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好处,毕竟她现在能调动的能力太多,甚至因为太多而挑选麻烦,有时候能不用能力解决的问题,释千会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
说是锦上添花都显得过誉。
但这份能力对于雀芙来说却是重启人生的筹码。因为和她产生了关联、觉醒了能力,她才有资格进入降明;而因为她拥有“命运轮盘”,她才能冷静地对“编号4000”说出那句“我是来阻拦你的”。
应观辞先前说,地底对于人造人的态度很明确,没有利用价值就一文不值。释千当然希望雀芙将人生的目标从她身上移开,但她也明白雀芙的处境让她注定要在泥潭中挣扎、翻滚。
所以对雀芙来说,这份能力是雪中送炭。
释千的手指不再捏着命运轮盘转动,而是将它拿到与视线相平,看着那勉强站起以对抗命运的渺小人类。
再次笑了。
随着她的笑,轮盘上再次卷起无源之风,雀芙的身形却未移动一分一毫。
释千想。她留在世界尽头的潜意识散发着属于[世界之主]睥睨世间的、有些恶趣味的乐趣,但她在行走在人间的意识却捡起这份乐趣,将它装潢成别的模样。
这好像更有趣一些?
无任何预兆的,释千将手中的命运轮盘轻飘飘向前掷去。命运轮盘犹如一枚子弹疾驰,将纯金的背景撕开一道缺口,浓郁的黑色奔涌入内。
她放弃收回这份权力。
潜意识将这枚命运轮盘丢出,是因为有趣。
而现在的释千将这枚命运轮盘丢出,则是因为慈悲。
释千伸手去摸枪,再次上膛。
作为“释千”,她自然会为了自己而认真应战。倘若她赢了,她自然会收回她赢得的筹码,不会因为怜惜说什么“不要了”的话,因为这是雀芙需要为自己选择付出的代价。
但倘若她输了,这[世界之主]让给赢者来当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她现在对掌控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没太大乐趣,可如果有一天失去权力的她又开始怀念,她相信她必然也能找到重回[世界之主]位置的方式。
既然她能亲自送予,那也能亲手拿回。释千绝不质疑这一点。
命运轮盘彻底划开金色的世界,周围再次被黑色包裹,她垂眼时便看到自己已脚踩轮盘边缘,扭曲变化的浅金浅银线条一如之前。
释千抬起头,看向那前方,金色的光芒全部褪去,只剩下镌刻在圆盘上的规则与选项。
“我选择押付——”
她说:“生命。”
这是和雀芙完全对等的代价。
第257章 命运之轮01
在释千话音落下的瞬间,嵌套旋转的轮盘瞬间停滞,连同释千身上漂浮的衣衫都瞬间凝结,就好像被按下静止键的是时间。
犹如气球破裂,那三对文字在短暂的僵滞后发出一声闷响,化为飞灰。
视线透过逐渐变得透明的中央圆盘,释千再一次看到了雀芙,她的面色并不是很好,唇下的血液尚未被擦去,眼神混沌而恍惚。
当雀芙抬起眼便撞上释千的视线,那份混沌与恍惚在迟疑后转为困惑与不解。
雀芙看向身后,却只能看见漆黑一片的无垠深黑,她的身躯微微晃动,持续了大概两三秒后转过身来,眼神已从迷途的羔羊转为清醒,但清明中难免还带着丝缕疑惑。
她动了动嘴,这一次声音从四面八方落在释千耳畔,雀芙说出口的是一句:“你到底是谁?”
释千仿若无事发生般,只说了一句:“双月。”
雀芙轻轻摇头,用手背草草擦去唇下的血迹,但仍把小半面染得暗红:“你知道我这么问的原因,刚刚……”
“你也知道我这么回答的原因。”释千打断,又笑,“你不知道吗?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对你来说理解这件事并非难事呢。”
雀芙顿时哑言。
她只是盯着释千看,那双曾或是怨恨、或是挑衅、或是惊异、或是平静地看向释千的眼睛,此时却好像雨季的窗户、冬日的玻璃,染上一层意味难明的情绪。
但释千此时盯着看的却并非雀芙的眼睛,而是注意到中央圆盘上渐渐浮现的文字。
——序章。
随后,犹如旧时代的展墙,段落性的文字出现在“序章”二字之下。
“这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世界从封闭之球的中央被斩开一道平面,向上是享受着真实的太阳、雨水、动植物与丰厚资源的真实地表世界;向下是由LED屏幕编织出太阳假象、落下废水模拟下雨控制出行的虚假地底世界。”
这似乎说的是后剧变时代,但又并不完全和现实匹配。
释千继续向下看。
“生活在地表的人掌控着资源、权力与尊严,而生活在地底的人,想要
获得这些,似乎只能拼尽全力去攀登那座通往地表的高塔。”
文字消失,出现在中央圆盘上的是一副由简单线条绘制而成的模型图,随着转动线条勾勒出3D的质感。圆盘本身构成了“世界”的边缘,一条直线落在起旋转的直径上,将圆盘分为上下两部分。
向上是一座生长至太阳的摩天大楼,在空旷的天空背景下,看起来自由而富饶。向下则是杂乱而密集的线条,摩天大楼的地基构成了高悬于地下城底部的虚拟“太阳”,围绕着太阳的是犹如蜂巢的居所,在靠近圆盘最底部的则是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城市的垃圾坠下、废水也如同雨水淅淅沥沥。
这是一个属于“命运轮盘”的独特世界观。
而在这份世界观被完全构建后,两个如灯泡般的亮点落于其上,一个亮点落在那摩天大楼的顶部,而另一个则落在垃圾山之上。
一个位于地表世界的顶端,一个位于地底世界的底端,云泥之差。
由两个亮点分别延伸出一个对话框。
顶端的对话框写着:“A:你认为自己位于万物之巅,掌握着最核心的科技与最富饶的资源,因此,你理所当然地掌握着所有人的命运,没人有能力、有资格忤逆你,因此,只要你随便拿起一个武器、杀死那个不识好歹的反抗者,就能获得胜利。”
而底端的对话框则写着:“B:你明明拥有着不输于地表掌权者的天赋,却生来卑贱如蝼蚁,因为那些摩天楼里的人想要欣赏人类的痛苦,所以你获得的一切都被玩弄般地剥离,因此你认为,只有杀死那个害你失去一切的人,你心中的滔天怒火才能彻底平息,你才能回归正常的人类生活。”
对话框摇晃、闪动,释千再次捕捉到了雀芙的视线。
她这一次并未看着她,而是盯着那位于顶端的那个点看。似乎是察觉到释千的目光,她眼神微动,再次同她对视。
“那么双月,你会选择扮演哪一个角色呢?”
雀芙开口,重音却落在“双月”上。
“请选择你的角色!”中央圆盘上闪烁着这句话。
“角色扮演类的游戏?”释千略一偏头,目光顺那座摩天大楼而上,落在雀芙长久凝视的那个亮点上,转而又落了下去,“那我选择B。”
话音落下,圆盘上的字发生改变:“入侵者选择身份[B],请守卫者确定身份!”
雀芙没有回答圆圆盘的问题,而是遥遥看着她,她的面上再次浮现困惑,但转瞬即逝,随后她轻声说:“你不用让我到如此境地。”
释千笑:“我从不让人。”
她接着又说:“还是说你看着我像那种看着A先天条件好就无脑选择的人?我猜……死在你这个场域中的人,应该都抵抗不了选择A的诱惑吧?”
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和实力,只需要在王座上等待肃清反抗者前仆后继地前来送死就足够了。好处太明显了,哪怕考虑到肯定有劣处,大部分人肯定还是会选择当A。
毕竟当A只需要考虑如何把自己地保护好、准备好充足的反击手段就够了,但当B不但需要爬升摩天大楼、还需要想尽办法突破A的防护,又辛苦又危险。
雀芙没有掩饰事实,而是微一点头:“你说得对,但你和他们不一样。”
释千略一偏头以示倾听。
“他们本身是B,所以哪怕使用A的身份,拥有A所具备的一切,也像是小孩玩弄热武器,只需要稍作思考就能被击败。”雀芙说,“我当了很多次的B,无一例外都是获胜。但是,你本身就是A。”
“相信天赋论或者血统论?”释千反问。
雀芙摇摇头:“那些人身为A,却只会调动所有权力将自己包裹在保护的躯壳内,恨不得连下水道都堵上,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我不会这样做,你就更不会这样做。A的身份对我们来说,是如虎添翼。”
“那看样子……你觉得我作为B,对付身为A的你会很棘手?”手枪在手中打转,以双月身份说出的话总是不留情面,“但你怎么能笃定,我眼中的你,和你眼中的‘他们’有本质上的区别呢?”
雀芙:“……”
只是沉默,但并没有浮现任何被挑衅后的愤怒情绪。
“快确定吧,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释千开口催促道,“我选择B可不是因为想要让你,而是对我来说,选A还是选B根本没有区别。”
这是双月的说辞,但对释千来说,B这个角色显然比A有趣多了。
因为在这两段叙述中,B虽然看起来更弱势,却是掌握着主动权的角色,放在影视剧里,叙事镜头通常也会跟着B这种角色走。
比起胜率,释千更在意趣味性。
雀芙目不转睛地盯着释千看,最后,她轻轻舒了口气:“好吧。我确定,我选择A。”
话音落下,那3D模型瞬间化为平面,轮盘再次开始无序旋转、像是命运的齿轮。周围混沌的黑色开始褪色,以中央圆盘的平面为界限分为两半。雀芙的那一半是明亮与生命,而她的这一半则是昏暗与死寂。
中央圆盘迅速扩张,将这两半世界隔离开来。
“以[生命]与[生命]为注,这是一场绝对真实的[模拟人生]游戏。命运的轮盘,就此转动。”
这是其上出现的最后一行文字。
随后,不论是脚下的光环还是中央的圆盘都消失不见,释千一晃眼,触觉、嗅觉尚未归位,她首先看到的是类似于“住所”的地方,说是“住所”,实际上却是由废弃的金属板、塑料制品、生化垃圾等固体堆砌而成的房屋,层层叠叠好几层、相互挤压吱呀作响,唯一能证明这不是垃圾场而是住所的就是在“第二层”边缘坐着的一个赤着脚的短发小女孩。
她约莫七八岁,坐在废弃“建材”搭建成的“走廊”边,晃着两只脚,嘴里像是嚼着口香糖一样咀嚼着什么,下一秒她伸手探入口中拿出、随手一丢,落在释千面前,原来是一节被嚼烂了的塑料。
和那嚼烂了的塑料一起被释千看到的是血液。
顺着血液向前看去,是两具几乎已经看不出人样的尸体,释千皱了皱眉。触觉、嗅觉后知后觉地归位,释千感受到自己算是趴在地上,正有淅淅沥沥的水落在她的身上,犹如在下雨。
只不过那液体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释千顺着液体滴落的方向抬头看去,又是一具尸体,一具倒挂悬吊着的尸体。
小女孩的声音传来:“你发什么愣啊,还不快走?等着那群人回来把你也宰了吗?话说你能不能把你的什么妈妈哥哥姐姐的都带走啊。”
释千翻身而起,发现自己穿得实在是有碍观瞻。真该让那些乱评价步空珺穿着的家伙都来看看,免得穿得混搭点就被定义为“审美独特”。
“妈妈哥哥姐姐?”释千抬头看向那小女孩,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你是说他们?”
小女孩指了指自己,倒是笑着:“不然是我?”
看样子这是“B”的身世,释千环顾四周,周围不只有小女孩一个人,那些吱呀作响的声音就是因为他们在这些“违建”上走来走去,但他们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完全没将目光分给尸体,脸上只有麻木与绝望。
“我头被打了。”释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意外地发现还真有个包,“你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那小女孩刚开口,蓦地又闭了嘴,从周围抠出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开始咀嚼。
释千微微一愣。她目前没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异能,但周围的环境的轻微变化带动她的第六感,危险的预告在她脑中响起,她迅速从旁边地上拿起一根废弃的金属条,人还没转身,金属条就已经甩向身后。
“铛!”
一声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