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关键物品,遥控里的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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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渝水外站岗的保镖和内院的家仆在暮色里陷入石化,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穿西装的江归一手里拿两大袋麦当劳更诡异惊悚。
江家的优越感与生俱来,哪怕食物,都被金钱和欲望滋养出别样的味道,它可以是空运来的刺身,可以是珍稀动物的肉,但绝不会是路边随意可以买的快餐。
众人看着那道挺拔身影穿过游廊,月光映出他苍冷凌厉的下颌,高马尾的天珠晃晃悠悠,铮亮的皮鞋迈得一步比一步大。
听到脚步声陈窈暗叫不好,赶紧喝完壶里的消食茶,从荷包拿出一份电池塞回遥控器,木门被推开时,她本想虚伪地应付下,结果看到江归一手里两大袋麦当劳,震惊地指着他,“......你怎么买了麦当劳?”
家族会议结束,丝绸之路交给十一系,江安东当即说去夜场,江归一安排完场子火急火燎走人。
回家路上等红绿灯时,他靠在后座思考是给陈窈做饭还是带她出去吃,视线飘到街头的商铺,巨大洁净的落地窗前坐了对学生情侣,说说笑笑,表情幸福地啃汉堡,接着男生喂女生吃薯条,趁她咬一半时咬走另一半。
然后,从没吃过麦当劳的江二爷突发奇想,当即唤人去买了一大堆汉堡炸鸡薯条,满满两大袋,五人份。
他扬了下眉,径直走到陈窈身边,从容不迫地坐下,语调平直地说:“偶尔想体验垃圾食品。”
“......”
尽管江归一那张脸比电视剧赏心悦目,陈窈犹如被冲击,整个人都不好了,表情是看破红尘的超脱,幽幽地说:“我今天不想吃,来列假是清空身体毒素的好时机。”
江归一撕开纸袋,拿了个三层牛肉堡递给陈窈,拍了拍她的肩,“心里偷着乐吧,别装,赶紧吃,等下凉了。”
陈窈看着融化的芝士和油汪汪的牛肉饼,寻思这人是不是天生跟自己不对盘,她撑到吐,他非要这么早回来还抽风买麦当劳。
江归一敏锐地眯眼,“偷吃了?”
陈窈深呼吸,破釜沉舟般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没有。”
双手握住巨大的汉堡狠狠咬了口。
江归一看她几秒,拿起遥控把情深深雨濛濛调到第二集 。
陈窈不满地说:“你干嘛?”
“反正你看过那么多遍,都会倒背如流了。”
“......”
江归一拿出一个汉堡尝了尝,睫毛煽动了下,三两口干完,接着将一整袋乱七八糟的东西风卷残云而空。
幸好是头猪。陈窈默默把自己那份塞过去,继续啃汉堡。
“你怎么吃这么慢?”
她不想搭理,他沉迷美食也没多问,边挑剔边狂炫。
最后剩包薯条。
男人长手长脚几乎挂在陈窈身上,这要换做之前,她早一巴掌呼上去了,但今天做了亏心事,陈窈没抽他,“沙发那么大,你是软体爬虫吗?”
“哦。”
没推开就可以得寸进尺。江归一捻了根薯条怼到她唇前,想了想塞到自己嘴里,撕开酱包,用红色的番茄酱在散乱的薯条上画着什么。
从弧度判断,应该是个大爱心。
陈窈:“...............”
脑子秀逗了?
她先嫌弃地看了须臾,眼神倏地变得犀利,紧盯着他年轻俊美的侧脸,试探开口,“江乌龟?”
男人顿住,很长的一段时间毫无动作,甚至连偏一下头的迹象都没有。
酱料一滴一滴凝聚在薯条,那对鸦羽般的眼睫垂落着,遮掉了眸中所有的神采。
陈窈再次叫了声,“江乌龟。”
江归一把薯条全部扫进垃圾桶,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陈窈,目光几乎要透过瞳孔,直直穿透她的眼睛。
“你是不是有病?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面前的到底是谁?”
空气寸寸凝固。
陈窈仰着头,短短数秒大脑运转到极致,猜测,由猜测衍生的判断,再由此引出的计划,所有一切如失去秩序的线条交错运行着。
“江归一,你为什么——”她停顿,寻找措辞,太多想问,反而没有合适,于是脱口而出,“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江归一愣了下,接着笑出声,密密麻麻酸疼随笑声不断加深,他露出讥诮不屑的表情,“什么让你有这种错觉?从性.欲中产生的附属品?”
陈窈拿起可乐,寻思这不是你给我的错觉吗?
江归一抢走她手里的冰可乐,冷冷地说:“别做梦。”
“......哦。”
第065章 调虎离山065
初秋南楚的天气依然存有夏天的余热, 十指相连,掌心氲了层薄汗。陈窈不明白为什么江归一非要拉她四处转悠,忍不住问:“各系之间的斗争结束了?你很闲?”
袖扣领带繁赘的装饰都下了, 江归一只穿了件衬衣, 腰间的布料也扯松了, 蓝色的晚风从胸膛灌进去, 鼓动着优美的弧度。
他从游廊木柱悬挂的布袋,抓了一小把鱼饲料扔进水池, 鲤鱼争相恐后聚集,水面冒出水泡。
“饭后散步消食,电视不都这么演的?”
“那是电视剧。”
“电视来源于生活, 晚上沽江边也有很多散步的人。”
天生无感的反社会只能通过学习模仿他人让生存变成生活。
显然陈窈并不懂浪漫, 皎皎明月照亮她不解风情的脸,“我是奴隶,你是主人,这和我, 和你没关系。”
甩开他的手, 掉头就走。
江归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烦躁地抬起兜袋底端,鱼饲料全泼进池子, 大有想撑死所有鱼的意思。
没两句话就甩脸子,吃饭不合胃口不高兴, 合胃口也不乐意。
真供了尊佛在家里不成?
江归一决定今晚一个人睡, 转身去了客房。
处理完积压的工作, 已是十二点。他洗漱完钻进蚂蚁温房, 站在玻璃缸旁,取出一只蚂蚁, 任由它从手心爬到手背,来回数次又把它送到小房子。
喂完所有蚂蚁,他躺到沙发,双手垫头,大概昨日精力耗竭,很快陷入梦境。
又是这个梦......
俊美的东方少年身着沙漠灰的武装防弹衣,头盔、面罩全是血。因为过度惊恐跪脚下求饶的敌人,涕泪横流哀求:“我已经没有反击能力了,放过我,我的新婚妻子还在家里等我......”
砰!
血窟窿迸溅脑浆,充满泪水的眼睛变得灰暗。
远处长官大吼:“Gioele!你他妈还在喝母乳?这是以色列战场!不是你们中国!开枪!!这是命令!”
“Just shot!”
“没子弹就用你的刀!”
“Kill All!”
砰砰砰!砰砰砰!
因灼烧大地开裂,火光冲天,熊熊大火裹挟黑烟、穿透灵魂的惨叫、痛哭的哀鸣,还有胜利者的哈哈大笑。
“救命啊......”
“救救我们......”
与生俱来的疯狂,刻进骨子的暴戾,在无止尽的杀戮中发挥到极致,江归一的表情冷漠麻木,沾满鲜血的双手毫不犹豫扣动了扳机,踢开旁边烧得焦黑的骨头。
“是我们赢了。”
烈焰、尸骨、鲜血褪色,染红的天空飘起罕见的鹅毛大雪,一夜覆盖所有。
战场瞬间冰封,竖起了座座坟墓,流离失所、失去挚爱血亲的人们,吟诵着听不懂的歌谣,当装甲车经过,他们同时抬头,诅咒车上的雇佣兵。
“Devil!Damn you to hell!”
“上帝会惩罚你们!”
可惜,我不信上帝。
他也无法惩罚我。
即使真的有上帝,以暴制暴就好了。
江归一用绷带缠好刀刃,不在乎地笑。
但比忏悔更快来到的是细菌,他感染了登革热,病痛的反复折磨更像身体的自毁程序。
乌云遮天蔽日,巨大的力量将他带离,压向冰冷的手术台。
鹰隼般的眼睛带着镇压一切的力量。
“消除掉他身上所有枪伤,哦不,所有疤痕。”
逐渐麻痹的身体不足以反抗,他愤怒嘶吼:“为什么?那是我的勋章!”
父亲居高临下,无论审视、悲悯都被白光朦胧,只有一句沉重的叹息。
“那么,这些又是什么?归一。”
身上成片瘢痕,像烫伤又像罪孽深重的烙印。
“干你屁事?”
“老不死的东西,活该你没老婆,操。”
他咕哝着。
意识再次飘荡,超度佛经不绝于耳,寂静荒凉的冰封之地,没有花,没有绿地,只有照不到日光的乱葬岗。
——我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