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继母嘛。”萨鲁耶捂着胸口,看着陈窈满脸陶醉,纯然陷入爱情的模样,“她可真吸引人,我一看见她心脏就怦怦跳,这应该叫一见钟情吧。她和我说一句话,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如果她呆在这里,我想和她一起生孩子——”
“闭嘴!”江归一阴郁地盯着他,嗓音掉冰碴,“再说一句,我、我保证你会后悔。”
萨鲁耶哽住,“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江归一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狠戾,他单纯不高兴,低头撩了缕发梢,“谁让你总想抢我的、我的。”
要不是陈窈,他才不救他。天色渐暗,萨鲁耶抓了抓浓曲的卷毛,“我家只有一张床,晚上你和我一起睡船里吧。”
江归一凝望着灯火下的身影,心脏和脑子同时滋生无从遁形的情愫。他总觉得特别熟悉,就像曾经有过同样的感觉。
他看向自己左手掌的细疤,听着海浪的声音,回想与陈窈接触时心跳的频率。
她这时抬头望来一眼,是这双像雾霭迷蒙的眼睛。
心脏空拍。
他缄默定格与她视线交汇,很快得出结论。
——如果她对我笑一笑,我就想把所有的东西给她。
——我和萨鲁耶一样。
——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我对我的继母一见钟情了。
没有任何伦理道德的脑子很快接受了这个观念。
江归一腾出须臾思考自己是谁,没想出所以然,动了动脚,掀起小波浪,“不和你、不和你睡,我和幺幺睡。”
萨鲁耶不解,“她不是你继母?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嗯,所以我、我和她睡啊。”
“?”
江归一起身,拍拍屁股,再次强调,“你、你去船上睡,我们上床、床睡。”
第048章 以逸待劳048
和江归一睡觉, 陈窈没产生过多想法。齐齐平躺后,她开始琢磨计划。
明天或后天就可以拜托萨鲁耶送她一个人离开,至于江归一, 他身上有伤, 带傻子出行也不方便, 而且万一他恢复记忆, 于她不利。
想的正入迷,左手小拇指被勾住, 她挑眉,“干什么?”
“我、我怕。”
“......”
算了,牵手也不会掉块肉。陈窈继续琢磨, 男人的手指慢慢缠进指缝, 严实扣住,“幺幺,你、你在想什么?”
陈窈懒得搭理,快入睡时, 耳边一热, 肩窝发沉, 她不适应地扭头,男人腰弯折, 头靠在她肩膀,嘴角噙笑, 睡得香甜。
人对傻子格外宽容, 亦或潜意识认为他不具有威胁。陈窈没推开江归一, 回正头, 慢慢闭上眼。
等陈窈呼吸平稳,江归一睁开眼, 他觉得自己很聪明,撒个谎陈窈就给他靠了。
昏昧的光线,他的视线从她的睫毛、鼻尖、嘴唇,游弋到脖颈,微微起伏的胸口,又重新挪回脸上。
仿佛重演的熟悉感。
想到过去的自己和陈窈有目前无法探知的回忆,哪怕共有躯壳,江归一心里有点酸酸的。
想把她揽进怀里抱着睡,身上的伤不允许。
莫名其妙想舔舔她咬咬她,考虑到会挨骂只能作罢。
他安静地注视良久,直到意识陷入混沌。
这天晚上,江归一幼年的记忆随淤血的消散重回脑海,变成一个个零
碎的梦。
母亲从不对他笑,总掐着他的脖子哭,说她这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生出他这样的怪物,和父亲一样的怪物,如果没他就好了,没他她早就自由了。
父亲讨厌他的黄金瞳,说这是不详之兆会害的江家家破人亡,从不正眼看他,把他丢进后山山洞,叫奇怪的佛僧扒光他的衣服,往他身上画满像枷锁一样的咒文,整整八十一道,围着他唱歌跳舞,整整八十一天,他躺在石床中央,数了一次又一次小数循环,出山门那天他得到了一颗珠子,他们说这是由大成就者和高僧大德供奉流传下来的最后一颗雄象天珠,这是奖励。
其他人也不喜欢他,叫仇丽舒的女人总悄悄掐他的背和腰,骂他小结巴,小畜生,把他关进柜子,放狗咬他,踩死了他的小蚂蚁,骂母亲是不要脸的婊子,他生气地咬死了她的狗,腥臭的血从嘴里一直流进喉咙。
他以为这叫还击,可所有人都惊恐不安地往后退,斜着眼捂着嘴议论他。
二少爷是天生坏种。
他们的嘴脸太丑陋,他不想理他们,自己爬起来,满身是血去找母亲,想告诉她自己打赢了,想洗澡,因为血太臭了。
母亲盯着他良久,转身离开。而后便是一场大火,熊熊烈焰中,母亲抱着他说:归一啊,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笑,他很乖,热得满头大汗也没埋怨。
那真是一个香甜的梦。
梦里母亲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唱动听的戏曲,“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但梦醒之后,所有人告诉他,母亲本来可以活下来,为了救他,在大火中烧成灰烬。
这孩子就是灾星啊。
说不定是他烧死了自己的母亲。
逝去的人化作执念在江归一心底生根,成了午夜的梦呓。
“妈妈......”
“为、为什么......”
“我不、不是......”
他不是五岁稚童了。
再经历一次当然明白母亲笑容背后的目的。
梦中感觉不到疼痛,是假的。
天生坏种不会悲伤,是假的。
没有爱,没有同理心,不会懊悔,所以愤怒、仇恨、悲伤这些负面分情绪会无限放大,如今再经历一遍,乘以数倍压到心间,压得江归一喘不过气。疼痛在心底无限蔓延,凝聚成他眼角滑出的泪。
原来归一真的是他的名字。
八十一道枷锁镇压,八十一天诵佛辟邪,九九八十一,九九归一。
火,扑不灭的火,烧得梦境通红。
.
陈窈热得全身发汗,还有种鬼压床的感觉,她缓缓睁眼,瞅向压在自己肚子,一条比她大腿粗、肌肉扎实的胳膊。
她面无表情地搬开胳膊,下一秒又跟八爪鱼似得缠了上来,再次搬开,再次缠上。
来回数次,陈窈烦躁地戳肩头的脑袋,指腹氲湿。
伤口感染发烧?
她伸手托他的下巴,愣了愣。
泪?居然流泪?
她把他的头放到枕头,转身与他正面相对,“江乌龟,江乌龟,醒醒。”
连连叫了几声,男人沾着泪滴的睫才缓缓掀开,经过眼泪冲刷后的瞳孔透亮,如同两颗瑰丽的金色水晶。
她被惊艳得失语,回过神发现他眼神比昨日清明了些,不再像平铺的白纸,倒像被揉皱了,瞳仁的纹路是折痕,眼泪充盈在里面,渐渐饱满,一颗颗滑出来。
陈窈迷茫,不禁用指尖碰江归一长长的睫毛,泪珠浸进皮肤纹理,她像被烫到,缩手,他抓住,又委屈巴巴地掉下几颗眼泪。
她不知所措地问:“为什么哭?”
男人抓着她的手放到心脏,“疼。”
“幺幺,我疼。”
她哑然,半响,干巴巴地说:“别哭了,丑得很。”
他哭得更厉害。
陈窈面露无奈。
身高两米多、肌肉精悍,之前对你做畜生事,逼你叫主人的男人,哭得像吃不到糖的孩子。
是谁都会无奈的。
过去的人生也没碰到过这种傻子。
她叹气,“能不能别哭了?”
“不能......”
“......”
两人僵持片刻,陈窈又叹了口气,只好帮他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她烦躁地把眼泪全糊到他脸上,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江归一眼睛通红,边掉眼泪边抽噎着问:“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陈窈没意识到他语句通畅了,敷衍道:“只要你不哭。”
他泪眼汪汪地想了会儿,企盼地看着她,“想要你爱我。”
陈窈怔住。
此时太阳从海平线升起,部落小船出动,人声、引擎轰鸣、海鸥鸣叫、波浪起伏声,全部入耳。
称不上喧哗嘈杂,她却耳鸣般,双唇开开合合,不可思议地问:“你说什么?”
“想要你爱我。”江归一重复:“我想要幺幺爱我。”
不结巴了人也疯了。
陈窈扔开他的手,翻身起床。他着急地起身,半跪着,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双臂牢牢箍住,像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怎么都挣不开。
“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我有的任你挑选,没有的我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