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对视线极其的敏锐,像是反射性地感受到然后看向他,“你今天居然这么晚。”
“有点事,花了点时间。”周斯礼握着车把,“你呢。”
“来接我的人比较慢。”
“嗯。”他低头看着不平整的沥青地面,“你知道杨若朝住院的事吗?”
“住院?”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意外,像是无法料到,浅皱着眉,不确定地问:“还以为他下午不来,是生病请假,怎么会是住院这么严重。”
“听说是花盆被风吹倒,掉下来了。”
许嘉轻声叹道:“居然会发生这种事,那天台上的花盆都不能留了吧。”
“年级让老师把那些花盆清走了,我今天傍晚就去天台取了张老师的花盆。”
“你要送去给她吗,还是,她打算送给你了。”
“送给我了。”
话音一落,周斯礼肩膀一重,是隔壁班的同学。杨重崇勾着他的肩,大笑,“周斯礼,你怎么还在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对面吃点小吃。”
周斯礼往后看,几位都是二班的同学,有男有女,他笑着拒绝了,“你们班的局,我就不凑上去了。”
“哦。”杨重崇摸摸鼻子:“刚刚那个和你讲话的女生谁啊,怎么没见过?新转来的?”
“不是,她是我们班同学。”周斯礼再转头时,许嘉已经不在原处。离开的悄无声息。
“你们班还有这样的同学,没什么印象。”
刚刚没注意,匆匆扫过一眼,只知道个子不高,戴着眼镜,模样阴沉沉的,杨重崇拍了下他肩:“你也真行,就这功夫也能和她聊上,看起来蛮无聊的。”
周斯礼皱眉,认真地说:“不会,她性格不错,很好相处,不是你说的这样。”
几人聊了几句,直至红灯闪烁,切成绿灯。那群人吆喝着“走了走了”。
车轮转动,风吹开他的额发。周斯礼驱车离开,后知后觉,自己原本应该和她谈起杨若朝的事,怎么被带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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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下了车后,司机本来跟着一起下来帮她提书包,她睨了一眼,冷声说了句“不用了”,经过院子,那里原本杂乱生长的花草已被铲得干净,经过修剪,变成了平整的草地,她脚步一顿,再望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已经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姑姑。”
许嘉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
客厅里站着一排人,有保洁有园丁,他们刚结束完工作站成一排,厨房里饭菜翻炒的声音不断传出来,她眼光所及之处,都变得亮堂整齐。那些原本摆在地上的书也被收拾整齐,放进了柜子里。
听见声音,沙发上那位背对着许嘉,靠在沙发上的女人停止摇晃酒杯的动作,她稍稍侧过脸,随意盘起的卷发耷拉下的发丝恰好掩住锋利的轮廓。
许杏将翘着的二郎腿放下,酒杯放在一旁,上前要取下她的书包。这次,许嘉没有拒绝。
许杏掂量了下书包,轻的不像是高三学生该有的重量,“你真去学校学习的?书包像个摆设。”
“书太重。”
“那你在客厅放这么多书干什么,”有人走上前,许杏将书包递过去,随口一问:“我让人帮你把这些书都处理了。”
“不用。”许嘉的回应很迅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许杏笑,“刚从国外回来,来看看你呀,这么久没见了。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你每天都这么晚回来的?”
“嗯。”
“你这么抗拒回这里,怎么不在学校附近买间公寓,来来回回,能省不少时间。大哥留给你的钱也足够你买很多间公寓了。”
闻言,许嘉抬头直视她的双眼,“我不回来,你就可以把这栋房子卖掉,是吗?”
许杏在国外创业失败,现在需要很多资金周转。发生那件事的时候,许嘉还没年满十八,许杏成为她的法定监护人,虽然许杏无权变卖她所继承的房产,但只要许杏有意,她完全能做成这件事。
“你答应过我,绝对不动这里。”
窗户的光线折射进那个女孩的眼睛里,泛出疏离清冷的光。许杏静静地审视这个,久别四年的小侄女——有着跟她大哥相似的性情。眉目沉静,却极像那个女人。
“好啦,怎么见面就说这些?你放一百个心,我没打过这里的主意。”许杏上手将她的眼镜摘下,拂开长而笨拙的刘海,最后捧着她的脸,“不过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偷偷跑去见她?”
许杏边问边弯身,直至和她平视:“跟姑姑说实话,有没有?”
“没有。”
“真的?”
“嗯。”
“这才聪明,你要想被许家所承认,那就千万,千万不能去找她。明白了吗?”
见她乖顺地点了下头,许杏满意地笑了,探望的目的达成了,拎上沙发的包,离开前拍了下她的脸:“厨房我让阿姨做了几个菜,你等会去吃,过几天我在找时间来看你。”
她踩着高跟,步履优雅,大步流星地走了,客厅那排人也紧随其后。
许杏走后,这栋房子又剩下许嘉一个人。
许嘉抱着臂,逐渐缩成一团,脸伏在双臂上,遥视远处餐桌上的菜,不知在想什么,直至升腾的热气飘散不再。
那些因杨若朝短暂的离开而生起的喜悦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泛滥的自厌和轻躁。
许杏的出现敲开记忆的锁扣,让她很难受。这种情绪的失衡,使她的内心产生了难以扼制的冲动,许嘉突然,很想毁灭性地破坏某种东西。
就是这时,月夜下的周斯礼闯入她脑里的荒野。纷至沓来的是,一些关于他的画面,真神奇,无论是什么时候,周斯礼总能笑出来,她对此百般不解。
在飞扬的风声和温煦的日光里,他模糊的轮廓没有边际,唯一真切的是脸上不减的笑意,疏朗,真挚的,仿佛这是他应对世界的万能法则。
她轻抚着手中的瑞士军刀,利刃滑过指尖,血线利落留下,在毛毯上晕染出第无数朵花。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当时她用这把刀抵着他脖颈,当时只是想吓唬他,但脑子不太清醒,力气也没个着落,一不小心就划到了。
然后就是他惊慌,震惊,颤栗不止。
如果能把周斯礼弄哭,应该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她内心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第09章 春光
此时还浑然不觉的周斯礼正在教周玥数学题,周玥心情烦躁地用笔尖不停地戳题目,嘟囔:“这道题的解析,一点也看不懂。”
暖黄的灯光镶在他凌乱乌黑的头发上,几个笔画后,他递过来,“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周玥没有心情在看那个过程,她趴在桌面上,小小声埋怨:“我和你真的是亲兄妹吗?”
脑袋被练习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把最后这道题写完。”周斯礼看她明显受挫,语重心长地安慰:“我已经高三了,会解你这种小学基础题,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这种意思,”周玥皱眉反驳,“你当时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成绩都很厉害,现在也很厉害……”
厉害到,只要每届班主任知道周斯礼是她的哥哥的时候,就会将她叫来办公室,认真的说:你哥哥这么厉害,你要努力点追上他呀;成绩这么差,应该多向你哥哥学习。
诸如此类的话不仅老师口中说出,也会在每年走亲戚的时候出现。只不过,亲戚说的更难听一点。
周斯礼一时想不出回答。
“知道了。”好像刚刚那句抱怨从未发生,周玥直起身,振作起来,“你出去吧,我又觉得我可以了!”
周斯礼揉了揉她的头,“别睡太晚。”准备合上门,她转过头来,问:“对了哥,学校要求我们国庆去史博物馆,然后写一篇日记,我本来打算和我同桌一起去的,但是那个博物馆有规定,要一个成年人陪同,你到时候有空吗,可不可以陪我们去?”
周斯礼欣然答应,周玥点点头,耷拉着脑袋转过身。
周五很快到来,在一片对国庆窒息作业量的哀声叹气中。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
一中的体育课是任选制,每学期开始,大家自主选择一项运动。
周斯礼选的和上学期一样,都是排球。他和同样选排球的其他同学来到场地,老师已经拉来排球箱。
他目光下敛,出着神,无意识地边摁地转动脚腕,边给右手带上黑色运动护腕带。
梁芸挑了个球后跑过来,青春洋溢的高马尾扬着,遇见路过认识的人,她举手跟他们都打了招呼。
“嘿,”梁芸站到他身前,“等会自由活动,我们女生和你们男生打比赛怎么样?”
“当然可以,人够吗?”
“我和小语,徐十月,赵帘还有李司年一起。”
远处哨声响起。
“老师喊我们热身了,走吧。”周斯礼迈着步伐,突然想起:“我记得开学的时候,我们班有六个女生选的是排球,还有一个呢。”
梁芸错愕,思考了一会:“好像是许嘉,不过我没见过她来上体育课,老师也没点她的名字,估计是家长那边提前说过了。”
周斯礼想起之前高二,赵晴和他说过,许嘉姑姑亲自来到学校找老师,让他们不用管许嘉的成绩,上课等情况。这种主动要求校方的事很罕见奇怪,但具体原因,赵晴没有告诉他。
热身十分钟后,男生兴致勃勃搭起网,两方人打的酣畅淋漓,球声和笑声此起彼伏。
球从远处飞奔而来,陈荷语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迎球,球立马转了个方向。
“这球打的有点奇怪,好像没气了。”
梁芸接住球,双手反向摁了下球,“是没气了。”
她准备跑去换个球,周斯礼拦下:“我刚刚看了眼,排球箱已经空了,没有多余的。”
“那怎么办?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呢。”
“我去器材室拿个打气筒,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周斯礼拿过她手中的球,梁芸抬腿想跟上,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腕:“我和你一起吧。”
她意识到,手心一烫,又立刻放开了。
“不用,一个人就可以了,”周斯礼没察觉到,笑着示意了下她此刻脸颊的汗,“而且你看起来很需要坐着休息。”
“好吧,那我们在这里等你。”梁芸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
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梁芸取来水坐在休息椅上,喝完后将水放在一旁,抽起毛巾静静地擦拭脖上的细汗。
旁边的陈荷语猛灌了一大口水,靠着椅子,转向她:“芸芸,话说你和班长做了一周的同桌,你们俩有没有发生什么暧昧的事啊?”
梁芸竖起食指“嘘”了声,紧张地看向周围,发现没人在意他们这边才放下心。
她埋着头,夏风吹不散她脸上的燥热,“你小声点……被别人听见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