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鸦雀无声。
教官可能是女儿奴,瞧着兄妹俩黏糊,装模作样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去把妹妹哄好了,五分钟后归队!”
望着纪淮周牵许织夏走出队伍的背影,隔壁陆玺都羡慕坏了:“今宝,还有我呢?”
他压着嗓子着急呼唤。
结果因不守纪律被教官罚跑了两千米。
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那天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二班的顶级帅哥周玦,有个很可爱的妹妹。
军训后几天。
那日清晨,去田径场集合前,半秃顶的班主任先到讲台,拍拍手示意噤声,知会道:“咱们班转进两位新同学,大家互相认识一下。”
众人的目光随着话音望向门口。
两个少年相继迈进教室。
一个港式中分随性,花衬衫,衣领松垮,进门就携着上扬的微笑唇,逛自己家一般慵懒大胆。
另一个纯白衬衫循规蹈矩,纽扣扣到喉结下,鼻梁上一副薄薄的银丝眼镜,举手投足皆斯文。
光鲜洋气和清隽高贵,风马牛不相及的画风,但也有唯一的共同点。
外形都很中看。
教室里“哇”的起哄声时起时伏。
陆玺反应最激烈,一个跃身从座位跳起,震惊和兴奋掺半:“老乔?”
同时,讲台上的陈家宿胳膊高高挥到头顶,冲着陆玺同桌的纪淮周,一腔地道的港粤愉快开嗓。
“Morning!我好挂住你啊,二哥!”
纪淮周人懒散地靠着椅背,陈家宿凭空出现的刹那,他就深深蹙起了眉。
一个聒噪又张扬的不够,又来一个。
纪淮周险些都动了做回坏种的念头,当时就闭上了眼,把心底的情绪压下去。
大概他天生就不是与人为善的命。
沪城首富乔家长孙乔翊,杭市首富陆家独孙陆玺,港澳神秘的公子哥陈家宿。
以及长了张最高级上流的脸,尽管身家不比其他,气质却让人强烈感觉他才是巅峰王者的周玦。
尤其后来,纪淮周在棠里镇院子里砌花池的照片被私下疯传。
黑背心,黑胶手套,兽面耳骨夹,半扎狼尾发,身材有料……几乎所有女生都为此尖叫过。
于是意料之中,纪淮周成了行舟高中部万人迷的存在。
行舟学子出了校门都在吹捧自家配置,说他们行舟有自己的F4。
宿舍楼每层廊道的尽头,都安装有电话机。
纪淮周把手机留给了许织夏,军训住校那几天,他每晚八点回到宿舍,都会准时过去,给自己的号码打一通电话。
通话时,他眼底总会不自觉融起笑意。
若非知晓他有个六岁的亲妹妹,都要以为他是在哄女朋友。
每回纪淮周讲电话,陆玺都要狗皮膏药似的在旁边,求着他开扬声,现在又多了个陈家宿,还有被陆玺一道拖过来的乔翊。
这四位所谓的行舟F4成员,就这么聚在廊道尽头。
“哥哥……”
电话机里飘出小糯米团子的声音。
纪淮周明知却还是惯例问一句:“晚饭吃过了么?”
“吃过的。”小孩子讲话慢,拖着稚气的尾调,鼻音闷闷的:“哥哥,我想你回来……”
纪淮周略翘唇,都想象出了她在那边可怜巴巴的眼神。
“哥哥明晚就回。”
陈家宿倚着墙,盯着电话机,仿佛都能看见小孩儿的声音,匪夷所思叹羡:“这就是你的小baby?”
“小今宝超乖的!”陆玺莫名一股骄傲感,胳膊肘撞撞乔翊,挤眉弄眼。
有个妹妹可能是全天下男生的梦想。
-
军训结束后,行舟正式开学。
许织夏也要开始跟着纪淮周每天早起去学校了,上小学一年级。
开学第一天,犯难的不是人生首度迈进校园生活的许织夏,而是不会编辫子的纪淮周。
清澈的晨曦洒过青瓦,透射光斑。
院子檐廊下,他们前后坐了两张小凳子。
许织夏咬着吸管,一嘬一嘬地在喝牛奶,头发被身后那人拢在指间,一股股交叠成三股辫。
眼看着编到发尾了,扎上发圈,纪淮周一松手,辫子也跟着不知是第几次又松散了开。
纪淮周终于沉不住,用力叹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一头柔软浓密的长发,陷入深思。
儿时独自被扔进俱乐部特训MMA他都没这么绝望过。
“一定要辫子么?”
纪淮周显而易见地头疼:“哥哥直接给你绑上去成不成?”
许织夏扭过脸,茫然张张嘴,慢半拍反应过来,乌黑的眼睛里隐约惆怅,但又依顺点点头:“好……”
“嗯?”
“听哥哥的话。”
怎么就这么乖呢?
纪淮周舔了舔下唇,反倒不得劲了。
行舟中学和附小的教学楼在校区的一东一西,纪淮周先送许织夏到了一年二班的教室门口。
进了校园一路都是各年龄段的学生,教室里更是乌泱泱的人头。
许织夏在儿童院总是孤单一个人,几乎没和同龄孩子打过交道,尽管在棠里镇的这个暑假,她没那么孤僻了,但一时间免不了怕生。
许织夏捏着他手指不放,小声畏怯:“哥哥,我想回家……”
纪淮周被惹笑:“不陪哥哥上学了?”
许织夏喉咙里颤出小孩子哼呜的声,脑袋蹭进他臂弯。
“小漂亮!”
这时,窗户里忽然探出一颗小孩儿的脑袋。
许织夏温温吞吞露出脸蛋,看到孟熙,不由一愣。
“你也在二班吗?”孟熙双眼散发期待的光芒。
那时许织夏和孟熙还不相识,但孟熙对许织夏而言不算生人,毕竟她们隔着茶馆那扇雕花窗,眉来眼去了两个月。
许织夏先昂起脸看了看纪淮周,再看回孟熙,轻轻点头。
“我们是同学!”孟熙欢喜。
陶思勉也挂出脑袋:“我也是我也是!”
短发的纪淮周剪去了不良的伪装,像黑色改邪归正成了白,孟熙和陶思勉都没那么畏惧他了。
“小漂亮哥哥,小漂亮为什么不进教室?”孟熙问。
纪淮周轻掐了下许织夏的脸肉,漫不经心:“我们家小漂亮胆儿小。”
孟熙正经说:“没事的,我们是她的朋友。”
这俩小鬼还蛮有意思,纪淮周好整以暇看过去:“那要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陶思勉立马举手:“我揍那个人!”
“行。”纪淮周懒懒一笑:“你要是没凑过,哥哥就揍你。”
“啊……”陶思勉傻眼。
许织夏被逗笑,又难为情,脸埋回了纪淮周腰际去。
孟熙就像一团热烈的火,烧向许织夏,多年后她也总在得意,声称周楚今是她用一支兔子糖画换来的好朋友。
纪淮周站在门口,看着许织夏和他分开。
她双手攥着书包的肩带,试探地慢慢走向教室。
纪淮周仿若看到了平行时空还是小孩的自己,那回不去的十年还未曾发生,但许织夏不是他,他永远不会让她成为把自己燃烧成灰烬,然后用余温活着的纪淮周。
或许命中注定,他就该是一只保护小兔子的狼。
“小尾巴。”
她回过头,纪淮周骨相冷冽的眉眼间,浸没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放学了哥哥就来接你回家。”
许织夏缓缓眨了两下眼睛,渲开笑意,“嗯”声应他。
她挥挥小手:“哥哥再见。”
“Only that day dawns to which we are awake. There is more day to dawn. The sun is but a morning star.”
——唯有清醒才是真正的破晓,破晓不只一时,太阳也无非是颗晨星。
第14章 海棠依旧
那年京市幼儿园门口,荒凉的胡同里,自言自语爸爸妈妈再见的许织夏,如今,又说出了一声再见。
下午放学,教室门口都有父母,许织夏总能透过玻璃窗,准时瞧见纪淮周闲闲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