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有想流泪的冲动,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狼狈的表情,将她翻身,额头靠着她的头低声说:“陈窈,你是不是开始恨我了。”
等了很久,陈窈才冰冷地问:“你不是让我恨你吗?”
“......嗯。”
等体温快把两人融化,江归一痴痴地说:“我也恨你,比你恨我更恨你。”
陈窈有了反应,嗓音尖利得变掉,“你有什么资格恨我?最开始你不纠缠、不强迫我,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恨江归一明知她想离开,还要将她禁锢。
她恨父亲赐予自己一颗杀虐之心,恨母亲在那颗心播下一粒名为慈悲的种子。
她恨自己既当不了纯粹的好人,无法拥有正常人的情绪,又无法当纯粹的坏人,毫无心里负担的手起刀落。
她抄起随手可抓的东西砸江归一,用尽力气打他,骂道:“滚!你让我恶心!”
陈窈脾气上来非常凶狠、不留余地。江归一完全不反抗,皮肤被抓得到处血痕,他撩开她汗湿的头发,持续不断、粗暴地亲她,舔她耳朵最敏感的位置。
陈窈唔地闷哼声,气得脸色都变了,即使手指痉挛也要扇他一巴掌,“江归一!你简直……简直.....”
江归一看着她泪水盈盈的眼睛,将她抱的更紧,吻她泛红的眼皮,“简直混帐,犯贱,禽兽不如……但你轻点,等会手疼。”
“......”陈窈想揍人,但瞥到他胸口的浅粉色的刀疤,无力仰头望着天花板朦胧的轮廓,战栗着问:“江归一,你想把我关一辈子吗?”
“我想啊,但你不高兴。而且现在外面太危险了,坏人很多。”江归一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啃咬纤细的肩膀,“等我把那些蠢货全灭了,拥有更多权力,就放你出门。”
“接交权力是不是有什么仪式?”
“嗯,要祭祖。”
“还要多久。”
“年底。”
江归一回答完意识到不对劲,主要陈窈平时不搭理他,兴趣爱好十分寡淡,但凡她主动都是有目的性的行为。他焦躁地抓住她肩膀,“问这么多做什么?你是不是和谁约好了?”
陈窈默默地看着他,“没什么。就是想起第一次在榆宁看到你,你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样子很可怜,我想看到你拿到权杖威风凛凛的模样,应该很帅。”
江归一完全不信这鬼话,但这是陈窈第二次对他表达看法,比“不错”还让人心情愉悦,他激动地捧起她的下巴啃,弄的都是口水,然后又将她搂紧怀里,爱不释口地到处咬来咬去。
陈窈拽他的头发,“痒。”
江归一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她软糯湿润的嘴巴,觉得像吃了块小蛋糕,甜甜的多巴胺在身体分泌,心脏泛起温热的潮湿。
他用嘴唇碰碰她的脸颊,“南楚今年秋天很冷,冬天应该要下雪,我赶在深冬前,你还能穿上戏服,到时候单独唱一首曲给我听,好不好?”
陈窈摸了摸他耳朵的红痣,不由得想耳根子这么软怎么坐稳江家的第一交椅。
她闭上眼,“你想听什么?”
“不要梨花颂。”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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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江家短短半年时间死了一半人,被杀的人包括著名企业家、银行家、政治家、律师。一连串的凶杀案,隔日凶手就会去警局自首,而相关企业都被江归一国外的公司取缔。江之贤就是要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所有人:新时代来了,继续以前的老路只有死路一条。
这条洗白之路成功走到尽头。
江颂竹称只想过逍遥人生,主动上交十二系,接着其他系举旗投降。
江归一以势不可挡之势手握十二个系,以及江亚卿和江梵分管系别的话事权。可谓真正的位高权重。
以致越过继承过程,江之贤宣布退位将主系权力移交,同时敲定祭祖之日的时间,十二月的第一天。
尘埃落定,意味陈窈可以出门了,她很开心,对江归一开始和颜悦色,连做.爱都主动了起来。
以至从宣布到祭祖之日到祭祖前夕,江归一后来每每回想都认为是最幸福美好的时光。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觉得真正抓住了她。
每天忙完他带她去南楚遛弯,她对什么都好奇,喜欢新鲜有趣的东西,什么都想摸一摸,拿在手里研究,像刚涉世的天真孩童。
有时江归一觉得这才是陈窈本来的样子,她确实“没人性”,但世界上最可怕反而是人性,她这样纯粹美好的样子,他恨不得藏起来谁都不给看,又想叼嘴里向每个人炫耀。
他按耐不住喜爱,但凡陈窈多看一眼的玩意,统统都要买下来。
对此陈窈很无语,她研究那些东西,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拆了变成炸药之类。江归一对她总有种奇妙的滤镜。特像老父亲溺爱智障孩子。
“要不然我们过几天回渝水住?渝水离市中心近,免得坐这么久的车。”江归一噤声,渝水是近但更容易逃跑,他口吻嫌弃,“渝水太小了,榆宁住的舒服,后山和通荫山庄都够玩一个月。”
“好,以后你带我玩。”
这句话简直让江归一欣喜若狂,他隐约觉得陈窈已经妥协了,再次试探道:“真的?”
陈窈点头,“真的。”
十一月最后一天,江归一兴冲冲地带陈窈去江家买的电影院看电影,半路下起雨,她打开车窗,伸出手,“唉——”
陈窈的轻轻叹息就像秋天的雨轻轻拍打江归一的心,他觉得自己就像空中飘零的落叶,她滴在哪一处土地,他就落在哪里。
他把她的围巾往上扯,又用手掌贴贴她冰凉的脸颊,“怎么了?”
“不想看了,回去吧。”
江归一怕她感冒,敲了两下隔板表示打道回府。
陈窈注视着窗外,袖子里的手攥成拳,“你说,明天祭祖会下雨吗?”
“不会吧。”
“真的不会吗?”
“不会。”
“希望承你吉言。”陈窈对江归一浅浅笑了下。那笑容可不多得,江归一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轻飘飘的梦幻。
晚上回去后江归一甚至体验到了从前没有过的下位。他们坐在窗台,明亮朦胧的月光透进潮湿炙热的房间,陈窈眉头微蹙,颧骨到鼻尖绯红一片,细密的汗水从额头流到锁骨,棕色头发在胸前荡来荡去,偶尔乍泄春光。
江归一伸手按住她的唇珠,用力碾压,欣赏从白回血的过程,然后让她咬住自己的手指。
他紧紧盯着她,一瞬也舍不得眨眼,要将这样美好的画面一辈子刻进脑海。最后心脏似乎都被她香香的汗水淋湿,他感觉有什么即将决堤,却也欲壑难填。
所以他再次说:“陈窈,可不可以爱我,我想要你爱我。”
陈窈抚摸那对漂亮的金色眼睛,低头往他上扬的眼梢落下一个吻,“我等你创造奇迹。”
因为这句话,江归一晚上睡的特别安稳。近日的疲惫与血腥被陈窈的香味溶消,他再次做了同样的梦,冰封之地的风霜变小了,悬挂的那颗蔚蓝色的水晶球离得非常近了,触手可及。
黑暗中陈窈慢慢睁开双眼,轻轻推开江归一,打开他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将重回脖颈的梨花项链插进充电口,点进追踪程序快速输入一串代码,红点微微闪烁,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定位到明日的砚山。
她悄无声息把手机放回原位,注视着江归一,双手不受控制地掐住他的脖子,意识到自己做什么,她
有些懊恼地收回手,随后静静地看了江归一很久,眼神复杂,有温柔、悲悯,还有丝难以察觉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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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万里晴空,江家祭祖的开山礼比任何一次隆重,袍哥沿着砚山做方首,清晨的灯火通明,照耀了最亮的白昼。
南楚群众听说江家第一任没有经过继承权便任大统的掌权人,纷纷凑到砚山脚下围观。
八十一辆奔驰,八十一辆越野,九辆全黑超跑,九辆军用汽车,全部跟在车牌号为1的黑金色劳斯莱斯后方。
停到山脚他们就看不到了,只能隐约瞧见从后座下来的男人长发飘逸,一颗九眼天珠悠悠荡了几下,数百名黑西装的江家鹰犬跟在他身后,遮挡了惊鸿一瞥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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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归一视线淡淡梭巡,“陈窈呢?”
“她和戏台班一起先到了,在山顶大棚里,有二十名保镖看守。”
砚山只有一条路,他稍微放下心,又拿出手机打开定位检查,吩咐道:“再调二十名守在他们那边,提前下砚山的人必须严格审问排查。”
“是。”
仪式开始,江家各人依靠自己的步位对号入位,由龙头登点将台,各执事奉命传令,设立祭祀位,点烛,焚香,上法器。
江归一首位入场,跨进火烧门,用金盆洗手洁面,他设立的规矩,不跪天地祖先,所以洗完手披上黑色大衣,抱香师就将头香双手奉上了。
他斩掉香,喝掉鹿血酒,一步步走上高台,看着金龙的两只栩栩如生的眼睛,心里总有些不安。
不知道陈窈在干什么?
那件戏袍挺薄,山顶风大感冒了怎么办。
江归一转身,翻涌的风吹起乌黑长发,天珠摇摆,那双丹凤眼的鎏金睥睨着下方的人,逐渐矜冷而深不可测。
他两手附胸合抱,左右分开,右手无鞘之刀举高,上下三起落。
饕餮梼杌镇在手背之上。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踩阶梯高管高喊:“一叩首!”
数百号人同时恭敬俯首,以表忠诚,直到九叩首为止。
敲锣打鼓声响彻云霄,戏台班的台子拉开帷幕,婷婷袅袅的戏袍如烟如尘。
花旦一记回马枪,“手捧一支开山令,威风凛凛鬼神惊!”
江归一满目柔情地注视最娇小的青衣,想到回家后能独享,嘴角微微上扬。
戏台班退场时,队伍末尾的小青衣突然回头,低头盈盈一笑。风吹起青绿色的前襟和流水般的飘带,发髻的银饰叮铃铃响动。
江归一情不自禁半截台阶,江之贤咳嗽着拦住他,沉声道:“归一,仪式就这一次,守点规矩。你看看有多少人等你号令。”
旁边的江之贤偏头,似乎有点不忍心。
江归一扫向台下乌泱泱的一片黑色,双手握拳,眼睁睁看着那抹绿色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心里有种言喻的恐慌。
之后程序按部就班进行,然而祭祖结束后的一分钟,江归一刚下台,戏台班的位置突然火光冲天。
他心跳陡然漏拍,赶紧拿出手机查看定位。
红点消失。
江归一脑子嗡嗡作响,理智消失的前一秒吩咐速度引水,随后不顾众人阻挠和惊讶的目光,飞般冲向戏台班。
火势非常大,香灰漫天飞舞。戏台班的人捂着鼻口跑出来。
“陈窈呢!看到陈窈没?”江归一扯住黄天源的衣服,因为太过用力,手背的青筋十分骇人,“你不是应该和她一起?!她人呢?”
“不知道啊。”黄天源咳嗽不止,似乎被呛到了,“她说有点困,去后面睡一会儿,但柱子砸下来了,我......”
江归一眼前发黑,二话不说直接往火场冲。他挥刀疯狂砍开焚烧的木头,衣服被火星溅出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