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勾了勾唇,精神有问题才好,有问题更容易控制。
傅冕是经常出现在财经周刊上的大人物,并且持有京颐疗养院的会员,很轻易开车进入疗养院,只是进入后半山孙婉的院子还是困难重重。
郭秘书道:“后山只住着那位夫人,看管很严,除非对方允许,我们根本进不去。”
傅冕沉吟片刻,给医院朋友打了个电话。
只是熟人说,只能允许他进后山,到底能不能入那个院子,还得是里面的管理员说了算。
后山院子里的门徐徐向两侧打开。
护工缓步走出来,微微蹙眉,“您找谁?”
一道镂空白色篱笆墙根本遮挡不住什么,孙婉正在院子里插花,穿着一身浅杏色旗袍,只看到她柔美皎洁的侧脸,垂眸专注凝视着花枝,温柔端美的样子,倒是看不出精神有问题。
傅冕收回视线,淡笑,“你家夫人手上带的戒指就是我送给她的,她认识我的。”
傅冕还是自信那位夫人可以记得他的,那枚戒指不是凡物,拍下后,他也肉疼许久。
护工道:“不管您认不认识夫人,陌生人我们一律不允许进,除非您给傅总打电话,她允许了,我们才能允许您进来,不然,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傅冕没有接护工递过来的手机,在孙婉疑惑抬眸的时候,他冲她笑了笑,用温柔似水的声音朗声说:“夫人,还记得我吗?”
孙婉慢慢走过来,望见他,既不亲近也不热络,警惕地站在护工身后。
傅冕含笑,指了指她手上的戒指,“您的戒指还是我送的,看来您很喜欢它。”
孙婉下意识不想跟他扯上联系,不舍地将戒指摘下来,塞到护工手里,轻轻道:“给他,我不要了。”
傅冕当然不会接,笑意越发柔和,“夫人,送出去的礼我是不会收回来的,您得送给我一份别的礼物才行。”
别的礼物?
孙婉苦恼得皱眉头,忽然,她抬起眸,眼前一亮,“哥哥!”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过来,气度矜贵从容。
傅冕微微眯眸,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清贵的年轻男人,但也意识到他身份不一般,“您是?”
这么年轻的男人,他可不信是那位夫人的哥哥,儿子还差不多。
赵孟殊并不搭理傅冕,直接抬步进门。
刚刚对傅冕千挠万阻的门对他却大方敞开。
赵孟殊走到孙婉面前,长身玉立,垂眸含笑,“母亲。”
傅冕已经猜到他是谁,心神一紧。
他是赵孟殊,赵家那个手腕强硬的新任当家人。
那位赵夫人倒很有手段,勾的赵先生能唤这个疯女人一句“母亲”。
他且惊且叹,站在原处,没有动,直勾勾盯着眼前一幕,思索着跟赵孟殊拉进关系的方法。
孙婉朝赵孟殊身后看了看,没有望到傅清瑜的身影,鼓了鼓脸颊,失望道:“熙熙呢?”
“熙熙一会儿过来。”他回过头,无声看向傅冕,淡淡道:“傅董来这里有事?”
傅冕立刻从容道:“我跟您太太约了时间聊并购的事情,她没有跟您一起过来吗?”
赵孟殊淡声道:“太太不喜欢下班的时候聊公务,更不喜欢别人到这里来,傅董可能会错意。”
乌金西沉,他漫不经心道:“天晚了,您赶紧回去吧,傅夫人还在洞仙府等着您吃饭。”
傅冕浑身一冷,血液似乎都停止流动。
宋筱竹可不住在洞仙府,住在洞仙府的是他藏得严严实实的情妇和小儿子。
他意会到赵孟殊平静语调下的警告之意。
他立刻告辞,转身匆匆离开。
傅冕走了,傅清瑜才悠悠从树林里走出来。
在林子里呆的久,身上沾染着草木清香,还有些许湿润的露珠。
赵孟殊轻蹙眉替她擦拭,“该是他惧怕见你,你躲什么?”
傅清瑜:“见了他就恶心,索性不见。”
见到傅清瑜,孙婉高兴得不行,拉着她要一起睡觉,“熙熙,今晚留下睡觉吗?我保证不踹你!”
傅清瑜:“好啊,踹我也没关系,床很大,我栽不下去的。”
傅清瑜伺候完孙婉洗澡睡觉,还没到九点,孙婉一向睡得早,天刚黑就吵着困了。
院子里,赵孟殊还没走,坐在躺椅上,就着稀疏的月光看书,姿态优雅散漫。
傅清瑜手撑在椅背上,俯身看着他,“这样多伤眼啊,回家去看,这本书借你了。”
他看得是本童话故事书,傅清瑜特意买来给孙婉将睡前故事的,每一页都配着彩色图画,他翻得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赵孟殊抬眸,跟她对视,“带回去有什么意思呢?太太留在这里,不会回去陪我睡觉,更不会给我讲故事。”
傅清瑜弯腰看着他眼睛,“那你留下来吧,睡在客卧里,我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赵孟殊笑了笑,伸手抚摸她的脸,“怎么这么容易妥协?”
傅清瑜:“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什么难事吗?
赵孟殊合上书,淡淡想,可有人从没有满足过他这么简单的要求。
他不是不知道他的太太对他感情并非全然真心,但她的虚情假意,也比某些人的真心来得动人和真挚。
孙婉的隔壁是一间居住面积不次于主卧的客卧,傅清瑜的洗漱用品都放在客卧里,担心吵醒孙婉,她通常都是在客卧洗漱。
赵孟殊还是用傅清瑜的洗漱用品洗漱。
换洗衣物都提前备在车里,赵孟殊刚想出门去拿,傅清瑜轻轻牵住他的手,纤白的手拉开衣帽柜,“我都帮你准备了。”
衣帽柜里,不算多么宽敞的地方,罗列着整齐的男士衬衫西裤和女士衣裙,衣衫之间挨得很近,相依相偎。
赵孟殊征然片刻,许久,才缓声说:“太太,真是好贴心。”
傅清瑜不觉得有什么,轻笑,“举手之劳而已。”
赵孟殊微微垂下眼睛,遮住眼底情绪。
这么多年,每一次去陈敏静的居所,没有一次她是为他准备衣物,他以为多么困难,原来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傅清瑜察觉到赵孟殊情绪变化,没有理会,对于她这种从小连生存都觉得困难的人,自然觉得赵孟殊的感伤有些矫情。
她道:“我去隔壁洗澡,你在这里。”
赵孟殊轻柔握住她纤瘦细腕,“一起洗。”
傅清瑜觉得,他是有些恩将仇报的天赋的。
结束后,傅清瑜便懒懒窝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定好闹钟,准备提前偷渡到孙婉房间里。
赵孟殊将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耳廓,声线透着餍足的暗哑,“还要跟我讲故事吗?”
傅清瑜轻轻揉了揉眼睛,撑起精神,“当然,我从不食言。”
于是,她讲了一个受人嘲笑的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最终被端在餐桌上吃掉的故事。
赵孟殊:“……好惨的一只鸭子。”他慢慢抚摸她柔软纤瘦背脊,顺着她纤长脖颈向下吻,低声:“你也是给母亲讲这个的故事的?她不会伤心吗?”
“当然不是。”傅清瑜柔软身体难耐蹭了蹭,沉着呼吸道:“我给母亲讲故事是要告诉她真善美,给你讲故事当然要让知道世态险恶,告诉一点……嗯……成人哲学。”
她蹙起眉,忍住怒气,“我累了!”
赵孟殊低头亲下去,“不需要你使力气。”
第二天,铃声持续震动。
赵孟殊抬手按掉,微拧眉,瞥一眼。
号码来自伦敦,他轻轻抽出被傅清瑜压在身下的胳膊,拨开她睡得乱糟糟蒙住脸的长发,在她唇上吻了吻。
而后起身,推开门,走到外间接电话。
来自伦敦庄园的管家。
“少爷,是桑小姐找来了,她要见您,要让她进去吗?”
时隔多日,桑榆终于找到所谓的赵孟殊在伦敦的下榻点,她抱膝坐在门口大理石台阶上,身体小小缩成一团。
赵孟殊嗓音清寒,“如果是赵公馆的管家,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桑榆回国之后,也多次造访赵公馆,但每一次,都被拒之门外,甚至管家都不须问询赵孟殊,直接就请桑榆离开。
管家浑身一凛,看向桑榆的目光有些不忍,“少爷,桑小姐已经在外面坐了三个小时了,铁人也受不了,还是让她进来吧。”
赵孟殊言简意赅,“换Alex接电话。”
ALex是副管家。
寒意慢慢涌上心头,管家小心将手机递给Alex,听筒传来赵孟殊凉薄冷淡的声音,“Alex,以后你便是庄园管家。”
桑榆眼巴巴望着管家,泪水盈盈,“安叔,怎么样,孟殊哥哥要见我吗?”
管家忍住被辞退的伤感,小心将手机递给桑榆,“少爷跟你通电话。”
桑榆眼睛一亮,用最好听的声音甜甜道:“孟殊哥哥——”只说出口,她心底的委屈便忍不住,带上哭腔,“你为什么结婚了呀,你不爱我了吗?”
赵孟殊漫不经心道:“桑小姐,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见到我就恶心,永远不想听到我的声音,要跟我死生不复相见,然后祝我余生幸福,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儿孙满堂,对不对?现在,我也只是按你的要求去做。”
桑榆心底一颤,瘪嘴,像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我不是真心的孟殊哥哥!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不想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我只想你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原谅我吗?呜呜……”她哭得一塌糊涂,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可怜兮兮,“孟殊哥哥,我好爱你的,我一直一直喜欢你,从十四岁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呜呜……”
赵孟殊语气平静没有波澜,道:“不管你后不后悔,但我已经当真,我会愿意永远消失在你的生活里,所以你也信守承诺,永远不要在我的眼前出现,好吗?”
桑榆瘪着嘴,委屈点头,“孟殊哥哥,我很乖的,我会做到的!”她伏在膝盖上,嚎啕大哭。
孟殊哥哥,你太看得起我了,阿榆做不到的……
赵孟殊面无表情挂掉电话,转过身,望见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
心脏突兀跳动,他疾步走过去,伸手掌住她的肩,腕心微颤,轻柔问:“睡醒了?”
“没有,我担心妈妈起来找不到我,回她的房间睡。”傅清瑜语调轻柔和缓,似乎根本没把刚刚的通话放在心上。
赵孟殊该欣赏她的善解人意,宽容大方,但眼底深沉起来,手掌微微用力,按住她的肩,沉声,“太太,你不问我什么吗?”