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了眯眼,带着侵略性的眼神移开,很快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模样,如同高耸入云的山,云雾缭绕而使人无法窥探出原本的相貌。
一整天顶楼都很忙碌,南夏刚入职,有些工作仍旧不了解,因此坐在位置上翻看资料。
按理来说对接工作已经完成,那位老秘书一般情况下不会再联系她,但今日居然问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南夏请教了几句,对方说:“对了,聿秋胃不好,忙起来会忘记吃晚餐,要是没说你记得给他安排好。”
“好的。”
门口传来动静,南夏回复完消息抬眼望过去,看见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虽然戴着墨镜,仍能窥探出漂亮的五官,像是某个女明星。
对方没有预约就能上到顶楼的办公室,且在她领着进温聿秋办公室的时候还摘下墨镜:“咖啡,谢谢。”
南夏在茶水间摆弄咖啡机的时候想了想,那女人看上去和温聿秋如此熟稔,甚至有种没把自己当是客人的感觉,想来和温聿秋关系匪浅。
她仔细回想那张脸,似乎想起了什么,前段时间温聿秋曾经让她送束花,还特意让她在里面放张卡片,上面写:祝展出顺利。
对方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公司内部早有绯闻说总裁的女友是这位留学归来的沈小姐。
看来这绯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南夏将咖啡送进去的时候听见女人撒娇:“那你管不管嘛?”
她长相精致,从穿着和气质来看就是那种有些骄纵的大小姐,但并不令人讨厌。
可惜温聿秋不吃她一套,语气淡然:“前两天让我别管你的事儿,今儿个又让我管了?”
他白衬衫束在长裤里,随意一坐也难以遮挡身上贵公子的做派。明明眼前的女孩吵个不停,他也权当没听见,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抿了口咖啡。
南夏出去时,轻轻将门带好。
而办公室里,沈西音因为没人更加肆无忌惮,撒泼了好一会儿:“你不是我的好哥哥吗,这事你不管谁来管?总而言之,我一定要和陈妄时订婚,非他不可。”
等声响停了,温聿秋不疾不徐地开口:“戏唱完了?”
听出温聿秋语气里轻微的戏谑,沈西音虽怕他,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有你这样的吗?我在这说半天,你权当笑话听?”
温聿秋嗓音淡淡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一手遮天的角儿了,还能左右你们俩的婚事。”
沈西音还真觉得温聿秋能一手遮天,他年纪轻轻就能坐稳京越集团的位置,手腕强硬到家里几个长辈也不敢太插手他的事。陈妄时又和他关系好,想来两家联姻估计也就他一句话的事儿。
可这会儿温聿秋竟这么说,也不知道是为了搪塞她还是什么。
她干脆耍起了无赖,硬生生烦得温聿秋不再敷衍:“得,找个时间,我约陈家吃个饭。”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这番沈西音唱完了一场大戏终于谢幕,温聿秋正准备将这位尽职尽责的专业演员送出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得了回应后,一截清丽的身影走进来,她里面的高领毛衣贴身,虽一寸皮肤没露硬生生穿出性感的味道。南夏对温聿秋给餐厅那边打了电话。
也不怪她自作主张,这会儿临近下班时间,温聿秋和沈西音在里面谈了许久,她干脆先订了晚餐。
温聿秋一听名字,是他投资过的某家餐厅,附近出了名的情侣约会的地儿,更别说今天还是圣诞节,大概餐厅里找不出一个落单的。
沈西音也知道这地儿,八卦地问:“哥,你跟哪个佳人约好了?我能知道吗?”
南夏听见这称呼怔了怔,这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两人的关系,看来报纸上的消息也不能都信。
她原本还想着贴心地为顶头上司定个情侣餐厅,谁知道弄巧成拙。
南夏脸上泛出的几分尴尬神色全然被温聿秋捕捉,略一思考,大概明白她为什么订了这家餐厅。
沈西音还在穷追不舍,眼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温聿秋随意将她打发:“行了,没事的话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开口时不怒自威,沈西音也不敢再造次,只好偃旗息鼓。
办公室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只剩下南夏和温聿秋两个人。温聿秋靠在桌子旁,长腿瞩目,整个人透着股高不可攀的意味,袖口露出一截黑色的镶钻腕表。
他抬眼看向她,眼里品不出是什么意味。
南夏开口道歉:“是我自作主张,我去换家餐厅。”
临时换按理来说不容易,但温聿秋在好几个餐厅都是高级vip用户,那些平日里一座难求的餐厅常年为他留着座位。
她以为温聿秋即便不至于发火,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悦,谁知道他只是用淡淡的眼神掠过他,伸手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自己手臂上。
“不用了,走吧。”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邀请她一起走,南夏没听明白,抬眼不解地看向上司。温聿秋那双如同古潭般清冷无波的眼神放在她身上,嗓音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怎么?你要让我一个人坐在一群情侣中间吃晚餐?”
她抬眼,瞥见他狭长眼尾下压着的几分轻佻。
“南小姐,秘书不是你这样当的。”
第03章
后来南夏也不知道怎么上的温聿秋的车。
封闭空间的原因,南夏感受到温聿秋淡淡的苦艾气息和着温暖的气流将她包裹,她有些燥热,脱去了外套,露出里面修身的驼色高领毛衣。
手机不小心顺着外套口袋掉落下来,她俯身去捡,珍珠吊坠在她起伏的胸前晃啊晃,折射出淡淡的光。
温聿秋仿若不经意地收回余光,继续回复手上的邮件。
车厢里显得十分寂静,南夏坐姿还算端正,心情带着微微的紧张。她有些害怕温聿秋会突然提问关于工作上的问题,甚至脑海 里已经开始预设他会问什么,而她又该怎样回答。
但很显然,她有些多虑。去餐厅的一路上,温聿秋几乎没怎么同她对话,他本人确实是个工作狂,但还没有惨无人道到如此地步。
他只是抽空看了她一眼:“放松点儿。”
耳边突然响起他悦耳的嗓音,南夏觉得周身的气温都有些高。
她借着看窗外风景的契机,侧身不动声色地去观察他,那张被造物主偏爱的脸清隽矜贵,连窗外越过的光亮都如此偏爱于他,刚刚好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顺着喉结往下,是扣到最上面一颗的衬衫衣领,似乎容不得旁人窥探分毫。
不知道是否是领带太紧的缘故,温聿秋伸出手按在领结上,动作斯文地往下拉了拉。
到了地儿,复古华丽的餐厅里响彻着婉转悦耳的钢琴声,侍者迎了上来,温聿秋顺着来人往里走。
刚到位置上,温聿秋被人拦住,那人西装革履,大概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温聿秋,有些激动地想跟他攀谈。
温聿秋不是不给人脸面的人,也就站着同他说了会儿。
余光里瞥见南夏仍旧站在对面,大概是觉得自己若是一个人坐着不太合适,脸上维持着淡淡的笑意,和工作的状态没什么两样。
他的眸光从女人面庞上掠过,薄唇轻掀:“南夏。”
她抬眼。
温聿秋口吻温和:“先坐下来吃饭,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需要你陪着。”
幸而那人不是不会看脸色的人,没说两句当即表示:“您看我打扰了你们不是,温总您先约会。”
不知道是“约会”这两个字还是温聿秋方才说的那几句话,南夏心口微荡。
她不由想起先前温聿秋作为优秀校友受京州大学邀请前去讲话时,同学悄悄同她耳语,说这般斯文的一般都是败类。
那时他不似如今沉稳,但举止做派矜贵自持,光风霁月得与旁人格格不入。
后来同学被为难,却是他开口解围:“还是个学生,同她计较什么?”
活动结束后同学改口,果然是相由心生,弄得南夏颇有些哭笑不得。
用餐时氛围有些沉默,按理来说应该会尴尬,但不知道是那日的氛围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倒因为这静谧的环境生出几分暧昧。
窗外灯火连成一片,玻璃上映着两人的身影,乍一看倒像是一对登对的璧人。
温聿秋似乎胃口不太好,没吃两口就放下了餐具,南夏劝他再吃一点儿,他知晓大概是因为老何嘱咐了一些东西:“何秘书的话听听就好,不必句句都当成圣旨。”
南夏倒是觉得老秘书操心得是,总不能年纪轻轻就把自己的胃弄坏了,略一沉思:“你不是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是以朋友身份劝你好好吃饭。”
她微微抬着脸望着他,干净清澈的眸子映着水晶灯细碎的光。
温聿秋微怔,眼底浮上几分暖意,垂眼时,他脑海里不知怎么地浮现出那日顾观寒玩笑时说的话,说他好福气,倒是真的有几分福气了。
他拿起面前的白葡萄酒抿了一口:“不是工作时间就能管我了?”
她是这个意思吗?
南夏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意味,还以为他介意旁人插手他的事,红唇微张刚想解释些什么,却见温聿秋眼底盛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他嘴上这么说,却抬手拿起刀叉。
倒像是真被她管着似的。
一顿饭吃得还算和谐,中间南夏去了趟卫生间,温聿秋想起她刚刚享受食物的模样。
她吃相算不上优雅,也并不难看,就只是单纯地专注于食物本身。
原本没胃口的温聿秋突然觉得面前的食物好像也变得有几分诱人,修长的指尖抚上餐巾。
用完餐,南夏瞥见外面的飞雪,脚步微顿。
出来时才看见外面那棵很大的圣诞树旁有个造雪机,情侣们挤在树下许愿拍照,并非是天气预报有误。
她看见一对打闹的情侣,大抵是受了旁人情绪的感染,唇角也染上浅浅的笑意。
浓重夜色下,白色雪花落在她消瘦的肩头,倒是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谁是用来衬托谁的配角。
他隔着几步远,在她身后驻足许久。
后来温聿秋提议送她回去,她同上次一样礼貌地拒绝。女人穿着大衣站在车前,模样恬静平淡,似乎要和他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
温聿秋那双狭长的眼望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想从她的皮囊直直望进她的灵魂里。
像他这样的公子哥哪儿能喜欢别人的拒绝,更别说三番两次的拒绝,以温聿秋倨傲的性格,被拒绝了就不会再提议第二次。
原本想让司机驱车离开,不知道想到什么,温聿秋又重新看向正准备离开的她:“上来吧。”
“温总……”
“不是说是朋友?”
她不应,温聿秋也不走,坐在车里用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神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搁在挺括的西装裤上轻轻敲了敲,好像极有耐心。
南夏思及他说出来的二字,抬眼多了几分释然,于是躬身上车,像是一条鱼主动走向明晃晃的钩。
她垂下眼,无端想起刚刚他望向自己的眼神。
情绪不深,却带着点儿侵略性。南夏不知道这是否是上位者出于本能的情绪流露,总觉得好像被他定在了原地难以动弹,内心深处都被他一览无余。
车内暖和许多,这回南夏坐姿都放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