她深吸一口气,“我昨天到的家,才知道家属院这几个月都在讨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无论乐乐是出于什么这样做,都是在伤害我的丈夫,韩宥是一个优秀的军人,他应该被讨论的是他的成就,而不是这些无厘头的桃色新闻。”
“对不起。”谢川尧的声音含着苦涩,“是我的问题。韩宥那边,我和乐乐都会亲自道歉的。”
祝熙语垂眸,问,“所以你知道传言的内容了吗?”
谢川尧的喉咙发紧,“嗯。”他状作无奈,“乐乐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我确实有打探你的消息、给你做礼物、写信,但也没有那么严重。”
“我们在农场得不到你的近况,只能从别人那里打探,不止是我,爷爷他们都会,我被罚禁闭也只有一次,那个士官是看不惯我故意找茬。”
谢川尧语气平淡,心却紧紧提着,“信和礼物,算是依托吧,没这个念想的话,我可能坚持不下去,心里很烦闷,但是爷爷他们已经够辛苦了,我只能这样缓解。后来回北城了,我们的状况都好转,我就把信收起来了,那段日子的情绪太糟糕了,我只想彻底翻篇…”
祝熙语不说话,谢川尧就不敢停,他的语调轻快,“满满,别的我也不知道乐乐还说了啥,要是韩团误会了,你帮我解释一下啊。”
“雪崩是什么时候?你伤得重吗?”祝熙语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
谢川尧假装没听出她的试探,“乐乐连这个都说了啊,没什么,就下乡第一年,不熟悉那边的情况,运气又不好,回去找东西撞上了雪崩,我都后怕,幸好进山不深...”
祝熙语就这个点又聊了几句,本来因为替韩宥委屈而生出的情绪被谢川尧无奈的语气和合理的解释冲淡了一点,她本来想的是直接问,但谢川尧这样,她反而进退两难。
这算什么呢?祝熙语眉心微蹙,在谢川尧说完之后开口,“安安哥,我还是想问一下,乐乐为什么会想到和何瑶说这个呢?何瑶只见过我一面,来这边的时候韩宥也去出任务了,她根本不认识我们,她没有立场这样做。”
谢川尧的心跳越来越快,“大概是我这么久一直不肯谈对象吧,乐乐就误以为我是在上演苦情男二,我身边又只有你一个异性,不光她,我朋友也误解了,但他们直接问我了,我解释了也就过了。乐乐没和我说过,我不知道她这样想。这点我先替她给你道个歉,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有韩宥那边,等他来北城了我和乐乐一定第一时间来道歉,这事儿搞的,都是我的问题。”
“满满,不要因为这个疏远我好吗?”谢川尧放软语气,带着点哀求,“有问题我们商量、解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真不想因为这个乌龙和你疏远。”
祝熙语明显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回答,“不会的,安安哥。爷爷他们知道了吗?”
“我还没说。”谢川尧闭着眼,撒的谎越来越大,但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他接受不了和祝熙语形同陌路,“我想不到怎么说,有点尴尬。”
“还是说说吧,何瑶父亲何副师长那里韩宥没留情面,虽然不至于给处分,但也在一师这边丢了面儿,说不定会找到家里来。”祝熙语语气淡淡,“安安哥,我还有些事要做,就先说到这里。”
“你不生气了吧?”谢川尧努力维持自己语气里不安的度,过了或少了都会显得心虚,ῳ*Ɩ“别等电话挂了,我就再接不到你电话了,这件事韩团的确受委屈了,我还不知道你,护短得很,你不给我个准话我可不敢挂电话。”
“生气。”祝熙语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所以月底回北城的时候,你和乐乐不会有礼物了,我寄的特产也不准你们吃。”
谢川尧松开紧握的手,笑,“好吧,是我们应得的。”
带着笑挂了电话的两人,在放下话筒的一瞬间都立马收起了笑意。
谢川尧靠在椅背上,心里五味杂陈。他从未对祝熙语撒过谎,第一次就撒了这样大一个,令他忧心的是,祝熙语明显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就把这件事翻篇,他很了解祝熙语,大概在她自己得出“这件事的确是个乌龙”的结论前,她一定会谨慎地和自己拉开距离。
光是想到这个,谢川尧就觉得心痛到无法承受,看来只解释是行不通的,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彻底打消祝熙语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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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这边的祝熙语表情也不太好,虽然谢川尧把关于他的每一条传闻都解释得很合理,但祝熙语觉得,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误会的话,谢梦乐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她被谢家人保护得很好,单纯却不任性,对自己也一直很亲近,她会不管不顾地干出这种明显针对韩宥和他们婚姻的事,只有一个原因,她对谢川尧的心疼达到了极限,她觉得谢川尧会因此高兴。
祝熙语确实如谢川尧估计的那样,即使有了这次对话,即使他的表现无懈可击,祝熙语也决定以后要更加注意和谢川尧相处的分寸了。她还会自己继续观察,要是不是误会而是真的,祝熙语会彻底斩断这个可能,只有这样才是对所有人都好。
拿定主意后的祝熙语又拨通了显市机械厂供销社的电话,“您好,我找韩明成,麻烦您帮忙通知一下,我叫祝熙语,他什么时候回电话都可以。”
祝熙语没等一会儿,韩明成就回了电,“熙语,你找我?”
“嗯,五叔,我想问问你知道韩华和丁芳舒的近况吗?”
韩明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韩华前年从邮局调到县里工商局了,今年又添了一个小孩,你婆...丁芳舒还是跟着在带孩子,怎么了熙语?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五叔,就是突然想到了。”祝熙语追问,“五叔,家里是不是都不知道我们和韩华关系不好的事?他这次升职有借势吗?”
韩明成顿住,“只知道分家,毕竟这都是丑事...借势肯定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连咱们村的人走出去都会因为你们被高看一眼,何况外人来看他是韩宥的亲哥哥。”
祝熙语了解到自己想知道的,就换了个话题问起韩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五叔。六弟的通知书到了吗?”
韩兴和韩云清都参加了这次高考,表现都还不错,在这种考试上正常发挥就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教育部从八月起开始陆续公布成绩、发放通知书,今天是八月八号。
“没呢。”韩明成也没再追问最开始的话题,现在的韩宥夫妻已经是他们家族里最厉害的存在,他们年轻时主意就正,现在更不用担心,“等到了我和你们说。”
“好。”祝熙语又问了问家里其他人的情况才挂断了电话。
等到了晚上夫妻两单独相处的时候,祝熙语靠在韩宥怀里,仰头看他,“韩宥,我不想韩华和丁芳舒继续好过了。”
韩宥玩着她发梢的手顿住,这是祝熙语第一次明确表示要插手韩家的事,以前无论是韩明胜韩允还是三叔五叔,她都尊重韩宥的意见,“宝宝,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祝熙语抚着韩宥的心脏,“这是他们欠你的,我一想到他们那么对你,还在恬不知耻地借你的势,我就觉得恶心。”
韩宥看着她的眼睛,含着怜惜和厌恨的,祝熙语少有这样外露且激烈的情绪,足以见她是真的觉得无法忍受了,韩宥捧着她的下颌,肯定道,“那宝宝想怎么做?都可以。”
韩宥不在乎那三个人,没有做什么是嫌他们会脏了自己的手,但现在既然祝熙语因为这个不高兴,那对韩宥来说,成全妻子的爱就更重要。
祝熙语说出自己的打算,“丁芳舒最在意韩华,韩华最在意仕途。我今天问了五叔,他前年调到了县里的工商局,我觉得他的品性并不足以信任,这辈子一直当个小科员就足够了。”
韩宥笑着,抚平她蹙起的眉心,“不要为这种人不高兴,不值当,都听你的,要我做什么吗?”
祝熙语摇摇头,“我自己联系。”以县里对韩宥和祝熙语的重视,只要祝熙语透露出她看不惯韩华,那那些人不仅不会再因为他们高看韩华一眼,反而会自己揣测他们的意思,主动压制韩华。
韩华本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可取代的能力,走到现在靠的是钻营,靠的是吸韩宥的血、吸岳父一家的血,这种人,就活该是这个结局,祝熙语一点儿也不觉得亏心。
他享受了半辈子母亲偏心带来的好处,作为兄长不仅不开导母亲,还联合姐姐欺负无辜的弟弟妹妹,祝熙语要让他把吸韩宥的血都吐出来。
第124章 后续
从汪师长办公室出来,韩宥遇见的同事都是满脸带笑、眼含调侃地看着他,他正纳闷,推开门就见庄玮坐在自己办公室里,手里捏着好几份报纸,脸上是和刚刚的人一样的笑意。
韩宥挑眉,“一大早搞什么呢?快开会了还不准备,呆我这儿干嘛。”
报纸晃动发出簌簌的响声,庄玮一脸神秘,“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韩宥伸手去拿,庄玮没有挣扎就给了他,还善意提醒,“左上角。”
韩宥顺着看过去,庄玮的声音在耳边聒噪地响起,“咱们都知道,满满是嫂子,这军绿色、五角星什么的不就是你吗?那后面的星辉、西岭,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是什么意思啊?”
韩宥挥开庄玮的手指,把庄玮聒噪的声音隔绝在外,抿着唇又将这首妻子赠与他的诗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外人可能只知道这是满满作者送给她军人丈夫的情诗,但韩宥能读懂这里面的每一个字,妻子是在讲述他们的定情,在含蓄又热烈地讲述她和他的每一次心动。
明明身处盛夏,韩宥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温柔的,他像是走入了一片花海,轻风携着甜香抚过他的面庞、心间,每一朵花都面朝他的方向绽放、摇曳...
每当韩宥觉得足够幸福的时候,祝熙语似乎总能带着他走入新的美满。
无论是那晚两人身心的交缠,还是这些天从未缺席的“我爱你”,亦或是因为心疼他而主动插手韩华母子的事...韩宥的不安早已被祝熙语抚平。
他知道妻子是含蓄的,原以为每日的表白就足够惊喜,她却还觉得不足,用她最擅长的、最有她的风格的方式,看似委婉却直白热烈地告诉了所有人“她很爱他、他们很相爱”。
韩宥小心翼翼地展开每一份报纸,这是庄玮特意收集好的,桌上的报纸几乎涵盖了她相熟的所有出版社。韩宥还注意到,在首都日报、川省日报、南省日报上,这首诗的署名是祝熙语自己的本名,其他报纸则是她的笔名“满满”。
韩宥的心急速跳动起来,他这样聪明,怎么能不明白妻子的用意?妻子除了在表达爱意之外,也是在替他打抱不平。这三个日报辐射到的是他们生活的地方,有了这首署名祝熙语的诗,就再无人敢、无人会污蔑自己、污蔑他们的爱情。
韩宥动容得想要落泪,他知道妻子是将自己的文学创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她可以只选择这三份报纸,可以全部用“满满”署名,也可以全部用“祝熙语”署名,但她都没有,她选择了现在的方式,哪怕这会让人立马将“满满”和“祝熙语”画等号,但她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这是一场浩大的告白。
韩宥的眼睛酸涩,恨不得立马跑回家将祝熙语抱进怀里,亲吻她、诉说他快要满溢的感动和爱意。
但他现在只能拿起桌面上的合照,轻轻抚过妻子的面庞,低喃他的爱意。
“咚咚咚——”小战士提醒开会的声音响起,韩宥这才意识到庄玮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放在书柜,又理了理身上的军装,拉开门走了出去。
有些刺目的烈阳落在韩宥身上,他却觉得柔和,他的灵魂泡在妻子温柔的爱意里,身体充斥着的是无尽的力量,他要变得更强,他要将妻子托举得更高,他要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献给自己的爱人。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见到韩宥都面带笑意,显然是都已经看到了祝熙语送给韩宥的情诗,在这个年代,大家都有看报的习惯,何况祝熙语几乎把诗刊登到了华国近乎所有的主流报纸上。
韩宥面对每一个善意的笑容,都回以了同样温和的笑意,他的好心情显而易见。也是,在大家都对爱情避而不谈的年代,祝熙语的这首诗实在浪漫。
会后,何副师长在韩宥下了他的面子,当众质问他“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之后,第一次主动走到了韩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来家里吃饭。”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抱歉。”
韩宥想起上次他的态度,除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维护,可能也不全以为自己的女儿是在有意识地针对自己的吧。
但无所谓,韩宥觉得现在的自己可以原谅全世界,何况何副师长已经主动服软,感受到汪师长担心的视线,韩宥弯了弯唇角,“好的,谢谢副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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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祝熙语的预料当中,在她得知那个恶意中伤韩宥的传闻以后,祝熙语除了愤怒、除了为韩宥委屈,她也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家属院的人会信这样荒谬的话,为什么他们会真的觉得这段感情里韩宥是趁虚而入、自己是无可奈何?
在祝熙语来广市驻地以前,因为韩宥太用心收拾家里,那时他特别疼爱妻子的名声就已经显现。
祝熙语来了以后,韩宥这个名声更显,善意的说一句“疼妻子的好男人”,恶意的就说“耙耳朵、膝盖软”,但所有人都认可这个以前冷心冷情的青年军官在遇到祝熙语后化成了绕指柔。
祝熙语找到了答案,因为她对外太含蓄,因为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来看社会地位已经不比韩宥低了。
所以在出现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暗恋她多年的竹马的时候,尤其这个竹马的家世惊人、自己也是俊杰的时候,大家就觉得传闻确实可信了。
祝熙语有些懊恼,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含蓄会把韩宥放到这个处境,于是她先是现身说法,高调地接韩宥、解释自己现在才回广市的原因,又立马联系了自己相熟的报社,将自己的诗刊登了上去,将自己的告白辐射到每一个城市。
祝熙语要再没人能拿她反过来伤害她的爱人。
不是中伤韩宥是一厢情愿吗?她就告诉所有人祝熙语有多爱韩宥、满满有多爱她的丈夫。
不是中伤韩宥是趁虚而入吗?她就告诉所有人他们的相识、相爱、相守有多浪漫和甜蜜。
最重要的是,祝熙语想要告诉韩宥:我爱你。
无论我与谁相遇、又和谁重逢,我都爱你,只爱你。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们处于何地、拥有何种身份,我都爱你,只爱你。
所以你不用小心翼翼藏住自己的情绪,不用献祭自己来祈求我更多的爱意,因为无论如何,我都爱你,只爱你。
祝熙语张开手,笑着迎接逆着光线冲过来将她抱进怀里的韩宥,两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我爱你,宝宝。”
“我爱你,韩宥。”
祝熙语顺着韩宥的手后仰,抬起头看他,对上他的视线,脑海里忽然浮现了前些日子新看到的一句诗。
我感受到宇宙正在流动,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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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谢明杰是最先看见这首诗的,他将报纸叠起来递给谢川尧和谢梦乐,“看看吧。”
他看着儿子瞬间苍白了很多的脸色,不忍再看,转向谢梦乐,“你还不懂你满满姐姐的意思吗?你满满姐姐结婚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写了这首诗?为什么特意用了原名发表在首都日报,你能懂吗?”
谢梦乐的眼泪颗颗滚落,“对不起,爸爸,我知道错了。”
“你该道歉的是你满满姐姐和你姐夫。”谢明杰硬下心肠,“如果你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不是因为我们说你错了的话,你就写信给你姐夫道歉。还有何瑶,她才跟着爸妈去广市,你们这简直是胡闹,她以后在广市部队家属院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