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颊剧痛,江颂竹的头猝不及防被一耳光打得偏了过去。
他脸上昨天被吴贞芳指甲划破的伤口再次被尖锐的首饰划开,渗出血珠。
他有些呆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公共场合被一小姑娘抽了一耳光。
接着,小小的手抚上他的脸,温柔地问:“疼吗?”
下一秒。
啪!啪!啪!
江颂竹反应过来,温润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无法掩饰的怒意,“陈——”
啪!啪!
又是迅速、利落、均匀的两巴掌。
下手非常狠,空荡的咖啡厅还有回声。
陈窈松开江颂竹肩膀,优雅地坐回对面,绕开手指的项链,重新戴好,慢条斯理地说:“现在够了。”
处在震惊中的江颂竹终于回过神,拍桌而起,以往的绅士假面皲裂得一丝不剩,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前,左右两边脸,留下六道几乎复刻的红色指印和划痕。
“陈窈!”
陈窈仰视高大的男人,眼尾洇红,乌黑的瞳膜覆一层透明湿润的雾。
“甄先生。”她委屈地说:“您以前不会生气的,还会问我手疼不疼......”
——喜欢装,那就给我装好了。
江颂竹脸上火辣辣得疼,胸膛有团郁结的气四处乱窜。
但他能说什么!难道打回去不成?这么瘦弱、平时病怏怏的小姑娘下手又快又狠,甚至带着项链抽他巴掌!他怎么知道甄先生到底是不是被抽六巴掌还问她手疼不疼的受虐狂!
小姑娘眼里掉出颗豆大泪珠,“您知道我昨天有多疼吗?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江颂竹忍了又忍,硬是把那口气憋住了,坐了回去。
这时陈窈又站了起来,他条件反射地肩膀往后挪,她皱着眉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向他。
“抱歉。”她哽咽,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下巴,“我太难过了,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您能原谅我吗?”
江颂竹:“......”
陈窈抬手,不给男人反应时间,抚摸他的脸,眼神满是心疼,语气轻得和小猫咪一样,“疼吗?”
江颂竹瞠目结舌。
她弯腰,凑近,近在咫尺,对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吹,吐息之间还有甜蜜香味。
“甄先生,还疼吗?”
他默了几秒,“不疼。”
第031章 无中生有031
两年前的阴雨天, 江颂竹去美国唐人街办事,管良取车之际,他站在一家老旧电影院门口避雨, 充斥忧郁冷色的街头, 一位小姑娘闯进视野, 她没带伞, 雨水落在肩头溅起透明水花,鸦青色围巾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只露出一双漫着雾气、异常冷漠的眼睛。
并肩站了会儿,她转身走进电影院,他坐车离开。
回国前他再次去到那家电影院, 再次碰见她, 隔一个座位,他们观看了同一部电影《闪灵》。
后来再见到她就是在江家了。
进病房发现她的意图,于是在父亲面前做了次推手,他想成全她, 利用她牵制仇舒悦。
那天她在江归一的房间, 他没拆穿, 可后来她将他认错,他才发现她根本不记得自己, 既然她与另外一个人没见过面,抱着好奇的心态参与了她的游戏做顺水推舟的人。
令江颂竹没想到, 陈窈竟然发现吴贞芳与江弘义的奸情。如果她为了那位置铲除异己, 如果她说出去, 等待母亲、等待他的结果可想而知。
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这是他从小接触的生存法则。
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要怪她就怪她愚蠢错认他。
可他心软了, 管良百般提醒,不要进去,不要出头,您忘了腿怎么断的了吗?
“等下擦点药吧。”
脸上火辣辣的位置被有些冰凉的手降温,陈窈又凑近了点,江颂竹断触的目光蜷缩,心跳怦然,慌乱抓住她的手腕。
陈窈不解地看着他。
似被烫到,江颂竹赶紧扔开她的手。
这女人并不单纯,平日的小白花形象都是伪装,他冷静下来,领会了她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手段。
她是不是猜到他其实不是甄先生。
而且她提起在看守所待过,但她的两份履历皆无任何污点。
她究竟是谁?
她真的是陈窈吗?
“怎么了?”
“没有。”江颂竹摸了下膝盖,默然几秒,当脸上的巴掌印不存在,露出往日俊雅温润的笑容,“赵妄铭死了,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看来那几巴掌还没把他打醒。陈窈笑了笑,坐回原位,巧妙地绕开话题,“您之前说,和江归一既是朋友也是宿敌,他现在掣肘我让我寸步难行,您不出手牵制吗?”
江归一始终是定时炸弹,以她目前的能力玩不过他,只能借助外力。江颂竹是最好的人选,希望他比江亚卿给力。
“你想我怎么做?”
看到橱窗外陆陆续续走过人,她看了眼墙壁的挂钟,将甜品盘和支票一起推向江颂竹,悄悄抬起一根手指示意今天到此为止,“那一向是您该考虑的事啊,甄先生。”
不等他回答,起身走出咖啡厅。
回到一层,搜查结束的秦倩和岳山正在找她,她捂住肚子佯装自己不舒服,捏造刚刚离开的动机。
吴贞芳看着陈窈。
过探测门时她分明看到江颂竹的背影。而且昨夜他一反常态讥讽回嘴,问她为什么连江梵都可以争,大家都是父亲的儿子唯独他不可以。
打量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吴贞芳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陈窈看她一眼,她连忙关切地问:“陈小姐,没事儿吧?”
“装什么金贵,”仇舒悦冷哼,“大家都吃一样的东西,就你不舒服。”
“不一样,江先生带我吃的。”陈窈小声嘟囔。
众人俱是吃惊地看着她,从陈窈进榆宁,面对仇舒悦的冷嘲热讽向来骂不还口能避则避,今天居然反击了。
显然这种炫耀惹恼了仇舒悦,她眼睛冒出火,但不知为何撂下句“看你还能得瑟几天”就带着管家拂袖而去。
陈窈听懂了,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不日便会找上门。
赵妄铭在泰国身亡,以江之贤的性格绝对不会带他的遗体回南楚,那么出邮轮赵妄铭出殡那日就是仇舒悦心中制造混乱的最好时机。
她轻而易举推算出结果,沉吟片刻,和吴贞芳告别后前往餐厅。
.
送走抽查人员,江家高层和直系都被传唤到邮轮第六层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的首位坐着的男人梳着油亮背头,五官周正,拥有一双魔术师般修长柔韧的手。他是十二系掌权人千王邓六奇,大部分时间在港澳、摩纳哥、黎巴嫩等赌业发达的国家,是江家与盛义集团钟家的枢纽,而暗地则掌控亚洲规模名列前三的□□。
说实话,邓六奇喜欢鹬蚌相争渔人获利,江之贤个老狐狸不知道葫芦里装着什么毒药,赵妄铭的死也蹊跷,留下十三系一堆烂摊子。
那么多钱没了命怎么享受,养那么多漂亮女人再多几位身体也受不住。
这高位现在就是活靶子。
邓六奇看了眼坐在沙发喝茶的江之贤,又扫了圈圆桌的豺狼虎豹,心里骂得很脏,挥挥手示可以开始了,笑着说:“十三系可不如表面那般风光。”
ZH集团旗下的十多个主要子公司的年度报告,报表跃然电子屏。赵妄铭的秘书开始进行汇报工作。
在场都是商场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听出不对劲,利润起伏,股价跌涨正常,只要大体稳定就行,可这ZH集团的利润增长了30亿,一年前开始股价却跌了80%。
赵妄铭就是土匪又不精通企业管理,谁知道集团里有没有脏手?万一再把自己的公司拖垮岂不得不偿失?香饽饽成了烫手山芋,谁敢接盘?
议论声此起彼伏。
邓六奇咳了声,“想必数据很清楚了,虽然ZH集团影视娱乐产业这几年扩展了非常多,风险也非常高。我想了个法子,大家情同手足,不如一起托起ZH,等它恢复正常再决定谁来做这个位置如何?”
笑话,等托起来了,他邓六奇掌权,十三系最后还不是收入他囊中。
“地产流动资金少,政府还压着十几个亿,我就算了。”
“运输业不景气,有力无心啊!”
“我们那业务压得比山高,哪有时间
管十三系。”
……
吴汜看着卖惨的众人冷笑,邓六奇早知如此,扫了眼江之贤的四位儿子,说出第二个方案,“既然大家没精力,不如把这机会让给晚辈,给他们练练手?”
众人交头接耳半响纷纷表示赞同,可是交给谁成了问题。十三系底下那群人皆是亡命之徒,而且经营权还在江归一那疯子手里,谁有能力管束他们?
江亚卿背后有仇舒悦的娘家支撑,心高气傲惯了,当即说自己不行。
吴贞芳告诫过江颂竹和江梵,现在万万不能触碰江家的权杖,江梵双手举起嬉皮笑脸地说我退出,眼见江颂竹没反应,用脚踢了下他的椅子。
江颂竹瞥了眼左手边。
桌面的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男人撑着头,一只手屈起漫不经心地点着平板,屏幕上的俄罗斯方块变换形状,降落的每一块卡得严丝合缝。
沉吟须臾,江颂竹也摇了摇头。
三位少爷的反应也在邓六奇意料之中,他笑眯眯地说:“归一。”
“散会了?”
众人:“......”
邓六奇无奈地重复一遍刚刚的决议。
“嗯,可以是可以。”
老家伙们等着后半句。
江归一的食指伸进方形酒杯抵住冰块,悠闲地转圈,玻璃和冰折射的光衬得那双纹着饕餮的手漂亮又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