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利用她威胁江归一, 或, 制毒。
但从今天开始,局势将由这一颗棋子改变。
无论山间株式会社或严云朝, 都得掂量自己是否真的资格决心与何家背后的靠山对抗。
她不再有性命危险,江归一也不再有后顾之忧,她还可以利用何商岐报复严云朝。
一石三鸟。
其次,离江归一越远,内心越平静无波,成为杀人犯的可能性越小,于她,于他,都是最安全最完美的计划。
“陈窈,你今天是不是难过了?”
她回神,“什么难过?”
岳山回想陈窈看江归一的表情,眉头微微上扬,眉眼开散。
虽然不明显,但对岳山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
那时,父母刚去世不久,陈泊序把他当成陈窈练手的目标,打着照顾的幌子,用张伪善的脸将他骗进家中,没被囚禁到仓库前,他总是看到陈窈用这样的表情静静地望着玫瑰园。
“因为看到二爷难过,你也难过了。”岳山轻轻说。
萧瑟凉意从车窗钻进脖子,陈窈裹紧外套,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眼睛再朝车外的江归一望,他似乎有所察觉,侧目,视线穿过漫天疮痍灰烬,晚高峰的人流熙攘,凋零的泛黄秋叶,精准捕捉她。
没初见的蔑视,也不是充满爱意。
他恨她。
陈窈心里滋味难言,但很快被一种怒气代替,心里模仿他的语气说“咎由自取”,同时按下升降按钮隔断接触,面无表情地说:“没有,我只是被美色迷惑罢了。”
再破坏她的好事,定亲手剜出他的眼睛做成塑化标本。
车窗留道缝隙时,她突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岳山,“你在江归一身边呆了两年,他给你很多好处?”
“......二爷对下属都很大方慷慨。”
“所以你觉得我对他不公平。”
岳山捉住即将飘进车窗的叶子,“陈窈,你知道的,从你放过我那天起,我就永远站你这边。”
陈窈其实觉得岳山更适合跟着江归一,作为她的私人保镖太屈才。车窗严丝合缝,她倚靠座椅,沉默地看着手里的结婚证。
简直像真的,难怪江归一那么快信了。
陈窈细细摩挲钢印,伪造各种证件经验让她意识到不对劲。
这他妈好像就是真的!
可,何商岐的身份,在政工机关申请再逐级盖章的流程必不可少。
江归一之所以恨来得那样快,估计想通这点,认为她和何商岐早在他眼皮子底下暗通款曲。
反推江归一既然不怀疑,那么意味何商岐确实通天能将两个月的流程缩短,但最重要的一环,对她背景进行审查。
陈泊序犯下的滔天罪行,她不能言说的前科,这关怎么过?
陈窈把结婚证左翻右看,心中疑团愈深,琢磨时,何商岐回到车里,身上混杂着两种烟草味。
“等久了吧。”他离她很
近,看到她手里捏的结婚证,匪气刚毅的眉毛一挑,“爱不释手了?”
陈窈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不虞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她眯眼,心中顿生一丝了然,“你倒会开玩笑,说正事吧。”
他笑吟吟地说好,弯腰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她。陈窈仔细游览,说:“你抬举我了,我造不出来这玩意。”
“那是现在,若经过系统学习,我相信你可以。”他凝色,敛去嬉皮笑脸,话里有话,“陈窈,无论从哪方面你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但自古红颜薄命天才易折,只有最坚实的靠山能帮你逆天改命。”
陈窈沉默须臾,“改什么命?”
“上次我说你的能力足以进秘密机关,以此得到最高级别保护。你拒绝了。”何商岐脊背像被直尺抻直,是种惯性的挺拔,他坦诚地说:“我回去查到关于你的一些事,但我不认为你有错。”
他指着车里闪闪发光的五角星,“只要你愿意为它效力,我会让你成为只有未来的人。”
且不论结婚证的事,陈窈不明白他已摸清她底细仍义无反顾的动机,“为什么帮我?”
“我惜才。”
“哦。”
“还有,为了讨好你。”何商岐歪身碰她肩膀,笑得俊朗痞气,“虽然钱财方面我不如江归一,但能给你的绝不少,选我不吃亏。”
江归一脸蛋的杀伤力比何商岐大多,陈窈不为所动,打开手机发给他一份关于何家内宅局势的企划书。本是交易的交换条件,此时为利用他,她含糊不明地说:“选我你也不会吃亏。”
何商岐大笑,扫了眼电子档内容,不可思议地问:“上?你这种东西还分上下两份?”
“当然。”陈窈从未忘记自己受的奇耻大辱,“你什么时候帮我把严云朝绑出来,我什么时候开始做下份。”
“不是,你要弄死他不可能......”
“放心,我又不蠢,我只是想找几个女人让严云朝爽一爽。”
何商岐已经知道陈窈心是黑的,狐疑地看她,她露出比真金还真的微笑,他脑袋一昏咕哝咕哝冒粉色泡泡,心里寻思她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严云朝的背景也是顶天,除非他老子倒台,他自己犯大事。
两人吃完饭,来到凉川一处民国时期的独栋别墅,这是作为瞒人眼球的必要品。其实是因为何家不接受陈窈戏子的身份,将何商岐赶了出来。
没回公寓的缘故,迟一步得到消息的江颂竹晚间一通电话,言辞间那叫个哀切。当时陈窈正在泡澡,构想如何逃之夭夭,听到他扔出和江归一相同的三字,不免感到好笑。
江颂竹失去利用价值,她索性也不装了,吹开浮在水面的泡沫,“为什么?当然因为我坏。付出与回报在我这不成立,别忘了当初你怎么骗我是甄先生,在泰国又怎么把我丢进TopOne,你不会以为几巴掌这事就了结吧?”
江颂竹哑然少顷,“我没想到你记到现在......”
“当然。”陈窈直接摊牌,“不然我为什么从无数种方法里,挑出你助我从江家逃走这一种?”
当然因为报复。谁知江颂竹毅然决然离开江家,江归一神经病满世界发通缉,她只好继续伪装。
“你......”
江颂竹叹息数次,最终说了句晚安,先一步挂掉电话。
他陷在沙发,双手撑头,如丧家之犬静默将近三十分钟,决定打电话约见江归一。
将近凌晨,抵达Gallop酒吧的二楼包厢,江归一坐在凌驾众人之上的位置,从巨大玻璃窗俯视楼下舞池的声色犬马。
他那张脸实在魅力四射,再加上点石成金,滚滚钞票源源不断的能力,往上观望的女人恨不得把他搂进R沟。
进入房间走近才有明显感觉,江归一身上令人胆寒的森冷怒火没有通过姿态或语调表现,而是一股死亡般从他身上散发的阴森寒意。
江颂竹知道这是陈窈选择何商岐导致,就像他能勉强接受陈窈选择江归一,但何商岐这后来者什么都没做,凭什么?
显然江归一也这么想,两人喝了酒,咬牙切齿地说:“要是没那背景,他就是一端着机枪扫射的暴徒,连小三都不算。”
“......”江颂竹模糊觉得江归一口中的小三指的自己,喝了口酒,看着醉意深浓的江归一,附和道:“是的,简直荒唐。我宁愿她选你。”
江归一斜觑他,“找我做什么?”
“我本想带着一定权势回到江家与你争夺,但现在有了新的入侵者。而且最近我的人也死了很多,山间株式会社做事不讲伦理道德、法理结构,我一个人无法抗衡。”江颂竹说:“江家的叛徒不是我,也不是江梵,是江亚卿。他恨你,早通过仇家搭上了严云朝。”
江归一没表示,摩挲玻璃杯,“你不恨我?”
“恨吧,但我更恨江家,还有......父亲。”江颂竹低笑,“现在又多了个陈窈,你知道她和我说什么,挑我助她逃跑是为报复。虽然我知道她就是那性子,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他往前一歪,晃悠悠向后倒,接着直挺挺从沙发摔向地面。江归一在他着地前抓住他,“你不能喝酒,别再喝了。”
尽管他在警告江颂竹,但警告也只存在于字眼中,声音冷淡而四平八稳,仿佛事不关己。
江颂竹点头,从包里取出注射器,熟练插进胳膊,推了一管药水。血色重回面颊,像血脉恢复畅通似的。他点了一支烟,“二哥,你什么都不做吗?”
江归一双臂搭沙发背,长腿跷茶几,仰着脖子吐烟圈。近乎无礼的沉默和不加理睬。
少顷,烟丢进酒杯,高浓度烈酒一点即燃,霎时腾起幽蓝火焰。
他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江颂竹,“我只是喝多了,收起你那点狡猾的心思。”
江颂竹讪笑,“看来把你耍到团团转的人,惟有她而已。”
江归一开了瓶新酒,沉默地喝着,自闭于一隅空间,江颂竹什么离开和他无关,他酒量很好,也扛不住烈酒侵袭,到半夜烂醉如泥,他走至房间暗墙,指纹解锁后出现一个摆满皮箱和金条的保险柜。
江归一拎出一皮箱走回玻璃墙前,按下升降开关,打开皮箱,百万现金从楼上倾倒,鼓风机吹得漫天飞舞。
夜店经常有仿纸钞的氛围膜具,楼下舞池男女先还沉浸在激情舞曲,直到其中一人从头顶摘下张百元大钞,对着灯光一瞧,清晰完美的毛爷爷水印,恍恍惚惚又朝二楼张望,看到长发男人手里的皮箱,大喊道:“操!是真钱!”
顿时,舞池爆炸般,人头攒动,玩客一窝蜂跳起来抢从天而降的人民币,音乐进入高潮,咚、咚、咚,射频灯光穿梭,各处灯球、玻璃酒瓶,以及纸钞微妙的反光,形成一个绚丽的光影漩涡,飞速上升的高温将欲望烹饪鼎沸。
江归一手肘撑在栏杆,垂着眼睑,欣赏纸醉金迷的场面。还是南楚第一纨绔时,他经常这么玩。
渐渐的,因为利益冲昏头脑的人们开始叫骂,厮杀搏斗。
他嘴角上勾,那是极为恶劣玩味的笑,忽地又平直抿成一条线。
一切索然无味因为谁,他一清二楚,于是愤怒地踢栏杆,踢得乓乓响。
双胞胎和江家鹰犬们一看,面面相觑,明白他们家首领又又又失恋了。
之前渝水巡逻亲自体验三连爆的人说:
“我就纳闷了,老大这配置要什么女人不行,非要栽那祸害身上……”
“不想做苦力就闭嘴!”闻确视线楼上楼下来回转悠,无奈扶额,“叫安保队点场,避免踩踏事件。再叫上头的人注意二爷。”
“我操了!那女人真的!唉!”
而楼上地面一片狼籍,江归一陷在沙发,喧嚣狂欢的盛宴让他体内的失重感更加明显,就像不停下坠,下坠,而在这过程无可依附束手无策。
他摸索手机,注视屏幕,打电话给陈窈。
挂掉三次,到第四次才接通,她不耐烦地说:“江归一,这就是你所谓的报复?”
江归一没说话,她说不讲话就挂了,他问,“幺幺,你是不是也在报复我?”
沉默的时间,江归一心脏疼得发慌,他毫无办法,只好灌了一大口酒让胃腑灼烧刺痛取代心痛。
“江颂竹找你了。”
她一语点破。
“嗯。”他扶着额头,压住泛红的眼,“我琢磨了,你报复他的理由,回想自己做的事,你肯定记恨到死。可如果当初没拆穿你,你不会进看守所,更不会因为报复进江家,那我们就不可能相遇。那我该怎么办?这本身就是悖论,本来就不公平。”
“之前一直觉得你说我和江乌龟是两个人是扯淡。凭什么那时我可以爱你,现在不行。但我现在觉得又有几分道理,毕竟他对你来说是好人,而我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但我变不回去了,幺幺,我变不回去了。”
过去的两个的自我对峙,现在的自我像被抛弃在原地般无助。江归一语声终是哽咽,“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就不该出巴瑶族。”
陈窈似乎轻轻叹息了声,“不可能,你喝多了。”
“是,我喝多了。”江归一苦涩地笑,“所以我现在就像废物,非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