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为什么会不舒服?”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温度的作用却不是。他明明感觉很舒服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周斯礼只好收回手,说是一会就一会。不会多占便宜。
他一松手,许嘉立马坐了回去,这次离他更远了一点,直接坐在另一端。周斯礼习以为常,慢慢挪近,目视前方,“我这一周都不回学校了。”
“你这不是能走路,能看见?”许嘉想通什么,“你不敢以这幅样子见人?”
“……差不多吧。”其他人倒也无所谓,只是不想让她记住这副样子,周斯礼摸了摸鼻子,“刚好也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下周就回去了,你在学校要好好的。”
许嘉轻嗤,“没了你,我在学校不会有什么两样。”
“……好吧。”两人又不说话了,坐在长椅上,感受着对方的存在。换做平常,周斯礼早就上前示好了,现在这副模样上去,怕她觉得碍眼,心底生厌。
离开的时候,他也磨磨叽叽的,一步三回头,看着许嘉绝情地上车,动作利索,过程不到两分钟。他失落地收回眼,要是将来能和她住一起就好了。
直到少年一瘸一拐地走进阴影之中,坐在车上的人缓缓偏过脸,静谧而长久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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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VIP病房门口前,望母坐在走廊长椅上捂着脸,低声哭泣,过了会,她抬头怒斥,“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儿子全部牙齿都碎了,全身多处骨折,你这个做父亲的居然要冷处理?!”
“我都帮他收拾了多少个烂摊子!这次能怪到我头上吗?要怪就怪他横行霸道!欺负别人也就算了,这次可是许峥嵘的孙女!”
望父挥手,直起身,“许杏也不是善茬。总之,跟他们家硬碰硬,就是以卵击石,你懂不懂?”他们家也就在医疗行业有点话语权。
“他们家不是不认这个女孩吗?”
“许峥嵘就这唯一一个孙女,就算当初他儿子和他断绝关系了,这也是无法质疑的事实,你以为他真会袖手旁观?”
望母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只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儿子变成这副模样?我不管,这次你不出手,我自己来!”
两人争吵之际,看到了从电梯走出来的梁芸。
望母整理下情绪,“……芸芸,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他,放心吧伯母,不会耽误太久。”
望母对这个从小看到大,与她情同母女的女孩很放心,没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梁芸推开门,床上躺着的人似有所感,朝她望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望坤艰难睁开眼,想坐起来,却被按住肩膀,她声音平静:“躺着吧。”
儿时的玩伴如今脸庞苍白,套着薄薄的病服,梁芸情绪复杂,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脆弱的模样。
但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别想其余的事情。”梁芸见他一脸忿忿,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别想着怎么报复回去,省省心吧,不如好好休息。”
因牙齿缺失,他的发音发生了变化,“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望坤,你知道你有多令人讨厌吗?”梁芸一听,彻底没了刚才的好脸色,“以暴力为手段,永远听不进别人的话,自大又鲁莽。”
“其实我并不会因为你做这些而感动,这明明是我和他们的事,你非要牵扯进来,还要打着‘为了我’的旗帜,你不过是想满足你的施虐心理而已!”
“少作妖,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说完后,也不再看他,下午还有个和朋友的聚会,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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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得很快。多亏周斯礼平时有运动锻炼的习惯,身体素质好,伤势恢复得很快。
他回到学校后的第一个课间,许均昌和程野立马跑来找他了。周斯礼外边的痕迹都消得差不多了,许均昌和程野没仔细看,都看不出。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许均昌这学期都没这么畅快过,本来上周和程野被学校请回家,还郁闷了一段时间。“你知道吗?望坤那伙人上周被仇家找上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我知道。”周斯礼心想,出事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好在许均昌并没有深究,继续说自己听到的消息,“听说他很快就要转学了,还有张文鹏那些人,也不在一中待下去了。这个学校即将没有他们,感觉空气就变得清新怡人。”
起初望家还稍有反抗,企图将望坤的惨状发布在网上,以此博得同情,控制舆论。但网络的风声很快又向另一头倒去。不少人纷纷在网上控诉,望坤当初犯下的恶行。
水军压不住正义且火眼金睛的群众,再加上背后有许杏推波助澜,渐渐地就看不见这个话题了,直到某天,直接消失在网络上。
但这个消息在一中,就像只点燃苗头的炸弹,猛然炸开后留下阵阵余烟。这几天,这个话题热度高居不下。许均昌还因此吃了很多望坤以前的瓜,什么前女友为他堕胎,他和哪个地头蛇结怨了。
可能是假的也说不定。
周斯礼默然几秒,没听进他的话,只是想着,原来她家这么厉害。
“恶有恶报,望坤活该。”程野还没从一周的假期中脱离状态,昨晚打游戏打到凌晨,现在浑浑噩噩,脑子里还在复盘操作失误。
周斯礼打量着他们的脸,眼尖地发现异样,“不过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冲冠一怒为兄弟。”许均昌低头撩了撩刘海,神气十足。“男人,还是要有点血性才好。”
程野言简意赅:“被望坤他们痛扁了一顿。”
……难怪他们还能在上课时间回复自己的消息。
周斯礼内心涌起一股热流,“改天一定请你们吃饭。”
“好好好。”许均昌就是为了听这一句,开始点菜。
上课铃响起,两人离开了他的位置。想起许均昌刚对自己说的话,他没忍住问身旁人,“许嘉,你的家里人有责怪你吗?”
许嘉听见这个词,下意识皱了眉头,“他们不会管我的。”
不如说,从来没在意过。
周斯礼只当自己是莫名其妙挨一顿打,或者是望坤早就看他不顺眼,没有从那视频截图想到她身上,只知道许嘉为了自己出头,他垂下眼帘:“你下次不要为了我,这么冲动了。”
“为了你?”她幽幽瞥了一眼他。或许是有他的因素存在,但这种说法过于牵强。
“……难道不是吗?”这个反常的语气,听得周斯礼有点紧张。
他眸底星星点点,嘴角还有浅浅未消的痕迹,周斯礼又易碎得很,静默片刻,许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周斯礼压不住笑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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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坤一事渐渐平息。再过一周,就是校运会了。考虑到周斯礼初愈,这次校运会,老师就让他安心在教室休息。
往年的校运会,他还要管理现场秩序,写写加油词,当运动员,偶尔还充当送水的。不少人还会来找他合照,今年是他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年,估计会有不少人和他合影留念。
许均昌和程野都有参赛项目,许均昌报名了铅球和长跑,程野则是一百米和四百米接力。许均昌压根没想过报名长跑,这说来都怪程野,擅作主张替他报名了长跑,说想要奖牌。
许均昌当即怒骂他一顿,质问他想要为什么不自己去跑。木已成舟,他只好认命,想着梁芸都能跑三千米,他也能。
听完老校长发言,校运会正式开幕。人群浩浩荡荡走向观众席,许均昌在周斯礼离开前,还拉住他,“到时候记得来看我比赛,顺便帮我拍下矫健的一面,我不放心程野的拍照技术。”
程野心生不满,他这拍照技术好歹也是经过前女友训练过,他凭什么挑三拣四。
“行,到时候我在终点等你。”周斯礼爽快答应。
他离开之后,许均昌还站在原地,看见他正常的走路姿势后,莫名松了口气。这时,程野凑近,要给他看看自己刚拍的照片。许均昌看去,照片上的他背着手,望着远方一脸慷慨,一种老父亲的感觉。
程野不死心,“这拍的还不好?都拍出一种意境了。”
许均昌让他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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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斯礼快步上了楼梯,来到了练琴室门口。两人今早约好在这里见面,一路上,他怀着一种赴约的心情,雀跃又期待。推开门,许嘉正坐在钢琴前的长椅上,翻阅乐谱。
他在她身旁坐下,试着按了两下琴键,“许嘉,我们要做什么?”
“会弹钢琴吗?”
“我不会。”周斯礼看向她,“我记得你学过。”他在她家走廊上,看见过她学钢琴的照片。
“小时候学过,现在忘了。”许嘉只记得怎么看着琴谱来弹,但这么多年都没有练习过,弹得很不流畅,磕磕绊绊。
刚才试着弹了一段,现在在周斯礼面前弹了一次,才找到了点感觉,她转过头,周斯礼正看着自己笑。
周斯礼一整天不是掉眼泪,就是莫名其妙的笑。许嘉慢慢按着琴键,垂眼问,“你笑什么?”
“我感觉你很厉害。”
“你在嘲讽我?”
周斯礼立即反驳,“我是真心夸赞。”
她勾唇,难得的好兴致:“要不要试试?”
“我不会。”
“把手放上去。”
周斯礼照做,接着,她向自己坐近,柔软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这样看,两人手掌大小差距更显然。他顿了顿,感觉心跳的速度变快了些。
“选一首你喜欢的。”大有看上去要教他的意思。
周斯礼连琴谱都想不看一眼,盯着两人交迭的手,“就这一首吧,不用选了。”
许嘉倒也没说什么,十指按着十指,弹得很慢。两人手心的温度渐渐变得相同,他感觉自己的手失去了力气,变得软绵绵。
琴声徐徐响起,和不明的情绪如潮水般四溢,充盈着练琴房的每一处空间。
“你很紧张?”她勾唇。
“嗯,有点。”
何止有点。
他的思绪开始忍不住发散,垂眸细想,这学校有那么多人,她怎么就偏偏挑中了他。
她会替他整理头发,会替他上药,会教他弹琴,还会为他出头。
她对自己这么好。
捉弄他,只不过是她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罢了。
眸里点点碎碎的流光凝聚闪烁,他垂眸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毫不避讳的目光让她有一刻感觉自己整张脸像被狗舔了一圈。这个联想让许嘉有点不适,她收回手,“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了信不信?”
“好我不看你了。”周斯礼收回眼,盯着琴键,见她还没将手覆上来,他抿唇,又忍不住看向她,语气有点急切::“我们不弹了吗?”
“休息。”
“好吧。”
休息一段时间后,许嘉彻底没了想弹琴的兴致,“我记得,你要去看你朋友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