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夏垂下长睫,唇角染了点笑意,温柔又慈悲。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不是该明白,人生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吗?
能在这段短暂的旅程里尽兴地爱过一场,没什么可惋惜的。
因为姜蔻“生病”的缘故,午餐十分丰盛,还都是姜蔻爱吃的菜。
原本还觉得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咒自己十分不义气,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因祸得福”。
纪女士瞧着她那阳光灿烂的模样,疑惑地喝了口水,大概是真的搞不懂怎么会有人生病了气色这么好。
吃饭到一半提出不解的点,姜蔻还找补:“阿姨你知道,一般发烧都是晚上比较严重,现在天亮了我就好了。”
纪女士:“……”
姜蔻朝南夏使了个暧昧的眼色:“而且某个美女在床侧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当然好得快。”
南夏假装听不见,她怎么可能听不出姜蔻是在打趣她衣不解带地照顾温聿秋。
饭快吃完,纪女士想到什么:“你在家既然没什么事儿就抽空和小盛出去玩玩培养一下感情。”
南夏想起盛斯衍的存在,刚想跟母亲大人解释一下他们的相亲没有成功,她甚至做好了被说教的准备:“其实我们……”
没想到被打断:“他昨天还跟我讲你很优秀,你们相处得也很好,那就再熟悉熟悉。”
南夏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她没想到盛斯衍会这么说。兴许是盛斯衍觉得相亲麻烦,想找自己当挡箭牌,这么想着,南夏就没有拆穿。
姜蔻听到这话在一旁笑,南夏给她夹了块虾,示意她赶紧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
等姜蔻离开后,南夏给盛斯衍打了个电话,他也确实是她想的意思:“我这个岁数家里催得紧,实话对你说,其实我现在满心都是工作,对恋爱没太多的想法,所以你就帮我应付一下家长吧,下次请你吃饭。”
南夏笑得无奈:“这饭该我请,我最近被催得头疼。”
“家长都是这样,”盛斯衍嗓音很温和,“你还年轻,其实暂时也可以不考虑这些,不像我……”
“你也只是比我大几岁而已,语气像是半身入土似的。”
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盛斯衍顺理成章地让南夏请他吃饭,也好应付父母。
她已经给出了承诺,自然应允。
只是后来出了点儿小意外。盛斯衍临时接到爷爷的电话,要去参加公司开业的剪彩仪式,定好的午饭变成了晚上。
“抱歉,我已经拒绝过了,但爷爷还是坚持。”只是盛斯衍并不从商,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意义是什么。
“没关系,晚上吃也一样。”
“开业典礼我一个人参加枯燥得很,若不然你来陪我参加午宴,下午我们再去逛逛?”
盛斯衍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南夏未必愿意,没想到她也没当回事儿,只当出去散心,随口应了下来。
当天盛斯衍来接她,他说还以为她会拒绝,南夏说:“最近心情不太好,刚好出来散散心。”
还可以看看表演。
盛斯衍很想知道她有什么心事,但是她没主动提他也就没问。
车内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
南夏拿起来看了眼,是关慎发来的消息。温聿秋是不是苦肉计她不知道,但是关慎绝对是在替温聿秋使苦肉计,一会儿说温聿秋病得很严重,一会儿又说温聿秋到现在还没回京市,为了她连公司都不要了。
她懒得搭理,给他发了结婚的份子钱,除此之外没说别的话。
关慎知道她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将手机开了静音扣在膝盖上,想着应该不会有多大事,人都清醒过来总不至于不知道去医院看看。再傻的人,下雨也知道往家跑。
南夏转而又想起他忙起来不太会注重自己的身体,想想还真有可能。
盛斯衍看向窗口:“你看这一片开了很多新的商铺,城市建设越来越好了。”
她抛开心事:“确实比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繁华不少。”
聊了会儿校园生活便到了地儿,盛斯衍要剪彩所以坐在第一排,他给她安排了第二排的位置,弯腰告诉她如果待会儿觉得枯燥无味的话可以提前离开。
她微笑着说好。
看过了表演活动,南夏抬起手随着其他嘉宾一起鼓掌,她脸上浮现着笑意,看向台上西装笔挺的盛斯衍。
掌声还未完全消散,她看见了那个无比熟悉的人站在盛斯衍身边。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西装,外面罩着同色大衣,禁欲清隽,修长的身形让他一出场就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隔着人群,两个人的视线轻易撞上。
她明明和他离得那样近,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从前能站在他身边,如今也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南夏原本停了下来的手掌重新若无其事地合上,和旁边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红色绸缎横在嘉宾跟前,温聿秋拿着剪刀,同其他人一起将绸缎剪断。
旁边的礼仪小姐过来,男人抬手将金色剪刀搁在了她们端着的盘子上。
剪彩结束后,盛斯衍的爷爷拉着他到温聿秋跟前:“这位是京市来的贵客,你来认识一下。”
温聿秋认出了他是谁,也终于明白南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同对方握手,唇角挂着极淡的笑,只是眼底却仍旧是冷的。
南夏坐在那儿没动,内心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担心温聿秋会过来纠缠她,但是温聿秋并没有,除了先前遥遥的那一眼,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的交集。
想必是那天的话说得太明白,他完全听了进去,自尊心那样强的人,自然也做不出纠缠的事儿。
温聿秋同盛斯衍站着交谈,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温聿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南夏担心他们谈及自己,走到盛斯衍跟前预备找个借口带盛斯衍离开。她原本只是想当温聿秋是陌生人,只是他气场太强,在她跟前压根没办法让人忽视掉。
硬着头皮准备说什么,倒是温聿秋先开了口,是口吻极其平静的“南小姐”,仿佛将那天的话完全听了进去。
盛斯衍很惊讶:“你们认识?”
“前几日才见过。”温聿秋语气平常,视线却落在她身上。
刚刚还觉得他已经放下的南夏顿时脑海里警报拉响,他说的是她为了照顾他跟他呆的一整夜。
南夏干脆附和他,想看看他究竟要怎么样:“是见过。”
温聿秋读出了她想掩饰这件事,垂下眼睑,情绪掩藏得彻底。他没有继续提那天的事儿,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偶尔见过一面,仅此而已。
那一刻她说不上是心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也是,南夏先前在京市工作,你们认识很平常。”盛斯衍说。
她潜意识里想避开温聿秋,不想任何表露在脸上的情绪露出丁点儿的破绽。于是仰头看向盛斯衍:“我们现在走吗?”
盛斯衍为难地看了她一下,思考半晌后说好,他低声同她说:“这样,你先去车上稍微等我会,我去同我爷爷还有那些贵宾去告个别。”
说着男人朝温聿秋颔首,手虚扶着南夏的肩膀,带她去不远处的车上。
温聿秋垂着眼睑,面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心里对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存疑,可分明南夏的表情是在害怕他揭露些什么,反而有点坐实的意味。
所以呢,她害怕那个男人知晓他们的过往,害怕因为他失去另一个人?
小城的冬天有些湿冷,虽说温度没有北方低,寒冷却有些无孔不入的意味。
温聿秋拢了拢大衣,将视线收回。
他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想同盛家长辈告别的时候刚好听到盛斯衍跟对方说:“朋友还在等着呢。”
“是朋友还是女朋友?”
“暂时还是朋友。”盛斯衍回答得含蓄。
盛爷爷懂了:“看你一刻也坐不住那样儿,去吧去吧。”
温聿秋听着盛斯衍说着谢谢诸如此类的话,风吹得有些大,让他听到的声音都模糊起来。
好久之后才听到面前的人问他怎么了,他平淡地说:“没什么。”
一切都好像没发生变化。
仿佛刚刚所听到的话语只是平静的潭水上落下的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温聿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大概是因为风大的原因,他点了几次火也没能点着,干脆把烟收了起来。
南夏在车上坐了会儿,不一会儿盛斯衍上了车,身上还带着轻微的寒气。
她知道以后很难跟那个人见面了,但还是忍着,没回头。
汽车驶出一段距离,因为餐厅是新开的,所以盛斯衍让南夏帮他开个导航。
她低头设置,还没找到准确的地址,身体由于惯性狠狠地往前倾,耳边响起剧烈的刹车声响。
她稳住身体,下意识地往前看。
前面不远处横着一辆车,看上去并不是意外,因为车里坐着的是温聿秋。
南夏看着他下车。
先前所有的不动声色此刻都化成惊涛骇浪,汹涌得像是要将这座城市都颠覆。
她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情绪起伏,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基本不会做这样失控的行为。也不顾危险和秩序,就那样将车横在了他们跟前。
她出神间,玻璃窗前已站着那个高大的身影。
南夏打开窗户,听见他微哑的嗓音:“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分开的理由?”
虽然盛斯衍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却清楚地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他看向南夏,希望她不去下车,可是事与愿违,她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面对某种事实,解开了安全带。
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温聿秋让她上车,想起上次他的逾越举止,她拒绝了,在不远处找了个清净地方跟他谈。
小城的风实在太大,她那样消瘦的身影吹得有些摇晃,脆弱得好像马上要飞走一样。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
冬日的风吹过来有些冷,温聿秋看见她脆弱泛红的鼻尖,想起初见时她还对自己有畏惧之心,后来恨不得骑在他身上。
只是现在……
他脱下黑色的外套盖在她肩头,做了早就想做的事儿。
南夏有些意外,接着被他身上熟悉的沉木香完全包裹了起来。心口也像是有一阵暖流淌过,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和柔软。
“不是最怕冷吗,”他问,“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她原本还打算同他对峙,突然释怀地笑了起来,原来她还是那么爱他。
“阿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