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她阖着眼,半梦半醒间想到夏至将至,终于就要熬到头,内心带着小小的喜悦,胡话也讲得温顺:“不管多晚,哥哥都会来接我的。”
一定是哥哥带她回家了。
小姑娘的心思简单,尝到一点甜头都能心花怒放,许织夏抻着胳膊,笑眯眯地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落地窗采光明朗,餐桌前。
陆玺翘着腿,手肘后搭着椅背,一副轻狂的坐姿:“飞鸥老总居然花钱给EB买黑通稿了,明天我就找个男模勾引他老婆!偷了咱们涡轮机技术一比一复刻,我还没找他小子算账呢,跟老子玩这种歹毒的商战!”
纪淮周缓缓嚼着,又神色淡淡端起咖啡抿了口。
见他眉眼间有几分倦意,不大有精神,陆玺问:“老大,昨晚又熬夜研究了?”
纪淮周没搭腔。
“吃饭就别谈工作了。”周清梧托了盘三明治到餐厅,她今天不急着去学校,便给他们做了顿brunch.
许织夏就在那时候下楼。
“宝宝醒了?”周清梧笑着看她走过来:“看你睡得太香,都没舍得叫你,昨晚你哥接你回家都半夜了,头疼不疼?”
“不疼。”许织夏乖乖回答,先和陆玺打了声招呼,而后再看向旁边静静用餐的男人。
他大约是准备出门了,乌黑的短发打理过,随意拢着,垂敛着眼睫,每轻咽一下,喉结就清晰滚动一下,握餐具的手皮肤透出淡淡的血管。
许织夏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奇怪感觉。
好像生出一株含羞草,被他的手指碰了下,明明是暗生情愫,却每天都在一见钟情。
许织夏悄悄抿住唇角:“哥哥早。”
纪淮周没抬眼,“嗯”一声。
相比他的古井无波,陆玺一见妹妹就压不住热情劲儿:“今宝,昨天毕业喝酒了?老大昨晚忙,下回要接,打我电话。”
“好。”许织夏坐到纪淮周身边的位置。
周清梧取了片三明治到盘子里,给她夹上黄油果溏心蛋三文鱼,调侃道:“妹妹都长大了,你们的终身大事呢,还拖着?”
“我再过两年,”陆玺啃了口三明治,又挑挑眉:“不过阿玦哥有情况。”
周清梧惊喜:“谈着了?”
许织夏心里一个激灵,牛奶都喂到嘴边了又顿住,不由看过去。
“公司的设计首席。”
话落陆玺就被某人瞟了一眼,陆玺见状诧异:“不是吧老大,罗允锦对你有意思,你看不出来?”
当事人还没有讲话,许织夏微微屏住呼吸,抢先一步直愣愣问:“罗姐姐喜欢哥哥吗?”
陆玺拍拍手上的吐司碎屑,嬉皮笑脸:“你陆玺哥阅人无数,不会看错的!只要你哥愿意,你马上就有嫂嫂了,小今宝!”
许织夏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感觉乌云蔽日,心不敞亮了,滋养出一只小恶魔,很自私,很阴暗,很不乖,但她克制不住。
“我不想要嫂嫂……”她闷闷地说。
纪淮周眸光轻闪,慢条斯理搁下咖啡,若无其事扬睫笑了笑:“讲不讲道理,哥哥比你大十岁,还这么寡着,像话么?”
“……没有十岁。”
“嗯?”
她咬住一点下嘴唇,声音很低,但望向他的双眼掺杂着倔强:“九岁零八个月。”
这一瞬间的相视,几乎是在明确告诉他,妹妹对他的心思,如他所想。
纪淮周看着眼前这个一年年养大的女孩子,从五岁到即将成年,从呆萌稚气到肤白貌美,她在春心萌动的年纪对异性有好感都是情理之中,而这个人是他,其实想想也算人之常情。
毕竟他是她最亲的人,除却骨血,他们就是亲兄妹。
她没有错。
是他疏忽了。
因此道德感撕裂的是他的心脏。
他是疯了,才会畜生到接受自己一手养成的亲妹妹。
纪淮周一向善于伪装情绪,他勾唇,起身,离开前无事发生般揉了揉她的脑袋:“还是个小孩儿。”
一盆冷水浇到许织夏炙热的心跳。
她迫不及待想要说,她不是小孩儿了,可她无法反驳,她只能等。
最后一周,却比两年都要难熬。
她很怕等了一宿的日出,结果是个没有太阳的阴天,也怕自己来晚了,错过了日出时分。
那周纪淮周几乎都在公司,只回了那么两天家,他作为核心人物,一忙起来就住在公司也是常有的。
当初国外某城市遭受一场暴风雪突袭,纪淮周设计的搜救无人机在极端天气下成功挽救百余条生命。
新闻一出,EB便如平地一声雷,炸响业界。
这两年EB的名气势如破竹,而周玦这个名字,也已然蜚声业界。
许织夏是在这几天才突然有了深刻的感受。
或许是过去他在工作时,她也忙于学业,而现在她毕业了,人太闲就容易被寂寞趁虚而入。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哥哥在公司,和罗允锦朝夕相处,他们会不会发生什么?
陆玺哥说,他们都是名校飞行器设计与工程的高材生,有很多共同话题,想法总能一拍即合,工作上十分投契。
许织夏大概懂这种感觉,就像她与其他同学谈论课题,总是话不投机,但和齐恒就能聊得来。
这算什么,红颜知己吗?
他们在一起时只是单纯聊工作。
还是会像曾经,齐佑对女生那样……
那些天,许织夏常常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哥哥是真的忙,还是和罗允锦确定关系,要谈情说爱,没空管她。
她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某天夜里,她想着罗允锦美艳大方,和哥哥郎才女貌,年龄相仿,的确很般配。
她想得心绪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
许织夏觉得自己恶劣得要命。
因为当时,她给哥哥打了通电话过去。
“哥哥……”可能是胡思乱想太多,把自己想难过了,唤他的时候,她沉闷的声音略带哽咽。
电话里静了两秒:“嗯?”
他一声回应透着鼻息,低低的,听来有些温柔,许织夏由此更加委屈:“你好几天没回家了。”
他那边有些吵。
有人的闹哄声,同时也有酒杯碰响。
不知是谁逗他的趣,戏谑笑着问:“周总设这是小女朋友查岗了?”
许织夏屏气凝神。
听见他哼笑道:“妹妹。”
她心凉下去,却又无可厚非。
对面的说笑还在持续:“周总设不愧是女孩儿们的梦中情人啊,妹妹都这么黏,以后老婆不得吃味儿?”
许织夏笼罩着阴翳,情绪惨淡。
“要什么老婆,”他不紧不慢开口,声线慵懒,蕴含着成熟男性的低醇。
“——妹妹就够养一辈子了。”
许织夏心潮又莫名有一瞬的澎湃。
这就是喜欢吗,心情会因为一个人,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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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说,妹妹不能喜欢哥哥,妹妹喜欢哥哥是破坏人伦道德,是不正当的。
而她的心思,是见不得光的。
许织夏渐渐没了最初单纯的憧憬,在一种诚惶诚恐的心情下,终于还是到了夏至那天。
不同于以往的生日,这回是成人礼,周清梧和明廷很有仪式感地为她办了一场隆重的晚宴。
尽管许织夏心有隔阂,始终叫不出一声爸爸妈妈,但名义上,她就是明家名副其实的女儿。
晚宴盛大,邀请了很多人,有明家世交,有业内名流,陈家宿和乔翊两个都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前来赴宴,有孟熙有陶思勉,蒋惊春和蒋冬青腿脚不便也特意过来一趟。
可许织夏的内心却无比空落。
宽敞的宴会厅一眼望不见底,超过十米的挑高,法式穹顶水晶吊灯坠落下璀璨的光,从席间到甜品台,都布置着今日刚空运而来的新鲜粉玫瑰。
侍应生托着托盘,在宴席间穿梭忙碌。
明廷和周清梧作为主人家,端着鸡尾酒,四下走动招待宾客。
“明太太,祝贺祝贺!”
明廷的几个老合作伙伴上前敬酒,周清梧挽着明廷,莞尔同对方抬了下酒杯。
“可以称呼我周先生,但请唤她周太太。”明廷笑着拍拍对方的肩:“冠夫姓是上个时代的事了。”
“难怪俩兄妹都随周太太姓呢,你这风度,我是真服气!”其中一个竖起大拇指:“大丈夫!”
“儿子出息,女儿亭亭玉立,这不是天伦之乐是什么?”
“你们家少爷和小千金呢,怎么都不见人?”
周清梧笑语:“女孩儿要换漂亮衣裳的,她哥哥在陪着。”
酒店贵宾间很安静,远离喧闹。
纪淮周倚靠在红丝绒沙发,胳膊搭着扶手,闲闲看手机,深色西服熨帖,勾勒窄腰长腿,内搭丝质衬衫,皮鞋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