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很快就到来。
这间佛堂自然没有在清佛寺那间宽阔。是不足二十平的空间。贺铭迟在某个房间透过监控查看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动作。
过了会,她起身,拿起桌上的三根,摁着打火机,火焰在眸底摇曳,她点香,随后举着香烟,对着金佛鞠躬三次,上前一步,将其稳稳插进香台里。借着片刻的时间,她悄然朝金佛递去一眼。
淡淡的檀香窜入鼻腔,她坐在蒲团之上,目光从供奉上端的金佛游移至窗外。弥漫四周暖和的阳光如数折射进眼里,这如同被拥抱的温度,令她眯了眯眼。
“它在说,希望你万事如意。”
万事如意。
她缓缓摸向右手腕,那里空荡荡。这才想起来那条手链不知道被自己丢在哪个角落。
她和他分手了。
就在昨天。
第80章 肆意
夜里, 贺林从高楼里走出,身后跟着三两黑衣保镖,还有专门司机上前为他拉开车门。
窗外的霓虹接连闪过, 贺林思量着回国后的数月。办理手续,签署授权协议, 推广经营, 这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可能是上天弥补他前几十年的缺憾。
回想起以前,贫寒的日子离他越来越遥远了。现在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自己, 所有的人见到他都得恭敬地唤声贺总。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经受的苦难,碰壁, 和白眼。
最近, 唯一令他不快的,只有贺铭迟。
只要碰上许嘉,他这唯一的儿子就像被冲昏头脑。回到家中,贺铭迟正和许嘉坐在桌前用餐。有佣人见状上前, 询问是否为他添碗筷, 贺林摆手, “不用了。”
贺林拉开椅子坐下,就坐在许嘉的对面, 细细端详着她的神情。她垂着眼, 慢条斯理地咀嚼。贺林笑着询问, “嘉嘉, 在这里睡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
“住得习惯就好, 如果喜欢, 还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你们不在,这里也是空落落。”
“可惜这几天我姑姑找我有事。”许嘉放下碗筷, 像是吃饱了,“下次再来看望您。”
“那贺叔提前在这里祝你金榜题名,得到满意的高考成绩。”
“谢谢贺叔。”
许嘉踏出门口,就看见了贺林提前为她安排的车子——他压根没打算让自己多留一天。她轻嗤了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黑车驰入夜色之中,不见尾影,贺铭迟才出声,“爸,你不是答应我,让她留在这里两天吗?”
“铭迟,你行事越来越冲动了。”贺林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我怎么敢放任你将她留下来?启动资金的事,不急于一时。”
“她整天待在房间里,不然就是和我一块,她能做什么?”
“她要是做点什么,等你发现,全都晚了!”贺林厉声,“我带你回国,不是让你在这里过家家,留她一天足够了。”
他凝噎,一时无言回复。
“你接下来不用去公司了,在家反省一段时间。”男人拂手而去。
-
推开密室的门,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之中。药剂的使用效果只保证两天的时间,要不了多久,她就会醒来。
贺林从抽屉摸出一张照片,眉头凝起的冷意消散几分。照片上,曾经万众瞩目的人全身瘫痪不能自理,面容模糊不堪——这是他病发后,他托人偷偷帮他拍下的照片。
每当心情低沉,他就会拿出这张照片,想象着他从前怎样风光,死前就有多么狼狈,自己心中就生起快感。
贺林刚开始并未留心这位大学舍友,一心只想搞学习搞钱。他每天要么是泡在图书馆,要么出去做兼职。物理一直是他从小到大最拿手的科目,他曾经也对天文物理有着极大的兴趣,上了大学,却被另一个人完完全全地碾压。每年的绩点排名一出,他都压在自己头上。
他这才注意起这个名字:许隽。
贺林宁愿自己从未认识他。
因为认识他,他才了解到普通人和富人之间巨大的鸿沟。他在为生活费发愁,他在谈论暑假和女友去哪个国家度假;他费尽心思掩盖鞋袜的破洞,他刚下单了一块天价手表;他在挨挨挤挤的公交车上,他开着昂贵的跑车在公路上飞驰而过。
他攀登一生都无法达到许隽的起点。
金钱,社会地位,权利,荣誉光环,每一项于许隽,仿佛唾手可得。和许隽交友的期间,贺林每分每秒都在祈祷生活给他使绊子,显然并没有,在校内,他耀眼万分,出了社会,许隽回到自己的阶层,日子过得如鱼得水,还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明明可以继续麻木地吃苦,许隽却朝他伸出手,要和他成为朋友。
屈辱感逐渐压过这门科目带给自己的满足感,他变得痛苦万分,申请换专业。
按理说,他做了那种事,应该在国外待到死去。去年,有人邀请他回国创业,他看到契机,果断同意了,不仅借助妻子家的势力,壮大自己的事业,还能在那些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面前扬眉吐气。
距离那件事过去了七八年,所有证据都销毁了,许家这么多年费劲功夫也只是徒劳。
可惜,徐晨琳不愿回国。他要想在国内开展事业,不能没有她家族的助力。无数次争吵让贺林失去耐心,最终他声称自己只是想带她回国看看亲朋好友,将她骗到国内,无奈将她关了起来。
“晨琳,念在我们夫妻的情分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依我一次又如何?”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转过身,女人面色苍白地靠着床头。
贺林将项目合同丢在床边,“我拿下了昭阳区的项目,按现在的速度来看,再过几年,我们的酒店就能开遍全国,到时候你会觉得你现在和我的争吵很多余。”
“贺林,你会有报应的。”徐晨琳睁开眼,看着他说。
“你这句话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心理负担。”他笑了笑。
见她闭上眼,贺林没有注射药剂。这两个月,她总算是安分下来,他输入密码,转身合上门,那道通入地下室的密门转眼间消失在佛堂供桌之后。
余光一掠,他神思凝住,伸手探进香炉,新灰在指腹揉捏掉落,明显下午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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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推开院门,周遭静谧,只剩风轻抚树叶的声音。她摁下灯的开关,室内才变得亮堂。这时,许杏的电话打了过来。
“回到家了吗?”
“回到了。”
“你和贺铭迟什么情况,你为什么忽然想去他家留宿?”许杏搅拌着碗中的蔬菜沙拉,“事先说明,我不同意你和贺铭迟的婚事。”
许嘉敷衍地应了声。
“你这几天还有别的安排吗?”
她睁开倦怠的眼,“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做的?这几天,你安分待在家里等成绩就可以了。”
许杏这几个月和她同吃同住,也清楚她平时的作息和安排,因为睡眠质量差劲,二十四小时里,她大部分都将时间用在了学习上。
这反常的情况让她不禁揣测许嘉的心思,不过也没多想,全当她好胜心强,何况是这种不能掉链子的情况。
今晚谈妥了个合同,许杏心情还不错,用叉子戳着碗里的圣女果,“考差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是有能力将你送出国的。”
听她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她偏头,“你生病了?”
“困了。”
许杏皱眉,两人都不是聊家常的关系,听这话,没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将手机丢到一边,她拉过沙发一头的薄毯,盖在自己身上,打算就这么入睡。眼皮虽沉重,她一时没合上眼,看着天花板出神片刻。
如果周斯礼在这里,自己不用多言,他会等她熟睡了,再将她抱起送回房间。
动作放得很轻很缓,她从来没被扰醒。
在贺家精神紧绷太久,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次日早晨。并没有觉得疲倦的情况有所缓解,她靠着椅背,揉了揉眉心。
许嘉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空出很多位置。
打了个电话,让人送过来,她坐在沙发上,百般无聊地看着晨间新闻,消遣时间。
没看多久,她就口渴,坐在沙发边穿起鞋,视线一掠,她缓缓在客厅桌前蹲下,拉出被人稍微推进去,而显得突兀的抽屉。
是脚铐,中间连着锁链。
她掂量了下这个脚铐,原来是这么的重。
刚开始这条脚铐是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过了一个学期快要积灰,他来了,使用次数变多。
后来就不只是在她的房间里。在客厅沙发,在饭厅,在琴房,在每个他使用完的地方,弄完之后,他就自觉将脚铐收起来,找到就近的抽屉里放着。
下巴抵着膝盖,许嘉拨弄了下脚铐,若有所思,几秒后,她抬脚伸了进去,脚铐的尺寸大了她的一圈。
门铃响了,她迅速抬起眼。
许嘉手按在门把上,不由自主动了动指节,却没有立马开门。
而是等了一段时间,她拉开门,一个阿姨提着袋子走了进来,弯腰,怀着歉意道,“小姐,实在很抱歉,我们听到的消息是您要在外面住两天,没想到会提前回来。”
“我很快就好,您在客厅等一会。”
她缓缓收回手,说不清此刻这种莫名的情绪,半晌才道,“没关系。”
“小姐想吃什么?”
“来碗面吧。”
都是在这工作多年的佣人了,做事起来利索迅速,很快,就端上了热腾腾的牛肉面。
因为自己先前规定的要求,他们不被允许在额外的工作时间多留,阿姨收拾完厨房就迅速离开了。
这栋房子又变得冷清。
许嘉压下心中的异样,这几天,她恢复到自己之前生活的模式和习惯。看书,画画,电视。接连三天都是正常的作息。
今早清晨,她从院子里浇完花回来,因为不久后会有佣人照常来给自己做早饭,她没有关上门。
电视播报的声音回荡在客厅。
有人推开门。
却意外地安静。
许嘉察觉到不对劲,皱眉看去,只见他垂着头,换好鞋走了进来。
看清他手中的绳子,她扬起唇角,“周斯礼,你要做什么?”
他攥着绳子朝她走来,“……我要把你绑起来。像你之前对我做的那样。”
第81章 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